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千流找您上去。”


    醉夢軒八層,專門負責照顧千流起居的侍女走到門前,輕聲道。


    “好,我知道了。”


    蕭寧的眼神,如同一江秋水,明淨而深邃。


    千流找自己,看來,是那些大人物們有關於代政三月的事情,有定論了啊。


    來到九層密室時。


    千流正坐在輪椅上,抱著一隻信鴿,輕輕撫摸。


    這密室有著一頂天窗。


    陽光從天窗筆直落下,在密室陰暗的地上,留下了一個不太規則的方形光影。


    千流就那樣,坐在陰暗中的光影裏,沐浴在陽光下。


    看見蕭寧,他麵帶著純粹的笑容,將鴿子放飛了出去。


    之後,開始打手語。


    “蕭寧哥哥,代政三月的事情,定下了。”


    “嗯,我猜到了。”


    蕭寧雖然能說話,但同樣是用手語迴複。


    一時之間,蕭寧仿佛又迴到了那天,剛剛撿到千流的時候。


    那時候,自己每天就是這樣,跟著千流打手語。


    隻不過。


    是自己打,他學。


    “蕭寧哥哥加油!”


    “會的。”


    蕭寧點了點頭,走過去摸了摸千流的腦袋。


    又陪著這個孤獨的孩子坐了大約半個時辰後,蕭寧就離開了。


    其實,有關於代政三月的消息,就算千流不通知自己,自己也很快就能知道。


    千流是個聰明的孩子,又怎麽會想不到這一點?


    通知自己代政三月的事情,隻是他想要自己陪陪他的一個理由罷了。


    入夜。


    太樂宮內。


    蕭寧正式接到了旨意,由穆黨、清流和太後黨三黨聯發的代政三月詔書。


    待到傳詔人離開後。


    蕭寧迴到了太樂宮的後堂。


    此時,王夫子,蒙尚元以及長孫川,都已經在此等待了。


    當蒙尚元見到長孫川時,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幾分驚愕。


    “小王爺,明日就要正式上朝了。我記得,從入京到如今,小王爺好像還從來未曾見過清流們吧。”


    關於朝局,蒙尚元思索了片刻後,問道。


    “如此的話,明日首次會見清流。小王爺你給清流們留下的印象,倒是會直接影響,我們日後拉攏清流的成敗。”


    長孫川也跟著分析。


    顯然。


    對於明日蕭寧的上朝,這艘即將起航的船隻上的每個人,都還是很是憧憬的。


    一行人一直聊到深夜,從朝局聊到民生,從大堯律法聊到禮製俗成。


    待到吹滅後堂的燈燭時,已經又是深更了。


    “小王爺,今日,有人將一封密信,暗中送到了太樂宮。對方說,是郭府的人。”


    眾人離去,孟子衿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一個信封。


    蕭寧接過信封打開。


    “蕭寧小王爺,在下郭儀。當年的事,老夫給你賠個不是,你我兩家的恩怨,也是時候有個結果了。”


    “無論如何,如今不是你我計較以往恩怨的時候。明日,你即將代政三月。”


    “朝堂之事,不比其他。切記,在朝堂之上,凡事都要做到三思。思危,思變,思退。”


    “若無可交心之人,老夫建議多親近裴十繼之輩……”


    信中的內容,洋洋灑灑上千字。


    幾乎照顧到了每個,蕭寧上朝後,可能會遇到的事情。


    郭儀,還是關心蕭寧的啊。


    蕭寧從這信裏讀到的,那是滿滿的擔憂。


    至於那信中提到的裴十繼,就是當初蕭寧入京,為數不多的幾個在皇城恭迎自己的大臣們的首領。


    如今,在朝中。


    除了三黨鼎力之外,還有著其他很少數的一部分朝臣,是沒有加入黨爭的。


    他們厭惡這等陰暗的鬥爭,裴十繼就是這一係列人的代表。


    他們是純臣的代名詞,遵的是大堯禮製,守護的國家社稷和自己的純良之心。


    可以說,如果讓蕭寧選擇,他倒是希望,所有的大臣都是這樣的人。


    不拉幫結派,不以權謀私。


    公私分明,一心隻為國家社稷和天下蒼生!


    看完書信,將信重新放到信封裏,收好。


    蕭寧去到了一旁的偏房,裏麵已經鋪好了孟子衿剛剛準備好的被褥。


    躺在床上,熄滅燈燭。


    蕭寧的腦海中,不由得再次出現了那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身影。


    按照時間來說,再有幾天,她們就該到瓊州了吧。


    翌日。


    旭日東升,鳥啼雞鳴。


    太和殿內!


    蕭寧第一次,坐到了這龍椅之上。


    蕭寧左邊,下三級台階,站立著的是禁軍大統領蒙尚元!


    右邊,是太監李公公。


    朝臣們位列殿下兩側。


    左側是以穆起章為首的穆黨。


    右側,為首的是大堯第一首輔許居正。


    其後的,是孟黨的頭領,孟太後胞妹的弟弟,孟如秋!


    屬於後宮的外戚黨派。


    蕭寧一一的打量著這群豺狼虎豹們。


    其他人同樣也在打量著他,這位有著大堯第一紈絝之稱,天下無所不知的混賬小王爺,如今大堯的新皇,蕭寧!


    穆起章和孟如秋,蕭寧都見過。


    三人隻是對視了一下,便不再有過多的交流。


    倒是那許居正,一直盯著蕭寧,似乎要將蕭寧,整個人徹底看穿一般。


    此人國字臉,眼神犀利,麵容堅毅,一身正氣,絲毫不負這大堯第一首輔之名!


    作為大相,今日郭儀也在朝堂之上。


    自從上朝之後,他就一直麵色擔憂的打量著蕭寧。


    顯然,哪怕昨晚已經對蕭寧進行了一番的叮囑,如今的他依舊為蕭寧擔憂。


    “諸位愛卿,可有事啟奏?”


    按照慣例,蕭寧做了開場白。


    所謂早朝,其實就是群臣開個早會。


    隻是,這個早會涉及的內容有點廣罷了。


    “臣有本奏。”


    穆起章聽聞,第一個站了出來。


    “為恭賀陛下代政,臣從河西,特意尋到了一頭珍貴的走獸,想要獻給陛下。”


    “微臣眼拙,不如陛下慧眼。這走獸看角似鹿,看頭是馬。”


    “究竟是鹿是馬,還望陛下幫微臣下個定論。”


    蕭寧自然知道,穆起章這廝肯定要出幺蛾子。


    抬手準奏。


    於是。


    兩個河西軍出身的軍士,就拉著一頭看起來像馬,但頭生雙角的走獸,走上了大殿。


    “陛下,這就是那走獸了。微臣以為,此獸既生雙角,應當是鹿。”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蕭寧眯著眼睛,看著這穆起章的表演,心中已然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這自然不是什麽指鹿為馬。


    更不是什麽,穆起章想要試探群臣的把戲。


    他這次要試探的人,隻有一個。


    那就是自己!


    他想要試探一下,自己跟他是不是一條心。


    換句話說,他這是在給自己下馬威。


    想來,今日,如果自己順著他的話說,那麽他就會幫自己,盡可能的穩定自己的皇位。


    作為交換,日後的所有事,隻要是其提出來的,自己都要像今日這般認同。


    如若不然。


    所謂代政三月,怕是都過不了三月,自己就可以被趕下皇位,抬走,有請下一位了。


    聽了穆起章的話,一旁的太監李公公,連連來到了蕭寧身旁,一隻手護在嘴邊,像是怕被其他人聽去是的,輕聲道:


    “陛下,為了您可以坐上這個位置,昨日穆相和孟尚書,那可是為您耗費了不少心思呢。”


    “以後在這朝堂之上,您可要多多支持他們二人啊。”


    “不然,若陛下您不支持穆相和孟尚書。他們二人以後不再為您殫精竭慮,那清流可是隨時都要置您於死地的。”


    興許,是因為蕭寧紈絝之名在外的緣故。


    這穆黨和太後黨擔心蕭寧,聽不懂穆起章話裏的試探和玄機,還特意找了個人當做翻譯。


    這話,那可真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不過。


    他們根本沒有什麽顧忌。


    蕭寧。


    昌南王府的一個紈絝王爺罷了。


    自從蕭洛離世之後,昌南王府就已經強弩之末了。


    這廝又把那衛清挽休掉,算是親手葬送了昌南王府的最後一根弩箭。


    如今的昌南王府,就是個可以人人拿捏的軟柿子!


    做戲做全套!


    現在,既然穆起章都站了出來,那負責唱反調的人,應該也該登場了。


    之後,自己再表示支持穆起章,這件事應該才能算過。


    這,同樣也是朝堂之上的一次彩排。


    對於日後議事的一次彩排。


    隻能說,穆起章這件事做得,真是即猖狂霸道,又考慮周全。


    梟雄之名,名副其實。


    果然。


    正如蕭寧所想的那般。


    在穆起章之後。


    群臣裏,另外一個一看就是溜須拍馬之輩的家夥,跟著站了出來。


    楊清德。


    楊千禾的叔叔。


    每家每戶,大概都會有個令人討厭的親戚吧。


    在以前,楊清德就是這樣的存在。


    貪得無厭、頤指氣使大抵是楊家所有人骨子裏自帶的。


    無論是楊千禾的父親,楊清道,還是楊千禾本人。


    而楊清德,大抵就是將這所謂貪得無厭,彰顯的淋漓盡致的存在。


    當初,楊千禾還是蕭家二房的時候。


    楊清德可是不止一次的,利用他這個楊千禾叔叔的身份,找蕭家幫忙,跟蕭家要錢。


    而楊千禾等人呢,則是默許了這樣的行為。


    如今,可以這麽說,他的府邸,他的官職,他的財富,基本上都是靠著蕭家得來的。


    要說最讓蕭寧吃不消的,大抵是楊清德時不時地,還喜歡借著楊千禾的身份。


    對蕭寧各種的威脅。


    總覺得自己是楊千禾的舅舅,你蕭寧聽楊千禾的,我就可以仗著你對楊千禾的偏愛為所欲為!


    當真是大堯版本的小仙女和窮親戚戲碼!


    據蕭寧所知,這楊清德,一直以來都是穆黨的人才對啊。


    他今天出來跟著蕭寧唱反調,想來是穆起章安排好的。


    既然如此。


    看著眼前的楊清德,蕭寧的嘴角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冷笑。


    唱反調是麽?


    想讓我聽話是麽?


    覺得我昌南王府,娶了楊千禾過門,就必須處處低你楊家一等是麽?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下手重了。


    “陛下,臣有異議。依微臣看,這走獸既然長得像馬,那就是應該是馬才對!”


    果然。


    楊清德公開和穆起章唱起了反調,梗著脖子。


    語落之後。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蕭寧的身上。


    如此明顯的試探,他們想要看看蕭寧會做出何等反應?


    郭儀見此,連連出列,想要說些什麽。


    這很明顯,就是個針對蕭寧的坑。


    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蕭寧自己一人麵對穆黨,自己這個長輩卻袖手旁觀。


    卻不成想。


    還沒等他說什麽,那一旁的裴十繼,倒是率先站了出來。


    “陛下,臣有本奏!”


    “如若陛下覺得,這個問題難以迴答,大可不答!”


    “這穆起章和楊清德,居心叵測,實乃不義之舉。”


    “陛下如今初到朝堂,看不穿你們的小把戲。怎麽,難道你以為這滿庭的人,都看不懂你們的意圖?”


    “陛下!這穆起章此舉,實則是在效仿秦朝時期的指鹿為馬!隻是,這次他要試探的不是群臣,而是陛下您!”


    “作為天子,您應該有著自己的主見,而不是朝臣說什麽,就是什麽。”


    “您貴為天子,也完全可以不去迴答這個問題,我想這大殿之上,也沒有人敢說什麽。”


    裴十繼這種官員,那可真是隨時都能把生死置之度外的。


    他們說起話懟起人來,那是絲毫不留情麵。


    管你穆黨還是清流,隻要是居心叵測,他就會站出來!


    原本。


    蕭寧的打算已經很是明確了。


    可誰知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還請陛下,給臣定論!”


    見這裴十繼站了出來,穆起章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他樣更好!


    正合我意!


    楊清德那廝,表現得實在是沒有什麽魄力。


    這種情況下,蕭寧的心性,怎麽會受到影響。


    隻有這等,真實的群臣爭辯,才更加符合日後的狀況。


    隻有在這等情況下,蕭寧可以頂住壓力,毫不顧忌的站在自己這邊,穆起章才能放心!


    穆起章也知道,是時候給蕭寧上點壓力了。


    他這次說話,聲音都低沉了些,顯得殺氣騰騰的。


    他的目光陰冷,看向蕭寧時,那是滿滿的威脅!


    楊清德見狀,同樣再次開口,甚至把楊家給搬了出來:


    “陛下,不要忘了,我可是楊千禾的叔叔,我可是楊家人!這,是馬!”


    “陛下,您大可不必迴答!今日,我倒是要看看,還有誰敢脅迫您不成!”


    裴十繼梗著脖子,怒道。


    看著三人的表演,尤其是那再次把楊千禾搬出來的楊清德,蕭寧冷冷一笑。


    看來,這楊清德如今,還沒有摸清楚狀況啊。


    既然如此!


    那自己也是時候讓他清醒一下了 。


    朝堂之上。


    終於!


    這位第一次上朝的新君,狠狠地站了起來!


    發話了!


    不是需要我支持穆起章麽?


    既然如此,有人反抗穆起章的話,我把這人直接殺了,也不為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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