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經年愣在當場,苗嶺之上他曾拍著胸脯向夏無憂做出保證,一路上也想了無數種奪藥辦法,隻是萬萬沒算到是如今這般局麵,想到臨別時小姑娘滿懷希望的眼神,不禁自嘲道:“果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為借雪蓮我籌謀良久,沒想到竟是這般結果。”


    王妃看著額頭擰成一團的許經年安慰道:“事在人為,天下又不止靖江王府這一株雪蓮,天山地處西北極寒之地,你若有心求藥,何不去那裏碰碰運氣。”


    許經年豁然開朗,感激抱拳道:“多謝王妃提點,在下過幾日便啟程前往天山。”


    從王府離開時已經深夜,許經年婉拒了王爺留府過夜的邀請,又與小世子朱規裕聊了半晌劍道,一來二去酒也醒了大半。


    宵禁期間街上行人稀少,許經年拿著王妃給的腰牌倒是一路暢通無阻。走出王府約莫七八裏地的時候,忽見屋頂之上三個黑衣夜行人飄過。


    此時正值月末,月光最暗之時,幾人動作輕盈敏捷,仗著夜色深沉在屋頂肆意飛奔。玄牝洞內十年寒夜無燭火,讓許經年練成一雙目力驚人的“金睛火眼”,見黑衣人鬼鬼祟祟落入一處高宅大院內,許經年便也飛身躍入院中,找了一處最高的屋頂默默看著。


    夜深人靜,黑雲遮月,幾名黑衣人進入宅內便輕車熟路溜向後院,直衝臥房而去。片刻之後,從臥房內抬出一名被子包裹的女人,飛快翻出牆外向城郊奔去。


    許經年一路跟蹤,見那女人半張臉露在外麵,雖然看不清楚具體樣貌,但通過輪廓依稀可以瞧出是個美麗精致的少婦,此刻她雙眼緊閉睡得正香,應該是已經被迷暈了。


    幾名黑衣人腳步不停進入城郊一處農宅內,許經年等他們進入堂屋後飛身躍上屋頂,掀起一塊瓦片觀察屋內動靜。


    屋內,幾人將女人放到床上,許經年這才看清她的樣貌。


    女人約莫三十歲,精致嫵媚的臉龐上看不到一絲皺紋,雙目緊閉秀眉微蹙,唿吸之間似有意無意撩撥男人心緒。


    一名黑衣人忍不住淫笑著想要上前解開被子,另一名黑衣人製止道:“你不想活了?師父知道會活剮了你!”


    淫笑的黑衣人這才不情不願地收手。


    許經年蹲在屋頂將一切看在眼裏,靜靜等著幾人口中的“師父”現身。


    兩刻鍾後,一名風姿綽約的美婦進入屋內,眾人忙跪地行禮道:“見過師父。”


    女人點點頭,徑直走到正堂的八仙椅上坐下,這才漫不經心道:“起來吧!”


    許經年聞言吃了一驚,再次看向少女,發現此人動作輕浮聲音粗獷洪亮,分明是個男人,但精心修飾的臉龐和雙眸間流轉的波光像極了女子,一時間竟有些雌雄難辨。


    女人端起旁邊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這才開口道:“你們這身裝扮是去做什麽了?”


    之前淫笑的黑衣人摘下臉上的蒙麵布,指著床上的女人諂媚笑道:“師父,白天您盯著那女人看了許久,徒弟們特地將她擄了來孝敬您老人家!”


    八仙椅上的“女人”大怒道:“胡鬧!我雖好色,但從不強迫女子,你竟敢做這偷雞摸狗的下作事!”


    蹲在屋頂的許經年聽到“女人”再次發聲,便確定他的確是個男人,隻是相貌清秀妝容華麗,化妝成女人便有九分以假亂真。


    黑衣人忙跪地解釋道:“徒兒知錯,隻是看日間師父對她讚不絕口,便想著擄來給您老人家解解悶。”


    “女人”怒道:“我穀才行走江湖,靠的是真本事,莫要用這些偷雞摸狗的行當汙了本門清白!”


    黑衣人跪在地上低頭稱是,眼中卻閃過一絲陰狠之色。


    兩人正說著,床上的女人發出一道微弱的聲音,黑衣人暗道不妙,轉身看去那女人已然睜開雙眼一臉驚恐地望著屋內眾人。


    摘了蒙麵布的黑衣人抽出隨身佩刀,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床前,正要一刀砍向女人,卻聽穀才怒道:“你做什麽?”


    黑衣人轉身道:“師父,她看過我們的臉,不能留活口!”


    穀才嗬斥道:“桑衝,我收你為徒,是不想一身易容簪花的本事失傳,不是讓你打家劫舍謀財害命的!”


    被稱作桑衝的黑衣人眼中殺意一閃而過,迴過身走向穀才道:“師父教訓的是,是弟子魯莽了。”


    男扮女裝的穀才見狀這才放下心來,低頭緩緩飲茶,桑衝趁機上前幾步,一把將佩刀橫在自家師父脖子上,房間內眾人大驚。


    桑衝不緊不慢道:“今夜之事在座各位都逃不了幹係,若是被這女人逃了,你我隻有死路一條。姓穀的冥頑不靈,咱們好心給他擄來美人,不感激便罷了,竟然還想治你我於死地,今日我桑衝便反了,誰若想幫他,盡管站出來一試!”


    眾黑衣人麵麵相覷,片刻後蜂擁而上將八仙椅上的師父穀才綁了個結結實實。


    桑衝陰狠笑道:“師父,莫怪徒弟翻臉無情,隻是你規矩太多,徒弟們看不到出路!”


    穀才冷笑道:“沒想到我千麵秀才最終竟是栽在自己徒弟手裏!”


    桑衝對旁邊一個蒙麵黑衣人道:“虎行,聽說你素有龍陽之好,今夜我們這位如花似玉的師父便交由你處置!”


    虎行大喜道:“多謝師兄!”


    穀才大驚,憤怒道:“你等欺師犯上,不會有好下場!”


    桑衝淫笑道:“這易容采花之道不是你傳授給我們的嗎?如今便向您老展示展示徒弟們的本事!”


    虎行上前,將穀才裙角掀起,男人大怒,正要掙脫卻被桑衝一指點在穴位上動彈不得,眼看著虎行伸出雙手拽住自己的褲腳,隻能瞪著眼睛做最後掙紮。


    屋頂的許經年目睹一切,實在無法對這有悖常倫的惡心事無動於衷,縱身一躍落入屋內。


    眾人嚇了一跳,許經年內力尚未完全恢複,在靖江王府時舞劍又消耗頗多,因此落地後便拔出青霜劍奮力一揮,瞬時間房間內桌子、椅子和幾名黑衣人亂作一團。


    穀才手下本就是烏合之眾,如今見來人招式剛猛劍氣渾厚,連抵抗的心思都提不起來便紛紛四散逃竄,許經年眼睜睜看著桑衝逃往門外,氣血翻湧之下也隻能強行站住腳跟。


    床上的女人如夢方醒,驚叫道:“壯士救我!我是奉國將軍府的人,將軍定有重謝!”


    許經年一聽“奉國將軍”四個字便有些頭疼,繞了半圈還是跟這個老頭扯上了關係,再看看八仙椅上五花大綁的穀才,不禁對這幫毫無禮義廉恥的淫賊有些好奇。


    先將床上的女人安頓好,許經年這才將青霜劍緩緩搭在穀才脖子上說道:“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目睹青霜劍恐怖劍氣的穀才唯唯諾諾道:“在下穀才,雖好女色,但所交皆是你情我願,從未做過巧取豪奪之事,因善易容針刺之術,便立了個小門派收徒教學,沒想到竟引狼入室!”


    許經年道:“旁門左道也敢開門立派!”


    穀才忙道:“壯士教訓的是,在下從此再不敢提及此事。”


    許經年道:“且將你交予奉國將軍,看他如何處置。”


    穀才乞求道:“求壯士給條生路,奉國將軍脾氣暴烈,定會將我一刀砍了。此事都是桑衝等人所為,絕不是在下授意。”


    許經年扭頭看向床上的女人問道:“夫人意下如何?”


    女人早已從六神無主的慌亂中醒過神,思索片刻說道:“感謝壯士搭救,隻是名節事大,我也不想將事情鬧得太難看了。”


    許經年聞言便將她心中顧慮大概猜到了幾分,再看她神色鎮定與初醒時判若兩人,不禁對這位奉國將軍府的漂亮女人刮目相看。


    將軍府內,半夜醒來的朱佐敏發現枕邊人不在,喚了幾聲無人應答,便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叫來丫鬟尋了半天未見蹤影,心中頓感不妙,一時間闔府上下雞飛狗跳。


    這被擄走的女人名喚邀月,雖年已三十有二,但麵容雍貴天生媚態,是朱佐敏最寵愛的妾室,如今大半夜在自己身邊失蹤,驚得老頭後背一身冷汗。


    許經年從城郊農宅內牽了一輛驢車,趁著夜色將邀月送到奉國將軍府。心急如焚的老將軍正焦躁不安,見少年趕著驢車載著消失的寵妾站在府門口,不由分說便抽刀砍去。


    邀月心內一驚,她見識過青霜劍的威力,自然知道老頭不是少年對手,忙疾言勸止,又將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半信半疑的朱佐敏一時不知該作如何反應,許經年趁機將女人放下,駕著驢車揚長而去。


    迴到城郊農宅,穀才還被捆綁在八仙椅上,許經年學著劉懷安的樣子將一枚大補丸塞入他口中,看著他吞咽下去才將繩索解開。


    穀才試探問道:“少俠剛才喂我吃的什麽?”


    許經年道:“斷腸丸,每隔一月需要服用一次解藥,否則便會五髒潰爛而死。”


    穀才大驚,將一根手指探入嘴裏拚命摳刮。


    許經年見狀也不阻止,一臉無所謂道:“此藥入喉即化,摳也沒用。”


    穀才一張臉擰成了苦瓜狀,細細感受似乎覺得周身經脈沸騰,唿吸急促,就連手腳也有些不受控製的發燙。


    許經年正色道:“此藥隻在發作時才有反應,平時對身體並不會產生影響。迴來的路上我想過了,既然暫時無法判定你的品性,那麽就要把你留在我身邊慢慢觀察。”


    穀才無奈,追問道:“不知少俠要留我在身邊多久?”


    許經年笑道:“到我認為你可以離開為止。”


    穀才心內不甘,他本就是江湖浪蕩之人,平日裏素好女色,雖不屑雞鳴狗盜之輩,但采花喋蜜總歸是旁門左道,為江湖正派所不齒,如今被一顆小小的斷腸丸困在少年身邊,自然是心不甘情不願。


    許經年並不在意他的想法,隻令他換迴男裝隨自己迴客棧。穀才在房間內磨蹭半天,待許經年叫了三迴,這才不情不願地走出房門。


    在附近幾個鎮的小圈子裏,穀才有個江湖綽號名叫“千麵秀才”,“千麵”指的自然是他高超的易容手藝,“秀才”則是江湖中人對他容貌的肯定。傳聞“其貌揚,比之潘安仍勝三分;其容美,較之宋玉略高一籌”,自內而外散發著一股陰柔之美,即使身著男裝,也難掩眉宇間的媚態。


    二人在天大亮前迴到客棧與柳旭林會合,刻苦勤奮但天賦不佳的少莊主正在晨練,瞧見許經年身後的穀才驚詫道:“師父,你從哪帶迴這麽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


    穀才刻意用粗重的男人聲音說道:“老子是男人!”


    柳旭林嚇了一跳,收劍上前,繞著穀才轉圈打量道:“嘖嘖嘖,天下竟有如此陰柔美貌的男人!”


    穀才已過而立,被這十幾歲的娃娃盯得渾身不自在,生氣道:“哪來的野小子如此無禮!”


    柳旭林也不生氣,訕訕笑道:“好了,我不說就是了,你這人真開不起玩笑!”


    許經年將二人帶到室內,又叫來眾藤甲衛,講了昨日靖江王府夜宴以及巧救奉國將軍愛妾的事情,柳旭林聽完悄悄對身旁的穀才道:“師父說你易容手段了得,哪天給我露一手瞧瞧!”


    穀才不搭理他,悄悄將身子向旁邊挪了挪。柳旭林見狀翻了個白眼嘀咕道:“沒勁!”


    許經年一臉認真道:“靖江王與奉國將軍本是同根,若能促成兩人冰釋前嫌,也算是功德一件。等此間事了,我便與穀才北上天山尋找雪蓮,旭林帶藤甲衛迴滄州。”


    柳旭林大驚道:“徒兒願隨師父北上天山!”


    許經年笑到:“我可當不起你劍柳山莊少莊主的師父,你我相差不過四歲,師徒相稱本就是一句玩笑話,既無見證,也無名帖,不可當真。”


    柳旭林爭辯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我心裏你就是我師父,北上路途遙遠,師父內力尚未完全恢複,我跟在旁邊也好有個照顧。”


    許經年道:“正因北上路途遙遠,你更不該去。如今你手持九黎劍,事關柳氏一族性命,柳莊主還在滄州等你,切不可因小失大!”


    柳旭林道:“我讓柳於行他們送九黎劍迴滄州,我隨師父北上!”


    兩人正說著,樓下傳來一聲吆喝:“奉國將軍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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