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什邡等人正式進入襄州地界,入山南道前,什邡和覃東平決定在襄州城休整兩天,一邊養精蓄銳,一邊打聽打聽山南道馬匪的具體情況。


    覃東平尋了一家叫悅來酒樓的客棧落腳,這裏離南城門不遠,方便出行,除此之外,這裏的老板是城中有名的包打聽,要走山南道,在這邊打聽打聽消息再好不過了。


    晚飯什邡和林昇在房間裏吃的,這兩天林昇的身體好多了,除了還有些咳嗽之外,已經不再發熱。自從那天林昇說出寶哥兒的名字之後,什邡又試著引導他幾次,但都沒什麽效果。


    吃完飯,什邡拿出從小夥計那借來的畫冊打發林昇看,自己下樓去找覃東平。


    從進襄州地界開始,什邡就感覺到覃東平的情緒有些不對,怕他出什麽岔子,她決定跟他好好談一談。


    覃東平這會正在房間裏擦刀,聽見敲門聲一愣,放下刀說:“進來。”


    什邡推門進來,見他手裏拿著抹布,便知道他剛才又在擦刀。


    她走過去坐在八仙桌前,朝那刀看了一眼,不是什麽絕世寶刀,跟謝必安隨從佩戴的差不多,應該是他從涼州帶過來的。刀刃已經有些豁口,從磨損程度上看,已經有些時候了。


    收迴視線,什邡問他:“後天過山南道,我想問問你的想法。”


    其實打從進了襄州地界開始,覃東平就在思考這個問題,可是直到現在,他也沒辦法迴答什邡的問題。


    什邡歎了口氣,換了個問題問他:“你接下方掌櫃這個任務,不止是為了鏢銀吧!”


    覃東平一愣,詫異地看她。


    什邡抬手拿起桌上的雁翎刀,問他:“其實我一直想要問個問題。”


    覃東平目光落在她手上,跟他所見過的其他大家閨秀不一樣,她的手粗糙而幹裂,整個人更是一副長期營養不良的樣子,堂堂林家怎麽會給林少東家定下這樣一門親事呢?


    什邡見他看向自己的手,指尖微微抽了一下,對他說:“你跟齊師傅的關係應該情同父子吧!”


    覃東平察覺到自己過多在意她的容貌,臉色微微一紅,忙收迴視線,有些慌亂地“嗯”了一聲。


    什邡目光微斂,仿佛出鞘的刀,鋒芒畢露:“那你有沒有想過替他報仇?”


    覃東平一下子愣住,一股寒意瞬時席上心頭,他詫異地與什邡對視,發現她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隻是很平靜,很平靜地看著他,然後問他:“你有過這個想法麽?”


    覃東平覺得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脖子,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怎麽不想?沒日沒夜都在想,否則他怎麽會接下這趟鏢?


    可是他能麽?


    能賭上這一群人的命麽?


    覃東平沒有說話,什邡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種堅定,一種可以為了某件事豁出性命的堅定。突然間,她就覺得這個人其實是個可以相信的人,沒有由來的。


    過了一會兒,覃東平把刀收進刀鞘,對她說:“我會把你們平安送到益州。”


    什邡:“然後單槍匹馬殺迴來?”


    覃東平確實是這麽打算的,這兩年他一直活在悔恨當中,如果再給他一次重走山南道的機會,他寧可死在那裏,也絕對不會苟活。


    什邡知道她猜對了,於是繼續說:“或許你活在悔恨當中,覺得當時逃出生天的你是個懦夫,但那又如何?有一句話叫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覃東平沒想到會從她嘴裏聽到這種話,不由得蹙眉。


    什邡說:“但報仇跟送死是兩碼事。”


    覃東平上一瞬還為她的話心緒起伏,後一瞬就被她扁得一文不值,想反駁,又覺得似乎確實如此。


    不久前洶湧而起的仇恨之火漸漸熄滅,變成一種無處訴說的憋悶,怎麽也無法紓解。


    什邡見時機差不多了,便說:“如果我能幫你報仇,你留在我身邊三年怎麽樣?”


    覃東平一聽這話,差點沒氣笑了,心說你一個自身都難保的小娘子,還能替我殺了崔三爺不成?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什邡也不惱,隻笑了笑說:“我雖然不能馬上幫你殺了崔三爺,但也有辦法讓她吃一些苦頭。”


    覃東平見她一臉篤定的樣子,又想到她千裏迢迢帶著病重的林昇一路逃到瀘定縣,心中隱秘的地方竟然微微燃起一點細小的火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就是什邡想要的。


    覃東平沉默著,目光卻直直看著什邡:“小娘子這話怎麽說?”


    什邡說:“晚飯之前,我在找客棧的掌櫃打探了一些有關山南道馬匪的消息,不知道跟你了解的有沒有出入。”


    覃東平住進客棧之後,先是安頓手下人,之後又去街上采買了一些路上的吃食,忙完這些迴來時,什邡已經迴二樓,所以他並不知道什邡已經去找過掌櫃。


    此時聽她這麽說,心裏對什邡的感官除了不像千金小姐和機敏勇敢之外,又多了一些其他的,至於到底是什麽,他一時也說不清,隻故作淡定地說:“小娘子不妨說一說。”


    什邡點了點頭,把今天下午從掌櫃那裏得來的消息說給覃東平。


    崔三爺其實並不是‘崔三爺’的本名,在成為崔三爺之前,‘崔三爺’本名叫徐靜芝,是前襄州刺史徐正道的獨女,五年前,徐正道因貪汙十萬兩賑災銀子被革職查辦,家中男眷充軍西北,女眷全部送進教坊司。


    徐正道在充軍途中暴斃,夫人不堪受辱,在進入教坊司當天便撞牆自盡,隻留下一個女兒徐靜芝。


    徐靜芝在進入教坊司不久後,便被新任襄州刺史魯銀弄到了府上,納妾當天,徐靜芝在新房裏刺傷了魯銀,逃到山南道的時候,被當時的馬匪頭子崔三爺看中,並帶上匪窩做起了壓在夫人。


    後來也不知徐靜芝是如何迷惑了崔三爺,崔三爺竟然公然叫囂官府,還派人去刺史府上劫走了魯刺史的小兒子,聲稱要想贖迴兒子,就拿十萬兩銀子。結果還沒等魯刺史湊到銀子,他小兒子的屍體就被人發現掉在城樓上。


    當時魯刺史人都快瘋了,第二天便組織就近駐軍近千人上山剿匪,但山南道易守難攻,徐靜芝上山之前,崔三爺還隻能靠著地形之便打劫過往商旅,可自從徐靜芝上了山,不到半年的時間,山南道馬匪的人數擴張了一倍不說,打起仗來,竟然比駐軍還勇猛。


    就這樣,魯刺史帶人強攻三天三夜,愣是沒攻下山南道不說,還折損了不少兵將。再之後,兩年間,魯刺史不止一次進山剿匪,卻次次铩羽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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