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蘇府的道路上,一輛簡樸的馬車慢悠悠的走著。駕車位置上的,赫然是柯靈兒的其中一個貼身婢女。


    但見,她渾身僵硬,一手緊緊的攥著韁繩,一手死死的握著馬鞭。滿帶恐懼的雙眸警惕的周圍,好像下一刻就會有什麽野獸從旁竄出來,一口吃了她。


    吱呀~~身後的車廂門拉開了一條縫隙。


    “串兒,你這邊如臨大敵的模樣,楞誰都看出貓膩了。鎮定點!”


    “我也想鎮定啊,可是雙腿就是抖的厲害,我也控住不了啊。”串兒的聲音顫抖著,完全被被恐懼裹挾。但是依然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裏頭的埋怨和不甘。


    以前駕車這種粗活,也輪不到她這個貼身婢女。柯府出事,隻剩下柯靈兒,以前的麵上的繁榮,也不過是柯靈兒蘇大少未婚妻這個名頭勉強支撐著。


    如今,出了這檔子事,蘇府沒有上門退親,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自然不會像原來那樣幫扶。而京中看似繁華之地,最是拜高踩低。


    一個無依無靠、無權無勢的孤女而已,若不是還掛著蘇大少未婚妻的名頭,恐怕柯靈兒主仆三人的日子會更加艱難。


    所有的東西,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同甘共苦,也不算太苦。但是,這大冷天的,珠兒和小姐都躲在車廂內,卻要她一人在外頭吹冷風。


    剛開始她也沒想過要計較,最起碼她還是幸運的,沒有被發賣。甚至還因為會駕車,心下歡喜,想著小姐總是需要一個會駕車的,再也不用擔心哪天,小姐日子拮據到過不下去了,會把自己也賣了。


    可是,久而久之,這趕車好像真成了她的差使般。往常也就算了,這大冷天的,她好歹也是一個小女子,怎麽就不見珠兒和小姐憐惜她半分。


    這也就算了,今日還要賭命,她這不是賣身,這是賣命啊!


    “串兒,今日我們好不容易甩開了盯梢的哪個兩個跟屁蟲。你可不能壞事啊!”珠兒厲聲斥責道,要說變態,還得是林婉。


    都快一個月了,林婉一直讓她們的兩個婢女盯著柯靈兒。這讓柯靈兒很被動,想做些什麽,也不能夠。


    今日要不是蘇老爺子出手幫忙,柯靈兒主仆幾人也沒有那麽容易甩開她們。


    珠兒似乎也察覺到自己語氣有些過分嚴厲了,今日之事,隻許成功不許失敗。於是又軟下了態度和聲音。


    “串兒,你別擔心了。我們不是幾次三番確認了嘛。我們車速這般慢,隻要我們不驚慌,沒有嚇到馬兒,我們一點事都不會有的。”


    “珠兒,要不你到前頭來陪我吧。我.....”


    “串兒,那人說了,到時候車廂會往左傾斜,我們要盡量的往右坐。駕駛座上,就那麽點位置,兩個人怎麽坐右邊?到時候豈不是更危險?”串兒還沒說完,珠兒就又訓斥起來。


    車廂內的柯靈兒,不悅的看了眼身邊的珠兒。身子往門縫湊去,出聲安撫道:


    “串兒,我知道這陣子,你受苦受累了。隻是,此一時彼一時矣。你跟珠兒都是打小就跟著我的,所以,即便到如今的境地,我亦從未想過要發賣了你們換銀子。


    如今,我隻有你們了,也隻能靠你們了。你要是實在害怕,我讓珠兒出去陪你。”


    涉及到性命安全,串兒不是傻子,珠兒真出去陪她了,她反而更危險了。跟了柯靈兒多年,她什麽性子,串兒又如何不知?


    要不是二道發賣的下人,從來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她也無需如此扒著柯靈兒。


    “小姐,讓珠兒在裏麵伺候您就好。”


    “串兒,難為你了!”


    柯靈兒安撫好了串兒,這才示意珠兒將車廂門關上,身子往後一靠,有些煩躁的揉了揉眉心。


    蹬鼻子上臉的婢女、破舊的馬車、清冷的小院.....她柯靈兒何時這般窩囊過?隻是,時過境遷,從柯府醜事後,她在京中就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親手送走所有至親之人,她不痛嗎?她不怕嗎?


    多少個漆黑冰冷的夜,熬到雙眼通紅、滿臉浮腫,依然不敢入睡。她怕父母和二叔三叔,來夢中索命。


    可是,她有什麽辦法?


    但凡他們有任何一個人還活著,她就是亂倫、淫亂的柯府之後。隻有他們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她才有機會徹底擺脫他們,她才能成為孤女柯靈兒,而非柯府小姐。


    何況,他們如此痛苦的活著,還不如痛快的死去,還能成全她。所以,當她看到林淮安往酒裏下毒之時,她非但沒有聲張,還偷偷的加大了劑量。


    他們死的越屈辱、越荒唐,就越告訴大家,柯府之事的蹊蹺,但凡,事有蹊蹺,人們總愛陰謀論。如此一來,就算百姓依然用異樣的眼光看柯靈兒,但是終歸是多了些憐憫。


    接下來,在後事上,盡心盡力,她的聲名自然能迴暖不少。而且,京中的貴人,都是健忘的,隻要她成為了蘇大少夫人,就沒人敢提她的出身。


    正所謂,峰迴路轉。以前她遲遲不得入蘇府,是因為有蘇老爺子一直壓著。可是,前些日子,蘇老爺子竟然私下找她了。


    命運就是那麽愛跟柯靈兒開玩笑,蘇燁和她你儂我儂時,蘇老爺子死活不點頭;好不容易,蘇老爺子終於肯認下這門婚事時,蘇燁躲著她了。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再次冒險。


    “珠兒,蘇老爺子那邊說的,確實是這個時辰?”柯靈兒再次跟珠兒確定時間。


    珠兒堅定的點點頭,“小姐,您放心吧!是杜威親自來送的信,不可能出錯的。”


    噠噠噠~~~


    身後終於傳來的不急不緩的馬蹄聲和車輪碾壓聲。


    柯靈兒和珠兒視線相交,柯靈兒無聲點頭。珠兒會意,伸手在車廂門上,輕輕敲擊幾下。


    串兒嬌軀再疆,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多了一抹視死如歸。輕輕揚著右手的馬鞭,但終究沒敢真落在馬背上。


    在馬鞭和寒風摩擦的冷冽聲中,馬兒的腳步終於快了一些。隻是後麵的車廂看起來像是垂垂老矣的老者,顫顫巍巍的,仿佛下一刻就會散架似的。


    豪華的車廂內,火紅的炭盆炙烤的整個車廂暖烘烘的。蘇燁慵懶的斜靠著,微閉著雙眼,炭火映照著他光潔而有深意的額頭和臉頰,寒冷和溫暖交織。


    “大少,前頭馬車,好像是柯小姐的。”前頭傳來蘇銘的聲音。


    蘇燁依然紋絲不動,隻是嘴角傾斜。老爺子急了。


    “看來,今日老爺子安排了大戲啊!吩咐下去,他們要做什麽,別攔著。”


    “是!”


    哐哐哐—— 當當當——


    啊~~~


    “救命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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