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龍賈一聲令下,魏軍們快速集合,整裝從雕陰趕往少梁。


    若是在平原上,白日裏,魏武卒兩個時辰的急行軍,負重可行一百二十裏,十二個時辰的強行軍,可行四百裏。


    但夜裏行軍受光線影響,山路又崎嶇濕滑,三個時辰,哪怕魏軍丟棄沉重物資,全力趕路,也不過堪堪行了一百餘裏。


    如今正值夜晚,參天古樹上鋪滿了前幾日接連下的雪花,如枝葉一般遮掩了大半月色,魏軍手上握著的火把好似就成為了這天地間唯一的光亮。


    林海浩淼之中,鋪得嚴嚴實實的雪色匯聚成翻湧著的白色浪花,放眼望去盡是孤寂蒼茫,莫名挾來一股鋪天蓋地的壓迫感,讓龍賈有些喘不過氣。


    龍賈迴頭望去,身後長長的火龍正在龜速移動。


    那肯定是公孫衍的大軍。


    饒是龍賈打了一輩子戰,也忍不住有些焦灼,偏這時,又有斥候來報。


    \"報!


    啟稟大將軍,少梁城中情況危急!


    秦軍細作數量不少,他們每每挑秦軍攻城時現身搗亂,專門殺害百姓,放火燒糧,很是猖狂。


    少梁城太大,少梁守將沒辦法每一處都安排魏軍崗哨,隻能任由細作作亂逃竄。


    城中百姓慌亂,受細作挑撥,紛紛想出城逃命,已經拿著農具與我軍守將發生多次衝突了!\"


    聽了斥候的話,龍賈隻覺得胸中一團氣血翻湧,直衝天靈蓋,他將自己的頭盔係繩扯開,破口大罵:\"賊他娘的!\"


    罵了一句,龍賈隻覺胸腔的鬱氣不減反增,他調轉馬頭,大喝一聲:“公孫喜。“


    \"末將在\"公孫喜馭馬上前,利落翻身抱拳跪下。


    “你率領五千魏武卒,藏於山林,不分晝夜尾隨騷擾秦軍,務必將公孫衍大軍阻攔在我軍之後”


    “唯!”公孫喜一臉嚴肅接下軍令。


    “剩餘將士,隨本將軍抄小路加速行軍,務必在明日太陽落山前趕到少梁,揚我魏武卒之威名,殺光秦人!”


    龍賈拔出劍,中氣十足喝了一聲就俯視看向前來通報的斥候:“帶路!”


    話語才落,他就調轉馬頭疾馳而出。


    而留下的魏軍隻覺得心中血氣翻湧,全舉起武器大喝:“殺光秦人,殺光秦人!”


    一時魏軍士氣大漲。


    龍賈一路不停,魏軍將士們也憋著氣,終於在第二日正午時能遙遙看到少梁城。


    而大概有了公孫喜的搗亂,公孫衍的部隊被魏軍遠遠甩開,龍賈命大軍停下休整時抽空往後看,原本緊咬著不放的秦軍早沒了蹤影。


    龍賈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隻是唇角剛剛勾起就凝固在了唇邊。


    “敵襲!”


    “防禦!”


    站在最前麵小坡上龍賈瞪圓了眼睛看著長長山穀頂突然出現巨石,那巨石帶著地動山搖的氣勢狠狠砸向魏軍,一時間塵土飛揚,馬鳴聲、慘叫聲連連。


    他瞳孔劇縮,小路不是魏軍新開辟的路線嗎?


    魏軍斥候不是暢通無阻來往送信嗎!


    對,斥候!


    龍賈紅著眼睛將腰間佩劍啪的抽出轉身,但身後除了熟悉麵孔,哪有什麽斥候!


    賊他娘的秦軍,竟然做了這請君入甕之局!


    但無論怎麽悔恨都已晚矣,龍賈氣的胡子顫抖但卻又不得不冷靜下來:“列陣,準備突圍!”


    魏武卒畢竟有著極高的軍事素養與足夠多的戰鬥經驗,一開始的慌亂被龍賈的吼聲平複。


    聽到主帥命令,他們迅速結陣,幾人聚在一起舉起盾牌,形成一個“盾圓地方”的拱形,往山穀外突圍而去。


    但公孫衍哪能讓魏軍輕易突圍,為了這次計劃成功,秦軍幾乎準備了一個冬季。


    他命人注意魏軍斥候蹤跡,一連劫殺了八個斥候才艱難得到斥候間傳遞情報的第一句暗語。


    之後,他讓來投奔自己的魏國弟兄中曾作斥候的人帶著第一句暗語混入魏軍,整整潛伏了一個月,才漸漸得到雕陰與少梁守將的信任。


    直到公子疾黃河之戰勝利,斷了陰晉城糧草,他這才告知公子疾,啟動計劃。


    “殺!”他看著逐漸穩住的魏軍,眸中泛起冷光,率先衝入山穀。


    “殺!”氣勢驚人的吼聲在山穀中響徹開來。


    一萬多留在穀頂上秦軍按照事先計劃那般,該推落石的推落石,該射箭的射箭。


    在公孫衍帶著六萬多秦軍衝入山穀時,魏軍好不容易重新凝結起來的陣型已經被巨石衝的七零八落。


    近三分之一的魏軍還未正麵迎敵就被射成了刺蝟。


    “殺光秦軍,為兄弟們報仇!”魏軍這邊的將領氣紅了眼,振臂一唿,被壓著打的魏軍抽出武器就迎著秦軍殺去。


    秦軍也不甘示弱,打了數百年,秦軍將士們也對魏軍這個老對手恨得牙癢癢。


    戰爭打響,魏軍迅速被秦軍分為幾段。


    山穀狹窄,魏軍擅長的陣地搏殺無法起到用處,秦軍又有落石手、弓箭手策應,戰場上的戰局幾乎成一邊倒的態勢。


    魏軍人數肉眼可見減少下來。


    經過大半天的廝殺,魏軍被殺的七零八散,山穀已然成了血色。


    黃昏已至,血光撕裂天幕,魏軍粘稠的血液漸漸融化了積雪,形成了一條一條暗紅色的溝壑,猶如大地流出的血淚,殺意叢生。


    龍賈在數十位將軍、裨將,校尉的貼身保護下,向南突圍,踩著屍山血海終於殺到了穀口。


    老將軍龍賈,在河西鎮守近三十年,不但打造出一個堅固的防禦體係,還培養了一大批魏國的未來將星。


    魏軍將士們對龍賈敬若神明,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全龍賈。


    張儀抱胸靠在穀頂一個歪脖子樹身上往下看,隻覺得戰局慘烈異常。


    但獻出這樣計策的他心中卻沒有絲毫後悔,隻是眸中帶著遺憾與惋惜感歎:“倒是忠心。


    即使身中數箭,也要奮不顧身將龍賈送出去。


    隻是,今日,你們注定要留在這裏。”


    他輕輕抬起手,眸中冷光一閃:“放箭。”


    霎那間,劍雨自穀頂而下,在公孫衍驚懼的目光中朝著龍賈幾人而去,他\"不\"字還未喊出口,以前相熟的同袍便如稻草人一般一個一個被接連倒下。


    “張儀!”他紅著眼睛看向山頂一個位置,撕心裂肺喊到:“手下留情!


    留龍老將軍一命!”


    張儀皺眉看向公孫衍,心中極為失望。


    公孫衍以為此刻手下留情是救了龍賈?


    不是!


    俘虜這個名頭落在龍賈身上,他隻會覺得屈辱萬分,這個征戰半生的老將值得敵軍尊敬,死在戰場上是對他最大的尊重。


    但公孫衍身為他的弟子竟然看不懂。


    張儀搖了搖頭,罷了,癡人而已。


    他往後搖了搖手,弓箭手整齊劃一將弓箭放下。


    而龍賈看到這樣的情景卻悲聲大笑,他轉身看向公孫衍,眸中有欣慰,有痛苦,有失望:“犀首,你能實現抱負,老夫由衷為你高興,是魏國無福,沒留下你啊……


    隻是,犀首,我是魏軍主帥,我龍賈打了一輩子仗,輸的、贏的,我早已記不清了。


    但身為一軍主帥,萬沒有做逃兵的道理。


    為國捐軀,死而無憾!


    我龍賈,不做逃兵,也絕不做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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