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裏。


    “現在可以安心審案了?”陸玄昭眉梢一挑,冷硬的臉上似乎多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虞蘇輕輕拂了拂衣袖,“自然。接下來就看劉駿願不願意配合了。”


    陸玄昭走向角落,聲音不冷不熱:“劉駿,本王來聽你講講案情。”


    劉駿隻是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囚衣,嘴裏振振有詞,不知道默念著什麽。


    “大膽!”牢頭怒喝,“王爺親自來審案,你還不速速跪下謝恩!”


    劉駿渾身一抖,依舊沒有抬頭,嘴裏反複念著些什麽,聲音低沉嘶啞。


    “他在說什麽?”虞蘇微微皺眉。


    牢頭湊近了些,仔細聽了一會兒,小聲道:“好像在背書?這人時常這樣,像中了邪似的,總是自言自語背書。”


    陸玄昭眉頭一蹙,靜靜聽了一會兒:“是古文。”


    虞蘇側頭:“他念的什麽?”


    陸玄昭輕聲重複:“……,朝廷之法,以彰天下正。公者無私,才為天理;明者不昧,方為人心……”


    虞蘇愣了一瞬,喃喃道:“天子之門設以聽天下冤……他這是在背《大燕律》。”


    牢頭低聲道:“他就這樣,不知什麽時候聽來的,像入了魔似的,一受刺激就開始背書。”


    虞蘇輕輕吸了口氣,聲音放緩:“劉駿,你不配合,我們也沒有辦法幫你翻案啊。”


    劉駿依然低頭自語,聲音有些顫抖:“天子之門……聽冤……”


    “他受了刺激。”牢頭歎了口氣,“之前那位張大人似乎說了些什麽,把他嚇得精神崩潰了,根本不敢配合。”


    虞蘇挑了挑眉,輕聲道:“他每次這樣,是因為受了刺激?”


    “嗯,隻要有人威脅或者用刑,就會這樣,斷斷續續地背書。”


    虞蘇抬眼看向陸玄昭,目光一凝,輕聲道:“王爺,這不是癔症,這是他最後的掙紮。他還記得這些話,說明他的心裏仍有一線希望。我們必須讓他相信自己能活下來。”


    陸玄昭點了點頭,目光沉沉,緩緩蹲下身,“劉駿,本王問你一句,你可還信天理人心?”


    劉駿不看他,隻是喃喃自語起來:“大燕律,卷一,凡殺人者,斬。律文曰:凡謀殺人造意者為首......”


    他斷斷續續地背著,從《大燕律》到《孝經》,又從《孝經》到《大學》。


    兩個時辰裏,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將平生所學一一道來。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劉駿忽然卡住,眉頭緊蹙,似在努力迴想。


    虞蘇斜倚在椅上,一手支頤,慵懶地接道:“意誠。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


    劉駿猛地抬頭,眼中迸發出光彩:“對對對,就是這句!我怎麽就想不起來了......”


    他愣了片刻,忽然意識到什麽,不可思議地看著虞蘇。


    虞蘇打了個哈欠:“總算清醒了?現在可以說說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了吧?劉林氏,是你殺的嗎?”


    劉駿渾身一震,呆立良久,才顫聲道:“是,是我殺的。劉林氏水性楊花,給我戴綠帽子,我一時氣憤才……”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補充道,“偏偏被隔壁王婆子撞見……”


    陸玄昭擰起眉心,冷哼了聲,“見過喊冤叫屈的,倒沒見過硬是要往自己頭上認冤案的。”


    虞蘇歪了歪頭,眼神犀利:“你說是你殺的就是你殺的?可誰知道是不是你母親殺的,你為了保護她,才故意頂罪?”


    劉駿突然激動起來,聲音抖得厲害:“真是我殺的!這案子和我母親一點關係都沒有!”


    “哦?”虞蘇挑眉,淡淡問道,“那你說,令堂那日去了哪兒呢?”


    劉駿低下頭,語氣悶悶的:“母親那天去了清隱寺燒香……我與劉林氏成親三年,一直未有子嗣,母親憂心,每月必去寺中祈願。”


    “那日可是八月初六?”虞蘇若有所思地問。


    劉駿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是。”


    虞蘇突然沉默了,目光微微閃動。那日她確實在清隱寺看見過劉嬸,還發生了些不愉快。


    陸玄昭敏銳地捕捉到她的神情,接著問道:“你說你母親每月去清隱寺燒香,出事的那一天,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劉駿迴憶了一下,聲音低弱:“天剛亮時,她就出門了,說要趕早……”


    “可有證人證明?”陸玄昭問。


    劉駿的臉色更加蒼白,搖了搖頭:“沒有……她那天去得早,廟裏的人可能沒注意。”


    “總之就是我殺的,不用翻案了,趕緊殺了我一了百了,”劉駿突然抬高聲音,神情近乎絕望,“我不想再被審問了!”


    劉駿緩緩抬頭,掃過牆邊的刑具 ,又快速低下頭。


    虞蘇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那裏擺著夾棍、杖刑用的竹板,火烙等等。


    她忽然明白了劉駿的沉默。


    這孩子是被打怕了呀。


    虞蘇朝陸玄昭搖了搖頭,二人走出了牢房。


    “他被打怕了,不肯配合,嘴裏胡言亂語。要想翻案,還是得從屍體和物證上著手。”


    陸玄昭點點頭:“確實,他精神已經崩潰,再問下去也無意義。我會安排人盯著,不會讓他再受酷刑。”


    虞蘇:“劉林氏的屍首是重要證物,按照規矩,重案的屍體在下葬前必須停放百日。屍體放在哪?去看看吧。”


    陸玄昭吩咐隨從守在天牢,又安排了一隊護衛看守劉駿。


    二人前往安置屍體的地方。


    一名臨時調來的仵作正等在那裏,年約四十,身形消瘦,麵色沉穩。


    “大人,停屍間在這邊。”仵作提著油燈,領著二人拐進一條幽暗的甬道。


    房門推開,一股濃烈的腐臭撲麵而來。


    虞蘇掏出手帕掩住口鼻。


    陸玄昭見她站在門口遲疑,以為她害怕,正要開口。


    “王爺讓讓。”虞蘇越過他,徑直走了進去,“是哪具屍體?”


    仵作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領著她走到了一具屍體麵前,慢慢掀開屍布。


    陸玄昭站在門外,頓了好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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