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必安微微抬眸,目光直視什邡:“這又與我何幹?”


    什邡被他的話硬生生地噎了一下,之後再也無心說話,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


    迴林府的路上,什邡再也沒跟謝必安說過一句話,心裏琢磨著白城的事,不知道林府其他人是不是也都是同一個意思。


    不報官,放任白城留在漕幫,左右他也不是林家人。


    越是往下想,什邡心底越涼,隻覺得四麵楚歌,無人聲援,或許她也該任其自然,不聞不問當個旁觀者?


    “在想什麽?”


    謝必安的聲音從車外傳來,什邡猛地拉迴神遊的魂魄,這才發現已經迴到林府車門,謝必安正站在車外,骨節分明的大手撩著車簾,看人的眼神像兩把鋒利的刀,輕易就能劈開她的腦袋,看清裏麵到底想了什麽?


    她莫名地心虛,訕訕地避開她的眼神,一邊扶著車轅跳下馬車,一邊把揣摩了一路的話問了出來:“表兄今日一定要跟我一起去漕幫,怕是不知想看我吃閉門羹吧!”


    謝必安仿佛早就預料到她會這麽說,神情淡淡地,唯有唇角勾出一抹清淺的笑,對什邡說:“聞娘子是個聰明人。”


    什邡在心裏問候了他祖上三代,麵上卻不敢顯露了,刻意壓低了聲音問他:“表兄的意思是,讓我去官府報官?”


    謝必安眼中透出一絲欣賞,說道:“不止是去官府報官,是要把事情鬧大,最好大到益州節度使也不能置之不理,這樣我才能名正言順介入調查,否則如果讓漕幫自行調查,後麵很有可能不是我們想看到的。”


    什邡明白他的意思,漕幫畢竟是幫派,既然不想讓官府和軍隊介入,便是打算自行處理這件事,一旦由漕幫自己處理,這件事兒最後的走向很可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漕幫和朝廷既是相輔相成,又是互相製衡的,朝廷需要漕幫在水運上的勢力,同時又不能看著它做大,而漕幫怕是早有預料,未免朝廷在貨船被劫這件事兒上拿漕幫做文章,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他們這些商戶就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可是她一個人要如何跟漕幫對上?


    看林老夫人那個意思,怕是早就想通了其中關竅,所以才一直緘默不語,甚至在這個時候突然將林昇打傷,這明擺著是把所有問題都推給她。


    她當然可以選擇置之不理,這樣林家就有理由給林昇找個對他有利的嶽家,而她隻能當個妾室。


    若她真的鋌而走險去報官,把事情鬧大,漕幫也無法明目張膽地將矛頭對準林家,畢竟她和林昇根本沒有正式定親。


    思及此,什邡真是有種學到了的感覺。


    這林家就沒一個省油燈,這益州也絕非什麽太平地界,四處虎狼,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人啃得骨頭都不剩。


    “謝表兄怕是高估我了,沒有林家出麵,這件事兒單憑我自己,怕是怎樣也無法鬧大的。”既然謝必安想利用她把一池春水攪渾,她怎麽也要拉他下水才是。


    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麽做一樣,謝必安對她說:“明日你去拐子胡同二十八號,去那裏接一個人,接到人之後,你們兩個一同去衙門報案,至於具體怎麽做,見了她之後,你自然就懂了。”


    什邡雖然對他的話將信將疑,但也實在沒有什麽辦法,唯有把事情鬧大,讓謝必安介入,白城才有可能平安迴來。


    迴到落花苑,便見紅嶺滿頭大汗地在院子裏打轉,見她迴來,連忙迎上來說:“娘子,可把我急死,不是說今日是由明城隨著您去漕幫麽?可最後怎麽就您自己去了?”


    謝必安隨行的事,她誰也沒說,甚至是去漕幫這件事兒,也隻紅嶺和明城知道。


    什邡笑了笑,安慰地拍著紅嶺的肩膀說:“我沒事,這不迴來了?”


    紅嶺問她有沒有見到白城。


    她搖了搖頭:“今日吃了閉門羹。”說著,便要往正房走。


    紅嶺欲言又止地拉了她一下,什邡迴頭看她:“怎麽了?”


    紅嶺歎了口氣,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林公子來了,從上午一直做到現在,午膳都沒吃,瞧著是生娘子的氣呢!”


    什邡頭疼地看向窗欞,果然,素白的鏤空窗欞上隱隱約約透出一道影子。


    窗內的人似乎也察覺到她迴來了,不過須臾,緊閉的門扉便從裏麵推了開來,林昇慘白著臉站在門裏,微紅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地看著她。


    紅嶺識趣地跑開,空蕩的院子裏便隻剩下相對而立的二人。


    “你去哪兒了?”林昇沙啞著嗓子問,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什邡的眼睛,赤誠而熱烈。


    什邡頓時有種無所遁形之感,她知道林昇這雙眼睛看的是聞喜,與她沒有半分關係,但被人如此炙熱的注視著,還是讓她臉上發熱,有些心虛,又有些無所隨從。


    “漕幫!”


    聽了她的迴答,林昇眉頭皺得更緊了,問她為什麽不等自己一起去?


    什邡伸手想要扶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林昇閃身避開她的手,扭身看也不看她便往屋裏走。


    什邡自知理虧,隻好反手關上門,跟著他進了房間。


    已經快要入冬,房間裏還沒點碳,太陽西下的時候,落花苑這邊光線不足,總是透著股指濕冷。


    什邡見他隻在墊衣外麵披了一件薄衫,忍不住蹙眉,從角落的衣架上取出一件前日翠姑送來的滾了兔毛的披風搭在他身上。


    房間裏過分安靜,林昇沒說話,視線卻一直追著她,仿佛在執拗地等著她的答案。


    什邡歎了口氣,坐在繡墩上看著他說:“昨日老夫人見了我,我亦知道你挨了家法的原因。”


    “這些事我會解決。”林昇訥訥地說。


    什邡笑了下,抬手摸了下茶壺,發現是熱的,便翻過杯子倒了杯熱茶推到他麵前說:“憑心而論,老夫人沒錯,你確實需要一個能給你做後盾的嶽家。”


    林昇拿著杯子的手一顫,溫熱的茶水灑了出來,漸濕了他的手腕。


    “我不需要,你知道的,我甚至不想留在林家。”


    什邡當然知道,但這隻是現在林昇的想法,一旦他恢複記憶,他會怎樣?


    “林昇,你信我麽?”什邡認真地看著他,這麽近的距離,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


    林昇被她熠熠生輝的眸子盯著,突覺臉上微微發熱,連忙垂下眸子說,“我當然信你。”


    看著他的微微發紅的耳尖,什邡一字一句地說:“我雖然沒有夯實的娘家,但我也想成為你的後盾,所以我願意為你和曹記努力一把!”


    她從未這樣認真地說過話,認真得連她都以為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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