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蘇菲亞有話要對佩斯特說。


    談話的地點定在接待室,朱萊已經提前過去為蘇菲亞引路,佩斯特也便朝著那邊走去。


    蒼影(本體)奉利姆露之命隨行,但本體似乎有意與房間保持距離,負責外圍警戒。蒼影本體親自前來,這其實並不罕見,所以佩斯特並不覺得奇怪……


    “佩斯特大人,敵人可能會用盡各種手段,請您千萬不可大意……”


    “敵人”?


    “(喂,能不能別把蘇菲亞說得像刺客之類的……?)”


    佩斯特調整好心情,走進接待室,隻見蘇菲亞正坐在沙發上,朱萊則在一旁為她遞上一杯飲品,那似乎是蘋果汁。


    “這是從尤拉齊尼亞的水果中榨取的果汁。這是佩斯特大人構思的飲品,請您務必品嚐。”


    “哦,本來酒會更好,但既然是這樣,那我就試試吧。”


    朱萊微微鞠躬,說道:“您請慢用。”隨後便退了出去。


    她的笑容雖然可愛,卻讓佩斯特有一種被威脅的錯覺。佩斯特努力調整心情(這是第二次了),坐在蘇菲亞對麵的沙發上,抿了一口冰涼的果汁。


    可別小瞧了這杯果汁,這可是這個世界上的頂級奢侈品。珍貴的甜蘋果通過真空榨取法保持新鮮,裝入瓶中,再由凱金和貝斯特正在研究的冰箱冷藏,最後在杯中加入用冰魔法製成的冰塊。簡單介紹了一下這些流程後,蘇菲亞也滿意地點了點頭,似乎對本國水果的這種“變身”感到欣慰。


    “那麽,蘇菲亞,你找我有什麽事?”


    “啊……對了……”


    房間裏隻剩下佩斯特和蘇菲亞兩人。


    本以為輕鬆的閑聊已經緩解了氣氛,但蘇菲亞似乎仍有些猶豫不決。


    『詢問:雖然無需設置隔絕結界,但是否需要加強防偷窺、偷聽的警戒?yes\/no?』


    “(不,平時那樣就好。利姆露他們說過不會偷窺的。隻要普羅米修斯按照平時的感知水平觀察周圍就好。)”


    佩斯特拒絕了紫苑和紅丸的護衛,但佩斯特也並非一定要完全清場。考慮到蘇菲亞可能有些難以啟齒的事情,佩斯特覺得應該多加體諒,但對佩斯特而言,在這裏並沒有什麽不能被聽到的敏感話題——


    “嘿……當初維爾德拉的封印解除時,不是還說過要娶佩斯特大人之類的話嗎?雖然你當時說不行,但那件事最後到底怎麽樣了?”


    “(這也太早迴收劇情了吧……!)”


    這倒也不是什麽糟糕的話題,但也算不上什麽好事。


    “……哦,那個啊,我可沒答應。我和維爾德拉是親人關係,不可能結婚的……”


    說起來,佩斯特還沒正式拒絕過維爾德拉呢。無論是維爾德拉複活後不久,還是在魔王們的宴會上,當時都有“當眾拒絕是不是太殘忍了”這種問題……看來佩斯特也得說清楚了……唉。


    佩斯特迴答之後,蘇菲亞不知為何,臉上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神情。


    “佩斯特大人,你看起來變化挺大的嘛。冬毛也長出來了。”


    “冬毛……?”


    “不,我的頭發是因為進化時而生長的,和那個不一樣。”


    不過,這或許是獸人族特有的表達方式,想想也挺有趣的。


    “你都長這麽大了,也差不多該考慮找個伴侶了吧?”


    “我看上去也才十五六歲左右,還太早了吧?”


    “所以嘛,我也是仔細考慮過了……”


    “(啊,她根本沒在聽我說話……)”


    蘇菲亞像是下定了決心,猛地站起身,繞過桌子,坐到了佩斯特旁邊的沙發上,身體微微前傾。


    “嘿,佩斯特大人……如果,你願意的話……”


    “呃……”


    房間裏隻有二人。


    佩斯特清楚地看到,她那貓一樣的眼睛裏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蘇菲亞帶著些許猶豫——但眼中滿是期待與興奮,她凝視著佩斯特。


    “要不要嫁到卡利翁大人身邊,來尤拉齊尼亞呢?”


    ……


    ……


    ……


    ……


    “你是認真的嗎?!”


    “為什麽突然提到卡利翁?!”


    “(我還以為蘇菲亞要向我求婚呢!白激動了一場!)”


    而且,從一開始就被設定為自己要嫁過去,這讓佩斯特很不爽……不對,問題不在這裏。佩斯特被嚇到了,腦子都有些混亂了。


    “要是沒有合適的人選,那不正好嘛,考慮一下吧!要是你嫁過來,我也就能光明正大地侍奉公主殿下啦。”


    “等等……!”


    “(又提到公主了……!蘇菲亞可是把我當作公主看待的始作俑者之一……)”


    但佩斯特必須冷靜應對……畢竟自己不是迪亞波羅,那種不開口的攻擊對佩斯特可沒用。不過,現在似乎出現了一個重要的線索。如果這次突然的“相親”提議和蘇菲亞的“公主”言論有關,那事情就說得通了……?


    “……蘇菲亞,你是想要公主,才這麽說的?”


    “沒錯!侍奉公主是我們一直以來的夢想啊。”


    “(所、所以斯菲亞他們才會一直喊“公主”……原來是因為他們自己想要一個公主,看到我看起來像個美少女,就把我當成了公主,還打算把我帶到尤拉齊尼亞,覺得這樣就能解決問題……不不,這可不行。要是強行把我塞進去,那可太麻煩了。)”


    “蘇菲亞,我不是女生……所以也不是公主。”


    “你是沙怪魔人嘛。對我來說,佩斯特大人是男是女,甚至都不是人類,都沒關係!”


    “真是豁達……!”


    無論是男性還是無性,都可以是公主?為什麽在這方麵就這麽隨意呢?


    佩斯特覺得卡利翁肯定不知情……這看起來更像是蘇菲亞因為想要公主而想出的一個很隨意的計劃。剛才看到阿爾薇斯和哥布麗娜她們在一起愉快地喝酒,她看起來應該也毫不知情……好吧,趁這個消息還沒傳開,得趕緊把這件事壓下去。


    “蘇菲亞,抱歉,我拒絕。”


    “為什麽?難道您不喜歡卡利翁大人?!”


    “(蘇菲亞生氣的樣子還挺可愛的。我知道卡利翁是個好人,但蘇菲亞,這和結婚與否可沒有關係。)”


    而且,卡利翁已經有芙蕾了,既然這樣,蘇菲亞是不是可以把芙蕾當作公主……不,不對,她顯然更像是女王,而不是公主——等等!


    “要是公主的話……米莉姆怎麽樣?”


    “嗯?”


    “米莉姆是‘龍皇女’,而且卡利翁和你們獸人族以後也會侍奉米莉姆,不是嗎?從名義到實質,米莉姆不就是你想要的公主本人嗎?”


    “呃,可是米莉姆大人是‘破壞暴君’……”


    “不不不,米莉姆很可愛的,也很會照顧人,她重視朋友和同伴,是個好孩子。我保證!”


    因為“破壞暴君”的惡名太響亮,蘇菲亞大概從來沒想過要把米莉姆當作公主。但在佩斯特看來,米莉姆才是目前最適合的公主人選,而不是自己。


    最後,蘇菲亞雖然看起來有些困惑,但似乎被佩斯特的話打動了。就讓她好好想想吧,要是順利的話,米莉姆說不定能成為蘇菲亞想要的公主,而佩斯特就能解脫了……!


    迴到大廳後,利姆露問佩斯特剛才到底在聊什麽,佩斯特隻說推薦了米莉姆,並沒有撒謊,但這完全是出於個人選擇——


    “就這事兒?!我們還以為你要被安排相親呢!”


    “嗯?!”


    被一語中的,佩斯特差點被炸雞噎住。真是“萬象衰滅”。


    沒聽見就算了,他們是怎麽知道的……!


    “真是的,利姆露大人,這種話可不吉利。”


    “佩斯特大人當然會受到各國的青睞,但我絕不會允許!”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恐怕隻能發動戰爭了。”


    “說得好。”


    “(發動戰爭…………)”


    佩斯特可不想去其他國家,大家似乎也不想讓自己離開魔國,這讓佩斯特感到挺高興的……但!用不著真的發動戰爭啊!


    ◇


    “什麽?!蘇菲亞居然會做出這種事?”


    宴會的第二天,佩斯特悄悄拜訪了阿爾薇斯。


    佩斯特本以為阿爾薇斯應該和昨晚的事情無關,但如果這是國家層麵的相親計劃,那在引發戰爭之前,必須得來確認一下。


    “真是抱歉,佩斯特大人……這是蘇菲亞的魯莽行為。卡利翁大人對此毫不知情,請您務必原諒。”


    果然如此,聽到這話,佩斯特鬆了一口氣。


    佩斯特請阿爾薇斯幫忙,以後要多加注意,別讓蘇菲亞再說出什麽過分的話。雖然這很難開口,但佩斯特還是把利姆露他們對自己的過度熱情都告訴了阿爾薇斯……她聽完後,臉色發白,但還是答應了,畢竟,她也不想和魔國發動戰爭。


    另外,佩斯特還拜托她別再叫自己“公主”了。


    看到她一臉困惑的樣子,看來阿爾薇斯也是堅信“佩斯特=公主”的人之一……佩斯特苦口婆心地向她解釋,這種謠言甚至已經影響到了魔國內部了……


    “原來是這樣……“所以佩斯特大人並不是公主啊……”


    “阿爾薇斯,你看起來好像很失望……”


    “不,絕無此事。我不知道佩斯特大人不喜歡這樣,還多次失禮,實在非常抱歉。我會保證不再讓佩斯特大人因蘇菲亞的事情而煩惱。”


    阿爾薇斯露出安慰佩斯特的微笑,做出了這樣的承諾。


    然而,佩斯特剛覺得應該爭取理解的還是像阿爾薇斯這樣通情達理的大姐姐——但轉念一想,阿爾薇斯卻保持著她那美麗的笑容,繼續說道:“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佩斯特大人拒絕蘇菲亞的提議,難道不是因為對卡利翁大人有什麽不滿嗎?”


    “第一原因就是我是男生,其次……該怎麽說呢?”


    卡利翁本人根本就沒有結婚的想法,但即使是這樣,主人被拒絕了還是無法接受……!阿爾薇斯她真的非常忠誠於卡利翁啊。


    “其次就是因為我喜歡魔國,不想和大家分開……”


    當佩斯特老老實實地說出真心話時,阿爾薇斯表示理解地對佩斯特說:“哎呀呀……”


    和阿爾薇斯的私下談話很快就結束了。今天佩斯特也是趁著工作間隙偷偷溜出來的,所以在被發現之前,打算悄悄迴到辦公室。然而,阿爾薇斯卻叫住了佩斯特,她有些害羞地低著頭,吞吞吐吐地說:


    “順便問一下……佩斯特大人和紅丸大人關係很好,對吧?”


    “紅丸?嗯,我們關係很好。”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請您幫忙。”


    原來她是想和紅丸變得親近,所以希望佩斯特幫忙。


    戀愛的話題本來就是這樣嘛……


    佩斯特心情愉悅地迴答:“好啊!”語氣十分堅定。


    “太好了,非常感謝您。那麽,請您幫我和紅丸大人約個時間……隻要讓他多喝點酒就行。等他喝醉睡著了……”


    “等等!阿爾比斯!等等!”


    “(你能不能再說點更可愛的話啊?!羞澀的表情像個少女,但計劃的內容卻很殘酷……這完全對不上號啊!)”


    “我是紅丸的朋友!我可不會參與這種偷襲!”


    “那您到底想怎麽辦呢?”


    “(別擺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表情!蛇蠍心腸的女人太可怕了!)”


    佩斯特先答應多創造一些和紅丸相處的時間。作為大將,紅丸不會輕易對其他國家的人放下戒備……或許先讓他把阿爾薇斯當成工作夥伴,贏得他的信任比較好?


    讓紅丸擔任俘虜的指揮官,並把阿爾薇斯調過去,其實佩斯特挺支持阿爾薇斯的,剩下的就看她的了!


    “嘻嘻,佩斯特大人。未來的事情還很難說呢……說不定有一天,我也會成為侍奉佩斯特大人的臣子呢?”


    阿爾薇斯這樣說著,露出了既妖嬈又略帶頑皮的笑容。


    ◇


    曾經是尤拉齊尼亞首都的廢墟上,搭建著用於戰爭的營地。


    日落時分,福比奧走進了其中一個帳篷。他把幾塊用於記錄和傳閱的木板扔在簡易的桌子上,長長地歎了口氣。


    “辛苦了。要不要喝點藥劑?”


    “啊,謝謝……”


    福比奧接過藥劑,身體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


    在本應隻有他一人的帳篷裏,遞給他藥劑的究竟是誰——大概帶著這樣的疑問,幾秒後,福比奧像彈簧一樣猛地轉過身來。


    “什……佩斯特大人?!”


    是佩斯特。


    像往常一樣,佩斯特隱藏了自己的魔素,通過“領域侵蝕”潛入進來。悄無聲息。


    最近佩斯特總是進行這種隱秘行動……尤拉齊尼亞超精密的周邊地圖剛好被收錄在數據庫裏,所以普羅米修斯說可以轉移。


    佩斯特向福比奧解釋了昨晚發生的事情。


    福比奧似乎也什麽都不知道,他的反應和阿爾薇斯一樣:“蘇菲亞?!”他還補了一句:“雖然突然被提結婚可能會讓人困惑,但卡利翁大人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三獸士的口徑完全一致……


    “佩斯特大人,蘇菲亞給你添麻煩了,真對不起……我早就說過,佩斯特大人是魔國的重要人物,不能隨便出手……她在聽什麽啊?!”


    “但這也全怪福比奧吧?”


    “呃……是我嗎?”


    佩斯特一直想找機會質問另一個罪魁禍首福比奧。


    因為各種原因,福比奧很久沒來魔國,或者來了情況也不好,所以這一拖就拖了快半年……但終於等到今天了!


    “我是不是公主,斯菲亞去問你,你居然說‘是’?!就因為福比奧你這麽不負責任,蘇菲亞才會認定我是公主的!你為什麽這麽說啊?!”


    “等一下……佩斯特大人是魔國的公主殿下吧?”


    “不是啊!!”


    佩斯特在結界裏大聲喊著,福比奧卻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用手托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抬起頭來。


    “不,佩斯特大人。受人敬愛的公主殿下,對王國來說是無比珍貴的寶物。卡利翁大人身邊沒有這樣的人,我們隻能感到遺憾……我們甚至嫉妒利姆露大人擁有佩斯特大人呢。”


    “(他在說什麽啊……)”


    “(利姆露有沒有弟弟和公主有什麽關係嗎……?)”


    “呃,那個……我在說,我不是公主……”


    “坦佩斯特的戰士們都向利姆露大人和佩斯特大人效忠,不是嗎?尤其是對佩斯特大人,大家都說,為了迴應那笑容和信任,任何困難都不是障礙,隻要能迴到佩斯特大人身邊,就能湧出無窮的力量。”


    “……”


    福比奧說,這次戰爭中他和魔國的部隊一起行動,所以經常聽到關於利姆露和佩斯特的事情……。


    “(大家到底是怎麽想的,居然把這種羞恥的事情傳到其他國家去……?)”


    “我也經常聽到這樣的說法。佩斯特大人非常溫柔,看到手下受傷也會心疼,大家都不希望自己的失誤會傷害到佩斯特大人。為了不讓佩斯特大人擔心,大家也更加努力地訓練,希望變得更強。”


    “啊,嗯,這讓我很高興。大家都很理解我……”


    佩斯特希望大家都平安無事。為了這個,佩斯特希望他們變得更強。不希望他們犧牲……這也體現在利姆露的命令中:允許失敗,但絕不允許犧牲生命。是啊,隻要活著就好,剩下的交給佩斯特和利姆露來解決。


    “我們聽說,為了魔國的庇護和發展,佩斯特大人付出了多少,不惜犧牲自己。能擁有像佩斯特大人這樣的人,是無上的榮耀。您能將戰士們的心凝聚在一起……佩斯特大人無疑是魔國的公主殿下一樣的角色吧!。”


    他斬釘截鐵地說出了這番話。


    “(天哪,尤拉齊尼亞的直男風氣也太濃了吧?)”


    福比奧居然能忍受大家這種熱情洋溢的忠誠心……還被灌輸到這種程度?


    “但是,這和是不是公主沒有關係……”


    “公主是需要守護的寶物的象征。但這並不意味著公主是需要保護的脆弱存在。正是因為佩斯特大人願意為我們付出一切,戰士們也願意付出一切來迴報這份恩情——我們發誓要保護佩斯特大人,遠離一切憂愁。”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佩斯特大人是國主利姆露大人最寵愛的弟弟,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美麗和智慧,最重要的是,您信任家臣,愛護百姓……像您這樣適合公主身份的人,再也找不到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是我錯了!”


    “(完全不是對手……!)”


    佩斯特再也不想聊這個話題了!無論說什麽,結果隻是被一頓誇獎!反對無效……!


    佩斯特被福比奧徹底說服,隻能灰溜溜地離開。


    福比奧擔心佩斯特迴去的路上不安全,但佩斯特現在可以通過捕捉空間坐標進行“境界侵蝕”,比來的時候還要安全。佩斯特再次化作無形的沙粒……悄然返迴魔國,沒有人發現。


    雖然佩斯特沒能反駁福比奧關於公主的理論……


    但也不小心聽到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大家不想讓自己傷心,所以努力變得更強?


    那麽,隻要處於這樣的“位置”,大家就會避免不必要的犧牲,為了自己而努力活下去……?


    如果真是這樣……


    扮演“公主”的角色,也許真的有意義……


    求一切,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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