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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風“唿唿”地朝大地怒吼著,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塌下來似的,令人膽戰心驚。


    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這種電閃雷鳴的雨天,沒有一個村民會在外麵瞎閑逛。


    傾盆大雨就像“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一樣,直接傾瀉下來;風聲雨聲雷聲蹦躂著、跳躍著、旋轉著糅合在一起,演奏出一曲驚心動魄的樂章。


    心急如焚的聞香就著油燈微弱慘淡的燈光,頂著狂風驟雨、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地往前奔著。


    聞香踩著黃泥水追到了一個岔路,前麵是通向村口,右邊是往村內去;她隻猶豫了一下就決定往村口方向追去。


    聞香相信大哥此刻不會有心情在村中閑逛,更不會無聊到在暴雨中散步,隻是不知道他要去哪裏?


    等她趕到村口,依然沒看見大哥的身影,隻得繼續追出村去並大聲唿叫:


    “哥,你在哪裏?”


    “大王、大王。”


    聞香的疾唿還沒傳出多遠就被暴風雨打散,淹沒在“嘩嘩”的雨聲中,無奈隻好繼續一路小跑著一路叫著。


    前麵就是雲溪山腳,這裏又是一個分岔口,右邊的路是往前山、通往城南縣,左邊的路則通往後山。


    聞香氣喘籲籲地抹了一把頭臉的雨水,尋思大哥總不會是去城南縣吧,那得走多遠的路?再說去城南縣幹嗎?


    聞香的視線在兩條道路之間來迴轉悠,忽然看見左邊道路的中間堆著幾塊大小不一的石頭,她立刻跑過去查看:


    一小堆石頭擺在路中間十分突兀,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有人故意堆在那裏似的。


    聞香看著石頭堆靈機一動:這莫不是大王留下的指引?就憑大王的靈性,別說是堆石頭了,就是寫字,她也不會覺得奇怪。


    但是後山有什麽呢?值得大哥連夜趕去。


    通常,聞家村的村民都隻往前山,很少去後山。後山不僅坡陡地險,而且偶爾還有猛獸出沒,隻有清明時節他們才會去後山拜祭祖墳。


    想到墳地,聞香眼前一亮:說不定大哥是去爹娘的墳地,想通這一點,她立刻直奔爹娘的安息地去。


    等聞香趕到的時候,果然看見聞道正跪在爹娘墳前---人早就被淋成了落湯雞。


    顧不得說什麽,聞香立刻衝上去給大哥套上蓑衣,又自頭上取下一頂鬥笠給大哥戴上。


    此刻,聞道就像一個複讀機一樣,不停地喃喃自語:兒子無能,給爹娘丟臉了;兒子無能,給爹娘丟臉了。


    “哥--,你在幹嗎?快起來,這根本不是你的錯。”


    聞香想把大哥拽起來,但聞道執拗不起,隻會一個勁兒地說:“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見聞道一副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對、自我批鬥的樣子,她氣不打一處來,大吼道:“你哪裏錯?你說,你到底哪裏錯?”


    “你一心幫助官府推廣種植番薯、洋芋、玉蜀,是錯的嗎?”


    “你誠心誠意教大家改良土地、育苗稻穀,勞力費心幫助村民提高田地收成,也是錯的?”


    “族長賄賂官府搶了攢典的職位,也是你的錯嗎?”


    “拿到上農之家稱號的人是誰?”


    “你不辭辛勞就是為了他人作嫁衣裳嗎?”


    “你這樣自暴自棄,長小人誌氣、滅自己的威風,難道,是想要一輩子都這樣逆來順受、任人擺布嗎?”


    “你這樣子對得起爹娘嗎?”


    聞香連珠式的質問,震得聞道啞口無言,他內心深知這不是他的錯,但現實卻要逼迫他低頭。


    在父母的靈前,兄妹倆一個站著一個跪著,皆沉默不語。


    良久,聞道才嘶啞著聲音說道:“不然,我還能怎麽樣?”


    “明明是我教大家種植番薯的,上農之家的榮譽也是我爭取迴來的。”


    “當初,司土大人說得清清楚楚的,這個攢典職位就是為我爭取的,族長怎麽能這麽幹呢?”


    “為什麽?我手把手地教他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是我做得不夠好嗎?還是我做得不夠多?”聞道盯著父母的墓碑,眼中透露著極度迷茫。


    “那一石番薯我也提前給了族長,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憑什麽這麽對我?就因為我老實好欺負嗎?”


    “難道我聞道天生就不如人,不如他們嗎?他們懂什麽?他們根本什麽都不懂,憑什麽,憑什麽搶了攢典的職位?”


    聞道越說越激動、既委屈又憤怒,最後近乎失控一般崩潰大叫:為什麽?為什麽?


    歇斯底裏的聲音裏透露著一股令人心碎的絕望和悲憤。


    看到素日平和友善的大哥變得失魂落魄、哀哀欲絕,聞香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針紮一樣、心痛難已,忍不住也濕了眼眶。


    她一把摟住大哥,恨恨地說道:“哥,你沒錯!錯的是族長、是官府、是這個不長眼的賊老天。”


    從聽到壞消息的不可置信,到確認壞消息的失落和迷茫,再到父母墳前的憤怒和悲痛,聞道的身心遭受了一次全方位的打擊。


    此刻,他那滿腔無處訴說的委屈,就如這滂沱的大雨一樣傾瀉而出,人也像一個孩子似的號啕大哭起來。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偏找苦命人。兄妹倆就這樣在電閃雷鳴的瓢潑大雨中緊緊擁抱,縱情地發泄著小人物的痛苦與悲傷。


    寒雨夜泣,青山不語;


    生死茫茫,惟淚千行;


    這次第,堪與誰人說。


    在兩人的身後,站著不知道時候時候跟來的無為道人,他撐著油傘默默地看著兄妹倆抱頭痛哭。


    無為道人的眼神晦暗不明,目光透過眼前的兄妹仿佛落到了十年前:


    那也是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才八歲的他被人強拉著脫離了母親的懷抱。


    眼前的人還有妹妹抱著,自己卻孤零零地痛哭到天亮。


    那天晚上不管自己怎麽哭鬧都無人理會,而第二天他隻等來了母親自縊身亡的消息。。


    在同樣的雨夜,在聞香兄妹的哭聲中,一直被壓在心底的悲傷和怨恨就像憤怒的火山烈焰一般衝天而起,無為道人的麵目瞬間猙獰仿佛地獄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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