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鶴倫感受到屋內那灼熱的目光,竟反譏一語:“戚將軍,怕是在戰場上拚殺久了,竟忘了當初繕國公是如何死的了!”


    此語甚是狠毒,要知道,繕國公的死乃是所有人在公開場合都避而不談的禁忌,如今這塊傷疤被揭開,想要輕易合上可就難了。


    “俞世伯,事情究竟會發展成何種結果,這並非我們應當關心的,我們隻需做好我們要做之事。”謝鱗深知時機已差不多,趕忙見縫插針,試圖避免真的談崩,“您先前問我們賣出船隻所為何事,我未曾迴答,其實各位世伯想知曉的是我們為何如此急切,對吧?”


    侯景熙迴頭看向謝鱗,方才戚建輝的開口就顯得很是別扭,如今謝鱗又轉而談起原因,更是透著一股詭異。


    “諸位世伯可曾考慮過一件事,遼東戰事結束後,遼東糧貿入關,北京的糧價勢必會降許多,可問題是,受影響的難道僅僅隻有北京嗎?”


    蔣子寧一直未曾開口,隻因前麵所談之事與他的利益牽連不大,而且他對漕運可謂一竅不通,此次不過是出席而已。


    但糧價卻與他息息相關,他家的生意主要集中在田莊上,分布於直隸、河南、山東一帶。


    遼糧入關對他的影響最為明顯,事實上,開海運對他的影響已然顯現,然而在大勢之下,他也隻能接受,況且也並非沒有補償。


    “你們到底有何想法?漕糧部分改走海運後,漕船閑置闖入河運,這才引發了此次風波。而你現在又提及日後的遼糧入關,別再東拉西扯了,幹脆點。


    我還趕著去喝喜酒呢!”


    謝鱗並未惱怒,反倒露出一絲淺笑。


    “世叔,如果我沒記錯,北地糧價下跌對您家頗為不利,對吧?”


    蔣子寧微微點頭。


    “世叔家的情況實際上與廣大的北地中下級軍士相同,皆是將田用來種植糧食,糧價下跌對他們同樣不是好事。”謝鱗的笑容未曾消失,賈璉所講的時機已然出現。


    “我們打算在北地的莊田改種植棉花,然後通過運河南抵江南,交由紡織作坊製成棉衣再北銷,以此填補漕運的缺口,而且屆時運價下跌,南北棉貿的收益隻會更高。諸位世伯世叔願不願意加入我們呢?”


    這番話瞬間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陳維周也將目光投向謝鱗。他和三弟維亮今日來此,本是代齊國公府給陸預慶婚的,而且二弟從遼東來了信,囑托他一定要代其到場為陸預撐場麵,為此他還向陛下告了假。


    可自從進了這屋子,他就一直沒弄明白狀況,心中有諸多疑問,卻偏偏不能問,隻能裝出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可再怎麽裝也掩飾不住他滿心的好奇。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帶著下麵的人將田部分改種棉花?”蔣子寧饒有興致地看向謝鱗。


    “對。”


    “倘若改種棉花,收益固然比糧食高,可製成的衣服誰來買呀?”


    “那些鄉間家境還算可以但又不算太好的人會買,將來遼東墾植的流民們會買,居住在城裏可又買不起絲綢華服的人也會買……隻要價格合適,他們定會購買,北地天氣寒冷,一年大半的日子都處於寒冷之中,棉衣總歸比粗布短衫要好。”


    “那怎樣才算價格合適?”


    “規模越大,成本越低,價格自然也就越低,如果運價也能降低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而且那些下等人家既然受益於糧價,自然也要把省下來的錢花在別處,衣食住行,他們如何能逃得開?”


    牛繼宗、侯景熙等人聚在一起熱烈地討論著,屋內頓時熱鬧非凡,謝鱗則取了一杯茶慢慢喝著。


    “最後兩個問題,其一,棉花很早就已投入使用,隻是一直範圍不大,北地的價格也頗高,運到南方織成再運迴來,何必如此呢?在北地開辦作坊還能夠節約成本。”


    “世伯,漕運上的人是要養家糊口的,江南的商人是要賺錢的,沒有利益給他們,他們怎會與我們合作?


    難道是圖我們蠻橫霸道嗎?


    再者說,北地哪來那麽多成熟的女工?即便想辦,那也得一步一步來。”


    “第二個問題,你們所講的計劃繁多且複雜,可有一點,你們又如何能確定後金一定會被滅呢?”


    謝鱗笑了,笑得愈發明顯,嘴巴都忍不住咧開,“世伯,如果這樣都打不贏,那才真叫見鬼。堆兵線、挖壕溝、打呆仗都能輸,那還打什麽,不如直接投降算了,一了百了。”


    “那我們應當一麵騰出資金預備改種,一麵想辦法讓運價降下來,如此往後我們賺得也能更多。”俞鶴倫見牛繼宗的臉色,便知他們已然心動。


    “俞公,你不如直接說你準備連同我們一起拋船,砸死那幫人,然後再用買來的千石船重新統治河運,屆時運價降低,我們都能受益。”柳芳直接揭穿了他的心裏話。


    俞鶴倫並未覺得不好意思,大家都是一路人,反而與眾人一同開始往縝密處思考,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等到大致的細節定下,時間也差不多了,屋內之人便往宴席上走去。


    落在後頭的謝鱗、柳芳、戚建輝慢了一步。


    “你覺得俞鶴倫的想法如何?”柳芳的聲音很細。


    “並未超出我們的預料,漕運沒有個三四年是安定不下來了。”


    “如此行事,他擺明了是想渾水摸魚,拿我們當擋箭牌。”


    “伯父,大家心裏都清楚,他要我們的名頭,我們要他這把刀,各取所需罷了。不過我們占據優勢,做與不做全憑心意,而他……


    哼,如果錯過了,於他們而言,就再難尋得這般好的機會了。”


    “那是自然,彭城侯死後,漕運衙門裏的軍頭們一個個躁動不安,都學會同我們抬價了。


    靠著文官們的支持,有時竟把我們的話當作放屁,也不知是哪個狗日的給了他們這般膽量,是徽商的金銀汙了他們的手,還是揚州的瘦馬迷了他們的眼,就不得而知了。


    這迴定要讓他們認認祖宗,總不會有錯的。”


    “倘若幫了他們,一來鎮國公府那幫人到底是要顧全大局的,二來棉貿上元從係占了大部分的好處,他們的地多,自然賺得也多,在錢財方麵也能讓山西的地主老財們受受挫,免得他們搭上虞公的線,便猖狂起來,日後為患。”


    三人皆笑了,他們加上漕運係的人,居於弱勢的就不再是他們了。


    春秋社加上漕運係壓製元從係,勳貴便能夠保持一個整體,同文官們較較勁了,些許毛刺可以日後再行清理。


    ……


    謝鱗走在二位長輩身後,跟上大隊伍,如此重大的謀劃走到這一步,他們已然是賺了,接下來能走到哪一步,賺取多少利潤,皆算是上天的恩賜了。


    可有一樣,天下人若是單單盯著他們,那得多難受,束手束腳的,特別是像李嵇這樣的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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