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帝坐在隔壁的屋子中,臉龐上還是儒雅平和的表情。


    有一道屏風隔著裏麵的情景,讓他看不到孫九峰。


    明和帝對身邊的陸景煜道:


    “景煜,你是擔心血腥驚到朕嗎?那你真是小瞧朕了。朕第一次上戰場打仗的時候,可還沒有你。”


    陸景煜知道他誤會了,但也不解釋。


    他點了點頭,“陛下,您在這裏坐著,臣先去審訊孫九峰了。”


    約莫著時間,已經發揮了藥效。


    陸景煜越過屏風,來到了被綁著的孫九峰跟前。


    孫九峰畢竟是內監,這些年跟在蘇妃身邊,養尊處優的,細皮嫩肉。


    之前洛水帶人用了刑,此時孫九峰身上血跡斑斑,氣若遊絲,形容狼狽。


    可即使這樣,他還是什麽都不說。


    被雙手綁在十字架子上,他垂著頭,頭發散開,遮擋住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醒來,抬起頭後,眼神卻有點茫然。


    陸景煜:“陸運是你兄長吧?”


    孫九峰:“……是。”


    陸景煜:“他消失了許久,並不是之前說的,被秦國公給派到鄉下莊子上。”


    “實際上,他被鬼纏身,已經死了。”


    孫九峰的眸子頓時縮了縮,語氣震驚,“大哥他死,死了?”


    陸景煜:“對,就是當年你讓他跟其他人一起滅了林家滿門後,陸運一直做賊心虛。”


    “他十分愧疚,後來就受不了自盡了。”


    孫九峰眼底閃過一抹痛楚,喃喃道:“我對不起大哥……”


    “當年,因為大哥的疏忽,我們兄弟失散。”


    “後來重逢後,他就說愧對我,我讓他做什麽,他都會去做。”


    “不管是殺人還是放火,甚至,後來毒殺陸景煜。”


    “其實,他也勸過我收手,但是我舍不得欣兒啊。”


    陸景煜敏銳地抓住了一個人名。


    “誰是欣兒?”


    孫九峰突然頓住,眉頭緊皺,好像是在做天人交戰,跟那藥做抵抗。


    問陸運的事情,這樣順暢。


    一談到了那個‘欣兒’,竟然就這樣抗拒?


    可見在孫九峰的心中,這個欣兒可比他的親兄弟還要重要!


    他開始痛苦地掙紮了起來。


    陸景煜繼續道:“你寧願為了這個欣兒,害死了你的親大哥,你一點都不難受嗎?”


    孫九峰的眼淚流了下來。


    “我難受,但是,欣兒對我太重要了啊!”


    “別說是其他人,就算是讓我為了欣兒死都行。”


    “而且,也是大哥欠我的,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吃了那麽多苦,就當是他還了我吧。”


    陸景煜都被孫九峰骨子裏麵的無恥給驚到了。


    就算是陸運當初逃荒的時候,因為粗心大意把弟弟給丟了。


    但是這麽多年,陸運替孫九峰做了許多事情,也償還清了。


    可孫九峰卻是這般想。


    不過,這人幫著蘇妃三皇子這麽多年,助紂為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現在重點是,要知道那個欣兒,好撬開他的嘴,不然藥效就要過了。


    等等……


    陸景煜突然恍然大悟,他好像知道欣兒是誰了!


    就在這個時候,屏風被人一腳踹開。


    本來泰山壓頂都四平八穩的明和帝,此時眼底帶著濃鬱的戾氣。


    他揪著孫九峰的衣領。


    “你同蘇妃是什麽關係?”


    蘇妃的名字,叫蘇譚欣。


    孫九峰的眼神迷茫了一瞬,他咬死口不願意說出欣兒是誰。


    但是,他同欣兒的關係這件事,卻讓他感覺十分驕傲。


    或許就是這種驕傲,一直在支持著他做了一件又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


    孫九峰笑得驕傲又恣意,“欣兒啊,她是我願意拿生命去守護的女人,如果沒有那該死的皇帝,強娶她入宮,我們早就雙宿雙飛了啊!”


    “不過,現在也不晚,隻要將我們的兒子,扶持上位……額!”


    明和帝已經要氣炸了,他直接伸手掐住了孫九峰的脖子。


    還是陸景煜反應很快,立刻把他給拉開,“陛下,這個人還有用,不能死了!”


    如果孫九峰跟蘇妃有染,那麽蘇妃做過的惡事,孫九峰八成都知道。


    明和帝緩緩地鬆開了手。


    陸景煜知道藥效很重要,馬上就要過了,立刻喊來洛水繼續審問孫九峰。


    他則是扶著明和帝去了隔壁。


    陸景煜給明和帝倒了一杯茶,明和帝接過後喝了半盞,隨後歎了一口氣。


    “讓你看朕的笑話了。”


    “又不是外人。”


    “……”明和帝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無奈道:


    “先皇後去世後,朕對蘇妃是最好的了,可是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背叛朕!”


    先是換走了朕的兒子,竟然還給他戴了綠帽子?


    這種事情,是個男人都不能忍。


    更何況那可是帝王啊。


    陸景煜反過來安撫他。


    “陛下,看來三皇子極有可能不是您的兒子了。”


    “這樣,他如果逼宮造反的時候,您處置他,也不用太難受。”


    明和帝:“你這是在安慰朕嗎?”


    陸景煜無辜地點了點頭。


    明和帝有一些無力。


    安慰得很好,下次別安慰了。


    他又喝了一口茶,茶水徹底冷了,流到喉嚨那,又苦又涼。


    那邊洛水審問出來的事情,並不多,因為孫九峰是一個意誌力十分堅定的人。


    但好在,幾件主要的事情都吐了口。


    就是這些供詞,找到了相關的證據後,就可以徹底將蘇妃給打入冷宮,賜白綾毒酒了。


    不過現在蘇妃還有用。


    明和帝哪怕十分生氣,但他還是快速冷靜下來。


    他意識到了一件事,反問陸景煜,“為什麽孫九峰會願意招認了?”


    還是問到了這件事。


    陸景煜:“我當初受了重傷,僥幸被白神醫救了。”


    “當時他偶然間配出了一種藥,會讓人吐真言,但有很大的副作用,而且後來白神醫再也沒有配出來過,我就跟他討了這顆藥。”


    “因為不知道服用後,會不會死,所以之前一直沒有用。”


    “但是這次,見這孫九峰的嘴巴太緊了,也就想起來了這藥。”


    而且,不出意外的話,等到這件事終了,孫九峰也活不成了。


    明和帝看著一臉認真的陸景煜,點了點頭,也就沒追問這件事了。


    反正,那孫九峰剛才他就想要掐死的。


    陸景煜見到他不追問了,眸光淡了淡。


    他下意識地不想把青檸,給卷入到這些陰謀陽謀之中。


    哪怕,眼前這人是他忠心的君主,是他血緣上的親爹。


    至於明和帝有沒有看出來他說謊,那也不重要了。


    因為現在戴綠帽子這件事,更讓明和帝憤慨。


    不過,一想到三皇子也可能不是明和帝的兒子,陸景煜突然有點同情他了。


    明和帝無語地看著他眼底的同情。


    “行了,朕沒那麽脆弱。你知道秦宣曄那邊動作到什麽地步了?”


    陸景煜:“四處聯絡蘇家舊人,但他要做的事情太冒險,還擔心有的人走漏風聲,也沒敢太聲張,所以支持著甚少。”


    這件事又急。


    注定了這次事情,肯定會以卵擊石,無功而返。


    可即便如此,被逼入絕路的三皇子,肯定還是會鋌而走險。


    明和帝冷聲道:“那就再逼一逼他,明天就把消息放出去,說蘇譚欣被打入冷宮,貶為廢人了!”


    陸景煜:“陛下,這樣他可能會直接動手,弄不好明天晚上就會來刺殺您了!”


    明和帝:“朕就怕他不來!”


    看著盛怒的明和帝,陸景煜也知道現在勸說無益。


    唯有增加宮中禁軍暗衛,保證明和帝的安全。


    翌日。


    蘇妃被打入冷宮,成為廢人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三皇子秦宣曄的耳朵裏。


    秦宣曄頓時眼眶就紅了。


    “不是說隻是禁足嗎?怎麽變成打入冷宮了?”


    雖然之前他很恐慌,但總是想著,事情或許還有其他轉機。


    母妃隻是惹怒了父皇,父皇消氣後,一切就會恢複本來的模樣,畢竟父皇一向寵愛母妃。


    可是眼下……


    孫鐸也是心中一震,他立刻追問:“可是說了什麽緣由?”


    謀士搖了搖頭,“我們的人隻打聽得到,陛下盛怒後,就將娘娘給打入冷宮了,具體原因不知。”


    秦宣曄更慌了。


    其實母妃做了多少事他都不知道了,但肯定是有許多壞事。


    有許多,能夠讓父皇震怒的事情啊。


    他抬起頭來,看著眾人,“我該怎麽辦?”


    現在發動逼宮的話,肯定是沒有成功的可能,他還不如直接跑了。


    但真是直接跑了,他又不甘心。


    而且這樣一來,也是徹底舍棄了母妃,最重要的是,徹底跟那把龍椅無緣了……


    與此同時,被打入冷宮的蘇譚欣,揚手就給身邊的小太監一個耳光。


    “你竟然敢推本宮?趕緊放開你的髒手!”


    那小太監是洛水的心腹,也不慣病,揚手就一個耳光還了迴去。


    “喲,您還以為自己依舊是高高在上的蘇貴妃麽?”


    “您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還張狂著呢。”


    蘇譚欣捂著臉,目眥盡裂。


    “你竟然敢打本宮?反了天了!”


    “本宮要見陛下,要見陛下!為何平白無故地將本宮打入冷宮!”


    “秦馳!你給我出來!”


    “你明明說過最寵我了,要對我好一輩子,你怎麽能將我打入冷宮?”


    “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啊!”


    蘇譚欣形容狼狽,頭發散開,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滾。


    委屈又痛楚。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那兩個小太監已經悄然退走了。


    整個冷宮之中,寂靜無比,過往的風發出唿嘯的聲響。


    就在這個時候,一身明黃色的明和帝,邁步走了進來。


    “蘇譚欣,朕為何不能這樣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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