寧知許奮力反擊,此刻再不走,就要跟著這個糊塗爹迴到牢裏麵了。


    到時候他還怎麽拿到寧家的家產,剛才把寧父推開的那一下子已經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以後寧家的錢就是給了寧圓圓也不會留給他的!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寧知許就咬緊牙關,再疼,再丟臉,他也要在這個時候走出去!逃出去!


    破釜沉舟,逃離這個地方!


    現在不逃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寧知許大喊了一聲,“啊啊啊啊!”


    他瞬間發起狂來,將身上的好幾個人都掀翻在水裏,朝著遠處就跑過去。


    寧父閉了閉眼,麵對寧知許的反抗他沒有再出聲阻止。


    在這一刻,他的心軟了,寧父放棄去攔著寧知許不讓他離開了。


    自己都一把年紀了,再怎麽守著自己手裏的這些錢能守多久?


    寧知許他還年輕,他能逃走,就讓他走吧。


    “哎!他打了人!”


    “他跑了!”


    寧知許終究還是年輕,身強力壯,他一口氣把好幾個人打到在地,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踉蹌著跳進了水裏,遊上了對岸。


    隻要他能跑到縣衙,寧家的那些錢,哪怕他隻拿迴來一車,隻要能趕著馬車逃進山裏,這荒郊野外的,城裏又正是混亂的時候,他就不怕自己不能活著逃出茂陽縣。


    寧父被官兵押送迴牢裏。


    “我先把他送迴牢裏,就跟著你們去追那個!”


    “那你趕快,這剛剛法外開恩,從牢裏麵放出去就開始打人、傷人。”


    “這是罪加一等啊!”


    寧知許跑得飛快,身後官兵追得也飛快,他咬咬牙,前麵隻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通向荒山,一條是通向縣衙,這兩條路完全在相反的兩個方向。


    他飛速地思考,如果他向著荒山跑去,那這些人未必能追到他。


    荒郊野嶺,濃密的樹林,他一頭紮進去,誰也找不到他,但是自己要是就這麽跑了,這寧家的錢自己可是一分一毫都拿不到了。


    等著父親從牢中出來,自己沒錢,迴到家也不會有自己的好日子過。


    但若是向著城中縣衙跑去,那裏人多眼雜,未必就能抓得住他。


    但怎麽從那群官兵的手裏拿到錢也是個問題,似乎像哪邊走都是條死路。


    寧知許的心死了,他站在原地,任憑後麵的官兵如何叫喊。


    他隻站在分叉路,沒有選擇,也沒有後悔。


    事到如今才發現,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寧知許瘋癲般地大笑兩聲,“哈哈哈哈哈!”


    “老天不公!”


    “老天不公啊!”


    寧知許跌坐在地上,被官兵拖了迴去,重新扔進了牢房。


    寧父見著寧知許被扔了迴來,他抓起地上的雜草和破碗就朝著他砸了過去。


    碎瓷片砸中了寧知許的額角,鮮血直流。


    “我呸!”


    “不孝子!”


    “把老子推進人堆裏麵,想自己卷著錢跑,被人抓迴來了吧!”


    寧父痛恨罵道:“你跟你那兩個弟弟一樣的不成器!”


    寧知許在寧父的咒罵聲中逐漸迴過神來,他跪在地上,怒視著寧父。


    “是你教我的!”


    “都是你教我的!”


    “是你教我,寧家的錢最重要!”


    “為了寧家的錢,可以犧牲掉小妹的未來,為了寧家的未來,可以把唐婉柔當做親女兒養,可以把小妹的婚約換給她!”


    寧知許笑得幾乎癲狂,“是你教我的,為了寧家,任何人都可以成為棄子!”


    “我的親妹妹能成為棄子,爹,你年紀已經大了,你為什麽不能成為棄子?”


    “把整個寧家交給我不好嗎?”


    “這可都是你教給我的!”


    “是你告訴我這麽做的!”


    寧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雙眼流出一行老淚。


    他怔愣著,麵對的寧知許的質問有些不知所措。


    “你連老四老五都能舍棄了,你最喜歡的寧圓圓你也能舍棄,就連我大哥,寧璞玉,你都能說放棄就放棄,那我對於你來說是什麽?”


    寧知許已然崩潰了。


    “爹爹,那你說,我對於你來說是什麽?”


    “我對於你來說,也是輕易就能放棄的人是嗎?”


    寧知許不顧額角上的鮮血,他早就流幹了眼淚。


    “若是,這次我有命能出去。”


    “爹,我絕對不會去做寧家二公子。”


    “我去做個雕刻師,我去做個工匠,我去做什麽都好,我絕對不會再當寧家二公子。”


    寧父看著自己最後一個兒子,被硬生生逼迫成了這般模樣,他長長歎了一口氣,坐在了角落裏。


    一瞬間,他的後背佝僂得不成樣子,好像一下老去了十多歲。


    平時梳得整齊的發絲猶如枯草一般糾纏在一起,白發已經密布頭頂,臉上也因為歲月多了許多風霜。


    “夫人啊。”


    寧父緩緩閉上了眼睛,“你看我們的這幾個孩子。”


    “是我無能,把他們養廢了。”


    寧父麵容痛苦得痛哭出聲。


    “是我錯了!”


    “是老夫錯了啊!”


    寧父靠著牆,年輕時,整個茂陽縣的大地主有錢人,隻有他一個商人是白手起家,從一個賣貨郎成為富甲一方的商人。


    後來又娶了那京中最溫婉大氣的女子,一時間風光無限。


    家庭和睦,五個孩子承歡膝下,寧父閉上眼睛,他想要的生活明明那個時候就已經有了。


    可是他不滿足,他想要更多的錢,他想要兒女們更優秀。


    寧父苦笑,他逼著寧璞玉讀書,逼著次子寧知許跟著自己走南闖北做生意,明明他最喜歡的是雕刻玉石,是做個遠近聞名的工匠,是他親手把寧知許的愛好變成了標榜他優秀的一個特長,逼著他去附庸風流。


    三子心思單純,本是一片赤子之心,可他還不滿足,逼著他習武,逼著他和大哥、二哥一樣優秀。


    讓平平無奇的次子扮演一個名聲好的老好人,引得外人誇讚,他們寧家幾個孩子各有千秋。


    寧父苦笑,是他被這花花世界迷亂了雙眼,漸漸讓他覺得整個寧家的權勢、地位、身家背景比家裏人內裏的和諧更重要。


    人隻要活著,哪裏就能過得舒坦呢。


    是他忘記了,在他唯一的女兒出生那一刻。


    是他自己親口說:“以後我寧問道的女兒,就是整個茂陽縣最快樂的姑娘。”


    “她什麽都不用會。”


    “她什麽都不用做。”


    “我隻要我的女兒每天過得開心,她想要的一切,為父都會送給她。”


    頭發花白的老人,流下了渾濁的眼淚。


    他有五子,最對不起的,是他的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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