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夏天之後,暑氣逐漸的濃鬱起來了。


    灰白色的磚瓦房,緊接著所謂的“國際”大廈、“國際”廣場。


    鋼筋和水泥混搭的廢土風格——所謂國際流行。


    這是一條保健品和老年人養生用品盤根錯節的街道,每天從早上三點開始,就有所謂的“養生講座”,專門說給上了年紀的老年人聽。


    作為報酬,每天早上按時聽課,會有免費的雞蛋、牛奶領取,一直聽到晚上還有額外的廣告、小馬紮亦或者是牙刷、香皂之類的小東西領取。


    許多老年人在淩晨都會過來,準時領取這些在旁人看來不值錢的東西。


    這些老年人基本上都是文化水平不算高的人,家裏也很少有人有壯年人的照顧,年輕人都認為這裏賺不到什麽錢,都去了大城市,隻會給家裏定期打錢。


    孤獨的老人們經常會成群結隊的閑聊。


    養生保健品就是這時候乘虛而入的。


    所謂的量大必出單。


    無論是親情共識、情緒價值、亦或者是老年人的自尊心,都在這裏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這是傳銷。


    王二狗目不轉睛地盯著進進出出的老年人,他心裏還算清楚,自己是被一起打工的工友騙進了什麽樣的魔窟。


    工友已經變成了沉溺在幾百萬大飛機、幾百萬大別墅的狂熱傳銷信徒。


    他不是沒想過跑出去,可這裏前街後巷裏全都是他們的同夥。


    就連出租車司機,都和這些人有不幹淨的合作。


    手機、身份證、金錢,一切能跑的助力,全被那些禽獸搜刮的幹幹淨淨。


    再加上這裏人生地不熟,他甚至聽不太懂當地的黑話,要跑出去,簡直難於登天。


    心跳加速。


    他的心裏盤算著,如何開掉今天的第一單,才能免受上級的棍棒教育和慣常的羞辱儀式。


    “二狗,這星期你再不開單,有你娃好果子吃的。”


    一個膘肥體壯的男人摟住王二狗的肩膀,堆滿肥油的臉上十分的油膩,語氣卻是陰狠至極,“看來還是我們的老板大發慈悲,不夠嚴厲啊......”


    “我知道了,主管,我會開單的......下次一定......”


    “知道就好。”


    主管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算是熟人介紹進來的,我相信你也有一天,能開上我們這樣的豪車的,到時候你去洗腳,妞還不搶著讓你指名?”


    典型的恩威並施。


    “我......”


    “高主管,晚上總部來人開會!錢總管通知我們過去會議廳,所有人都要在場的!”


    那邊像是有人在宣布上級的工作,滿臉肥油的高主管抖了抖,屁顛屁顛的跑過去迴應。


    會議室還算大。


    所謂的“國際”會議室,現在已經儼然是傳銷的魔窟。


    光汙染的led燈,紅毯,以及白板和音像設備。


    被毒打一頓的王二狗被人夾著,丟在下麵的塑料凳子上,一左一右被兩個洗腦嚴重的家夥看管著,王二狗忍著痛苦,看向台上的區域經理——“丁香老師”。


    他這個底層應該是沒有資格來聽課的,聽課的都是高層。


    但是高主管有意在新人麵前下馬威,給他點顏色看看,所以讓人把他丟最後麵了。


    一個穿紫色長裙的女人站在台上,大談特談本月的銷售額度,聲音嚴厲而刺耳,整過容的臉在燈光下微微不自然的抽搐。


    講到特級講師時,女人僵硬的扯出狂熱的笑容。


    “現在有請我們的特級講師”,女人尖銳的聲音,“掌聲有請z市代表——天梟老師!”


    底下狂熱的掌聲如潮水般淹沒了一切。


    王二狗縮著身子,昏昏沉沉的鼓掌。


    後麵的大門打開,一個穿著暗紅色唐裝的人走了進來。


    手杖敲在紅毯上,沉穩,而發出窒息的悶聲。


    走的近了,女人眯著眼睛,透過對方的石頭鏡,才發現這是一個年輕的男人,打著發膠,將半長的頭發搞成大背頭,身材也算結實。


    ——年輕的有些過分了。


    但是幹這一行,這種年輕的家夥,說不定才是真正的魔鬼。


    女人能走到這一步,腦子還算是靈活,看著對方的瞬間,就明白了為什麽對方能成為“金牌講師”,披著年輕人外表的惡魔,永遠是讓人防不勝防的。


    王二狗隻覺得,這個青年有些熟悉感。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明明是陌生人,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在想些什麽。


    【您的表演真是不錯】


    “過獎。”


    冰冷的電子音響起。


    ——“準備好了嗎?”


    迴應薄冰的,是底下的熱烈的掌聲。


    薄冰保持著自己的“人設”,拿著白板筆,開始“講課”。


    【話術】啟動。


    【強勢】啟動。


    【冷火燃冰】啟動。


    ——“現在,我們就是“金鹿”帝國,最牛逼的老大!”


    他舉著話筒,在破爛的水泥爛尾樓中開始演講。


    ——“談笑間阿裏bb,直接給老子們拿下!”


    恐怖的氣場,幾乎是直接煽動了底下六親不認的信徒。


    他每句話都循序漸進,爆點極多。


    死水瞬間沸騰。


    丁香老師也收起了輕視——這恐怖的煽動力......自己都忍不住相信了......


    當之無愧的【金牌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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