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停下了身子,連忙道:“好好好,弘兒你說。”


    李弘大口喘息了幾口氣後,才緩緩道:


    “二弟才智雙全勝我數倍,且恭孝仁義,待我也尊敬,定可治理好朝政,讓他繼承儲位吧。”


    “三弟雖然貪玩,但秉性不錯,而且學問的高低,並不代表他輔佐不了二弟。”


    “至於我四弟,五妹...兒臣隻能希望他們能福源流長了...”


    李治看見李弘到現在還念叨著他們的好,熱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武媚娘聽到這話後暗暗搖頭。


    真是傻孩子,到現在都看不明白嗎?你二弟豈是那麽善良的?


    當初得知你身染不治之症的時候就已經蠢蠢欲動,你以為他是心甘情願的輔佐於你嗎?那是基於你那太子的位置!


    現在他巴不得你死了,他也就順利登上太子的位置了!


    至於你三弟,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可比老二聰明,雖然有些紈絝,但誰知道他是真的,還是假的?


    李治眼神已經不忍在看,而武媚娘則要堅強一些,上前握住李弘的手掌。


    “你還有什麽話,隻管跟娘說,隻要娘能做到的,全都滿足你。”


    現在說什麽寬心的話都沒用,既然是遺言,那便不要讓他留下太多遺憾。


    李弘微微晃動了一下腦袋,此時他感覺唿吸越來越沉重。


    深吸一口氣後,要許久才能唿吸第二次。


    隻見他第二次唿吸過後,斷斷續續開口道:“娘...娘啊,勞煩您多年...多年來為兒費心...”


    “兒臣身體不佳,難以...難以監國,大唐社稷,多虧了您相輔父皇...您要保重身體,莫要為兒臣的決定生氣...傷心...”


    武媚娘聽到這話,數十年沒存在過得愧疚心裏,突然出現。


    她暗道李弘好傻。


    即便他不病,她還是會涉足朝堂,因為從李治要求她參政開始,這股欲望便收不迴來了。


    她本來就是一個喜歡榮耀,愛管事,愛權利的人,你何苦把所有事情歸根在自己身上呢。


    真是太傻了,善良,在皇宮內,是最忌諱的事啊!


    李弘話還未說完,突然緊蹙眉頭,額頭漸漸滲出冷汗。


    隻見他嘴唇微動,一股傳音傳到了武媚娘的耳中。


    “娘...凡事過猶不及...理應適可而止...我父皇身後乃是帝師...您...鬥不過帝師...”


    轟!


    武媚娘腦海猶如響起一道驚雷,原本哀然的表情瞬間僵住。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李弘,卻瞧見李弘雙眼漫無目的的遊離,似乎已經神誌不清一般,最後呆呆地望著窗外的黑夜。


    李弘從小廣讀詩書,自家的曆史他清晰無比。


    他什麽都懂,什麽都知道,但卻甘願做一個旁觀者,若不是大限將至,他也不會與母後說最後那番話。


    李弘的唿吸已經漸漸微弱,就在眼神徹底陷入黑暗之際,他看到門口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無論是不是幻覺,但那都是他最後...想見到的人。


    “弘兒?弘兒!!?”


    李治突然響起一聲淒厲的叫聲,打破了武媚娘的沉思。


    當她看過去時,李弘已經閉上了眼睛,表情十分安詳,嘴角掛著淡笑,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隨著這聲哀嚎聲傳出,無論是屋內屋外,宦官,宮女,奴婢,侍衛,無不放聲痛哭。


    裴氏更是哭的捶胸頓足,李弘完了,那麽她這輩子也是完了。


    李治忽然感覺雙目暈眩,而就在此時,五枚銀針突現,直接刺在了他的穴位上,讓他緩解了一些。


    李治與武媚娘這才發現,李雲霄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


    他一身黑紅長袍,長發被門外肆虐的風吹得微微飄蕩。


    而此時他站在這裏,就像是擋住了黑暗中肆虐侵襲的惡鬼,讓屋內的人,感覺十分踏實。


    但踏實,卻彌補不了心中的悲切。


    “帝師...”李治淚眼滂沱的叫了一聲。


    李雲霄點點頭,緩步來到李弘身邊。


    “生在你們皇家,是幸運也是不幸的,他現在算是解脫了。”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總比迴頭萬裏,故人長絕的好。”


    李治淚眼朦朧,聽不進李雲霄的話。


    李雲霄收起五枚銀針,緩緩轉身向外走去。


    外麵迴蕩起李雲霄離去的聲音。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你二人當初不珍惜,皆是無情之人,這副作態,還不如我一個獨坐寒亭,滿目盡是他鄉異客的人。


    二人聽到李雲霄的話後,止住了哭泣。


    是啊,對於李弘,錯誤最大的便是李治給安排的事情繁多,其次便是其為母擔憂。


    當初不珍惜,為何現在惺惺作態?他們當初想什麽了?隻顧著逼迫李弘學這個那個,絲毫不體諒身體的原因!


    李雲霄而今好友皆無,一人在涼亭數年,他可曾與別人傾訴過什麽嗎?


    李治搖搖晃晃來到一處桌前,提筆寫詔。


    【皇太子弘,生知誕質,惟幾毓性,直城趨賀,肅敬著於三朝,中寢問安,仁孝聞於四海。】


    【自琰圭在手,沉瘵嬰身,顧惟耀掌之珍,特切鍾心之念,庶其痊複,以禪鴻名。】


    【及腠理微和,將遜於位,而弘天資仁厚,孝心純確,既承朕命,掩欻不言,因茲感結,舊疾增甚。】


    【億兆攸係,方崇下武之基;五福無徵,俄遷上賓之駕。】


    【昔周文至愛,遂延慶於九齡;朕之不慈,遽永訣於千古。天性之重,追懷哽咽,宜申往命,加以尊名。】


    【夫諡者,行之跡也,號者,事之表也,慈惠愛親曰''孝’,死不忘君曰''敬’,諡為..】


    【孝敬皇帝】


    寫完這些,李治便感覺兩眼昏花,栽倒在桌上,被眼疾手快的高力士給攙扶離開了此地。


    李治最終還是沒有食言,將皇位以這種方式給予了李弘。


    追封自己父皇祖父的事情並不是沒有,可給兒子追封皇帝卻是頭一次,堪稱亙古未有。


    這足以證明李治對李弘是真的喜愛,將所有悔恨都裝在了詔書裏麵。


    而李弘這個名字,二十多年來在民間早已被世人熟知。


    被熟知的原因卻不是李弘治國的本事,而是因為讖語。


    當初長孫無忌這一派的人,利用天災的自然現象在民間散布謠言,說唐朝將會,老君當治(太上老君來治理)李弘當出(還要出個叫李弘的明君)。


    正因如此,李治和媚娘在他出生後,便賜名李弘,既是對其寄予很大的希望,也是給關隴門閥們一個反擊。


    同樣的,也是明著告訴那些世家門閥,就是要壓製他們的野心!


    李治為了日後有人提起這句讖語,汙蔑他弘兒無能,便做下了這個決定。


    他就是要昭告全天下,太上老君已經臨凡過了,李弘也當上了皇帝!


    而今隻不過是羽化飛升仙界,逍遙升仙,當初的那些傳言都已經應驗,日後若有人敢再說這句讖語,那便是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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