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吧。”


    楊舒懷沉悶地吐露出兩個字,其實心裏壓根就不知道,她會不會留下來。


    不過她現在對自己的態度算是不錯。


    僅僅是因為他是警察,她在幫警察做一件好事,而他們兩人能再次相交,隻是因為他們需要在一起合作,要不然她早就迴曼穀了。


    坤卡的身份暴露,在警局那一次兩人的關係確實得到不錯的緩和,可是她心裏到底是怎麽打算的,他還真沒問過,也猜不透。


    前方已經到了醫院門口,楊舒南瞥了一眼他,想問點什麽,卻又忍住沒問,他正視前方的時候,一下子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醫院大門口。


    “景南?”楊舒南嘀咕著,“她怎麽在這裏?”


    聽這話,楊舒懷立刻抬起眼眸,果然看見景南,她單背著棕色包,整個人就這樣筆直地站在門口,時而拿起手機盯著,時而又垂著眸看向外麵。


    此刻楊舒南正在停車,可楊舒懷沒管這麽多,直接就打開車門要下車,嚇得楊舒南一怔差點罵人,一想是自己的哥哥,忍住了,隻是抱怨一句:“你就不能等會兒。”


    而他耳朵聾了一樣自顧自地下車,頭也不迴地往醫院門口走去。


    醫院病房裏。


    楊老爺子悠閑自在地躺在床上,雙臂交叉在胸前,床旁邊圍繞一圈人都在聽醫生說話,大概意思是沒什麽問題,但是因為老人年紀大,所以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等醫生走出去後,楊老爺子就對著眾人說:“阿懷快過來了吧,等他過來,你們就迴飯店吧,別因為我一個老頭子耽誤孩子們的大事。”


    林雪見狀,立刻搭話,討好地說:“爺爺,我們的訂婚禮要是您不在,怎麽能算成事呢。”


    老爺子是老江湖,聽這話,就覺得這姑娘虛偽又滑頭,打心底是不喜歡的,可是誰讓他老子是林建國。她又是林家唯一的孩子,就算是根爛樹根,但出生在金枝玉葉的樹叢中,也是金子。


    先敬羅衣,後敬人。


    這份天理,是人天生都懂,楊老爺子趁機附和:“阿雪真會說話,待會兒阿懷過來,爺爺一定好好說他,今晚大家跟著我折騰累了,就先迴去吧!”


    老爺子都開口了,眾人也就鬆了一口氣。


    林家一行人離開病房,楊老爺子就單獨叫楊征銘留下來,等其他離開,他就指著他破口大罵,“阿懷喜不喜歡林雪,你都不知道,憑什麽擅作主張地準備訂婚宴!”


    “爸。”楊征銘半跪在他床前,“阿懷能跟林家女兒結合,是一舉兩得的事。”


    楊老爺歎息,語氣堅決,“可阿懷不喜歡,你就別逼他了嘛。”


    “爸!”楊征銘泄了氣,“可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


    他沒把話說明白,但是老爺子心裏清楚著,當年的事,他也很懊悔,可是事實已成定局。


    楊老爺子微微垂眸,心裏拔涼,倒吸一口涼氣,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再說了,阿懷從小就這樣,性子剛硬著呢,你越是逼他,反而越適得其反。”


    楊征銘握住他的手,語氣輕顫,“爸爸,我有點害怕,她太像霍鶯了!”


    “霍鶯!”楊老爺子猛然一怔,又清醒了幾分,一把抓住他的雙手,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當年不是讓你們斷了嗎?阿銘,你老實告訴我,跟錦文在一起後,還聯係她嗎?”


    楊征銘點頭,垂下頭,像一頭失去殺氣的病老虎。


    病房裏很安靜,父子兩人能聽見彼此的唿吸聲,楊老爺子不說話,直勾勾地盯著垂頭的兒子,而楊征銘,在低下頭的瞬間,不由地想起那個女人。


    不由地想起雲港市大樓上的那一幕。


    沉默良久,他終於聽見父親追問關鍵的一句:“霍鶯到底怎麽死的?”


    瞬間,楊征銘哭了,心裏愧疚無比,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在地板上。


    聽見哭聲之後,楊老爺子心裏大概有了把握,“霍鶯死了這麽多年,霍家也沒說什麽,你也不用多想,再說,當時你已經成家了,而且又在晉州市,她是跟黎家那小子糾纏不清死的,跟你有什麽關係。再說了,霍鶯要是真的有後人,霍家會不知道?”


    霍鶯的確是死了,死在眾人麵前,當年在雲港市,各大媒體報道她死亡的消息,有人說是抑鬱症,有人說是被黎家未婚妻人逼的,可就是這樣一個風光無限的女明星,居然在死之後,無人認領屍體。


    當時霍家嫌棄她在外拋頭露麵,做女星又做對手情人丟臉,一句話表明了態度,就是她與霍家沒關係,早就斷絕來往了。


    霍鶯名氣大,掀起的風波太大,黎家的產業正麵臨最重要的時刻,所以並不願意趟這趟渾水,直接放話出來說,黎家未來的媳婦不會是女明星。


    她的葬禮是圈內大佬辦的。


    圈內大佬並不是她的朋友,跟她也沒什麽關係,葬禮當天,除了個別粉絲到場,就沒什麽人了。


    楊征銘清楚地記得,他們最後一次對話,是在落街大廈的酒店裏,是一個安靜的夜晚,他站立在酒店陽台抽事後煙,霍鶯從身後環抱住他的腰身,卑微地祈求:“阿銘,你帶我走吧,帶我迴晉州市,我不想留在雲港。”


    那晚,他拒絕了她。


    第二天,一代女星從落街大廈一躍而下,結束了年輕的二十六歲生命。


    他知道,霍鶯不可能有後人。


    但是他從鍾錦文那兒看到黎夏的照片時,卻還是不由地一怔,起初隻是覺得可能長得像而已,畢竟霍鶯當時名氣大,雖然死了很多年,但現在依舊有許多年輕人模仿她的氣質與穿著。


    後來他在警局親眼看見楊舒懷抱著那個女人,才真正發覺,她不是模仿得像,是眼神氣質都像,尤其那道哭聲,讓人抓心撓肝地癢,惹人憐憫。


    人死不能複生,這份道理他懂,可架不住內心的猜忌,後來,他又了查黎夏的背景,才知道她是黎冬的女兒,黎家到黎冬這裏是怎麽沒落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隻是他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那麽巧合的事。


    他的兒子居然愛上黎冬的女兒。


    而黎冬的女兒,居然長得像霍鶯,到底是報應。


    楊征銘收斂了淚水,頭頂在老爺子的手背上,仿佛懺悔,語氣低低地說:“我不想讓阿懷走我的後路。”


    霍家的新繼承人霍元雲是霍鶯哥哥的大兒子,極為傳統,重視家族與血脈,比他爸爸還厲害,就在前段時間裏,他高調地接迴自己姑姑的骨灰盒,雖然不知道他這樣做有什麽目地,但是他知道,既然霍家要認迴霍鶯,那就證明,他們一定不會放過傷害霍鶯的“兇手”。


    霍鶯當年那麽火,又有地位,能跟她扯上關係的,或者睡過她的,非富即貴,現在霍家要從某些人身上找點麻煩,做做文章,簡直易如反掌。


    當年雲港市的黎家是沒落了,起來的卻不隻是霍家。


    楊老爺心疼兒子,但心裏更心疼楊舒懷,勸說:“你啊,就是想的太多,阿懷怎麽可能走你的老路呢,他跟黎夏是真心相愛,而且你馬上就要做爺爺了,我啊,也要做太爺爺了。阿銘啊,既然我們與林家還沒訂婚,那就幹脆一點直接取消婚約好了,我們阿懷用不著靠林建國,更用不著看人眼色活著。”


    “什麽?”他震驚地抬起頭,“爸,你說什麽……”


    楊老爺原模原樣地把楊舒懷哄他的話告訴楊征銘,他隻覺得眼前一黑,腦子一炸猛然站了起來,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似的,聲音沉沉,表情嚴肅:“他不能娶別人,更不能娶黎家的女兒,隻能娶林雪,那個女孩,要多少錢,我們都能給她,隻要她離開晉州市,離開他。”


    “楊征銘,你怎麽越來越像你媽了。”


    “我是她生的!”


    楊征銘就說了這麽一句,然後頭也不迴地離開,正拉開病房的門時他突然想到什麽,迴了一下頭,說:“爸,媽在世的時候就說過,想要家族輝煌強大,隻能裏外兼容,阿懷在裏,阿南在外,是她在世的時候就決定了的,你現在說寬容,體諒阿懷,你當時怎麽沒反駁她。”


    楊老爺子一下子啞了。


    他繼續說:“爸,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們都是一種人,都是吃女人血肉起來的男人,既然想要又要,就得付出代價,現在想要抽身洗淨心靈贖罪,是不是太荒謬了一點。”


    他依舊沒迴答,楊征銘暗啞一笑,隨即關了房門,隻聽見嘭地一聲,楊老爺子心裏一驚,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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