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途中。


    “大人,為何不救?”


    鈴蘭是個藏不住話的,能從方才憋到現在,已是不易。


    “救不了。”容羨垂眸。


    駱枳和許弋澄也罕見的沉默了。


    為了方便,如今許弋澄也住在容府。


    迴府後,鈴蘭給容羨打了水,便去休息了。


    因著晚上的事,鈴蘭一直睡不著,隱隱約約聽見容羨房中有聲音,欲起身去尋,出了房門,恰巧與駱枳、許弋澄二人撞上了。


    三人聚在一起,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擔心。


    快步朝容羨的屋子走去,離容羨的房門越近,聲音便越來越大。


    這時幾人才發現竟是水聲。


    “小姐。”駱枳上前拍門,見一直沒有聽見容羨的聲音,隻得從一旁的窗子翻了進去,剩餘二人見狀也不顧其他,跟著翻了進去。


    “小姐……”


    三人剛進屋,便見容羨披頭散發的站在架子旁,一直在盆裏洗著什麽東西。


    離得近了,才發現容羨在搓自己的手。


    “小姐!”駱枳驚唿一聲,上前小心將容羨的手撈了起來。


    隻見容羨十指泡的發白,唯獨左手四指指腹通紅,甚至起了泡。


    “小姐,你這是做甚?”


    鈴蘭拿過一旁的帕子,輕輕給容羨擦了水。


    “阿鈴去拿點藥來吧。”


    許弋澄端著水出去倒了。


    直到上完藥,容羨依然一句話未說。


    “小姐。”


    駱枳又喚了一聲,容羨還是呆呆的。


    屋內安靜了很久。


    “今日,為何不救她?”鈴蘭開口打破了沉靜。


    她實在是好奇,好奇的完全睡不著,也憋不住話。


    “救不了。”容羨說完,嗓子好像有些疼,咳了幾聲,又重複了一遍,“救不了。”


    “窮苦人家,賣兒賣女,用一個孩子換取更多的孩子活下去,符合律例。”


    是的,律例有這一條,都涼複國不久,百廢待興,經受了戰亂的百姓,更是窮苦,剛複國那幾年,一家子都餓死的不在少數,故而有了這條律例。


    “給老鴇更多的錢就能把她買下來了。”


    駱枳聞言,看著鈴蘭搖了搖頭。


    “太多了,這樣的孩子。”


    “可為何賣的都是女兒?”


    “為何男子不能賣?”


    幾人沉默了。


    “律例不能改嗎?”鈴蘭接著道。


    “禁止他們賣女。”


    “那窮苦人家如何活,如今的田賦也不低。”許弋澄道。


    “做活,很多鋪子都缺人手,根本忙不過來。”鈴蘭思索後答道。


    “他們都缺什麽人?”許弋澄問道。


    “賬房先生、繡娘。”這次鈴蘭答的很快,她經常混跡在街上,對這些很是熟悉。


    “他們缺的要麽就是識字的人,要麽便是會手藝的,可這些東西對種田為生的百姓來說,太難了。”許弋澄的話像是一盆冷水,將鈴蘭從頭淋到腳,在這冬日裏,鈴蘭隻覺渾身冰涼。


    “他們素日裏種田養活自己,已經很難了,沒法再學這些新的東西。”


    屋內又沉默了下來,這件事,好像就是無解的,都填不飽肚子,隨時擔心自己會被餓死,如何能去學新的東西。


    “國庫。”容羨開口道,不顧幾人震驚的眼神,接著說道,“若是今上願意,免了這些人的徽費,開國庫買書本。”


    後麵的話容羨沒有說完,可幾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徽費和買書的錢,才是窮苦百姓去不了書院的原因。


    但容羨的提議,就是天方夜譚。


    “能行。”鈴蘭見幾人看著她,接著道,“小姐之前可有女子當官?沒有吧,若是前些年有人說女子能為官,旁人隻會道他是癡人說夢,可現在呢,小姐就是從三品朝廷命官。”


    “再說阿澄姐姐,這之前可有女子司刑官,所以,怕什麽,我信小姐,也信大家。”


    駱枳哆嗦了大半夜的手,終於不抖了。


    “我娘就是因為是仵作,承受了那麽多流言蜚語,女子為何做不得?我比他們更好!”


    容羨眼眶漸漸紅了,低頭望著指腹上的藥,她忘不了握著那個小女孩的手的感覺。


    像是針一根一根紮在手上,從方才,她的手就一直痛到現在。


    這是幾人第一次看見容羨這般失態,從一開始默默掉眼淚,到後來嗚咽出聲。


    許久後,容羨擦幹了眼淚。


    “國庫我來想辦法,阿鈴時常留意各家大人的家眷,宅子那邊就全靠阿枳了,男子學什麽,便給那些小姑娘教什麽,不愛讀書的,學一門手藝也好,但一定要識字。


    至於阿澄……”


    容羨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


    “可願助我?”


    許弋澄堅定不移,“願!”


    “我這官位該往上走一走了。今上陰晴不定,喜怒隨心,不是一位明君,但他開了先例,給了我這個官位,時機成熟,便請命廣開科舉,允女子為官。”


    上朝也有些時日,梁帝的決策,時而睿智,時而昏庸,慢慢的,竟是帶著兒戲了。


    鈴蘭快言快語,“那就希望他再瘋一次。”


    許弋澄:“……”


    駱枳:“……”


    容羨莞爾,“是這個道理。”


    心中有事,後半夜容羨一直睡不安穩。


    一向枯燥的早朝,容羨也開始認真對待了,這一聽,便很是分明了。


    三相之間三足鼎立,秦相不會開口,但他會看吏部蔣尚書,此人便會上前,大聲駁斥左相黨派。


    而代表左相的竟是工部範尚書,阿涵的阿父。


    許是容羨一會看這人一會看那人的動作太過明顯,梁帝竟開了口。


    “小容大人如何看?”


    容羨:小容大人不如何看。


    此時,議的是江南科舉一事,原定的是皇長子前去,可是皇長子如今被廢,如今這二人爭的便是誰去。


    想了想,容羨走了出來。


    “科舉乃我朝根基,臣以為應當派太子前去,方顯重視。”


    聽到這兒,左相暗暗點頭,這小容大人雖是女子,看事情倒是通透。


    秦相:女子就是女子!鼠目寸光。


    “可臣聽聞沿途流寇作祟,加之太子如今跟隨少傅及太傅讀書,一來一迴也要些時日,不若帶上一名武將和太傅等人。”


    左相目眥欲裂,極力控製住自己不迴頭說教她幾句。


    “小容大人這話便不對了,儲君極為重要,沿途危險,怎能輕易涉險,且如今……”範尚書說了一堆。


    容羨低頭不再言語,這話引出來了便行,她就是要皇三子前去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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