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光眼力過人,早在茯苓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畫卷上的人像,她沒有吭聲,徑自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著。


    魏思雨站起身,接過畫像,高興地說道:“乖女,這些畫卷皆出自宮廷畫師張炳仁之手,畫的都是京城的世家公子。你來看看,有沒有合你眼緣的。”


    李瑤光歎了一口氣,認命般站起來,敷衍道:“那便請母親為女兒介紹一下吧。”


    魏思雨喜出望外,忙一張一張地介紹起來:“這是吏部侍郎之子裴延,年方十九,相貌堂堂……”


    “我不喜歡年紀比我小的。”


    魏思雨嘴角一抽,硬生生改口道:“那我們換一個。這是兵部尚書之子高佩勇,此人身形偉岸,氣度不凡……”


    李瑤光接過畫像看了一眼,笑道:“阿娘,莫不是長相實在沒法誇了,這才委曲求全地誇一下氣質?”她慣會氣人,把她親娘氣得一時語塞,胸脯止不住的起伏。


    魏思雨撫了撫胸口,緩了一口氣,這才接著說道:“這個呢?禦史中丞之子林忠,這個長得俊吧?”說著,她將一卷畫像隔空拋給李瑤光。


    李瑤光抬手接住,看了一眼,道:“嗯,還行。”


    魏思雨鬆了一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鬆到底,便聽見李瑤光說道:“可我聽說此人和一個通房丫頭好上了,那丫頭好像還懷了他的骨肉。”


    “你嫁過去是地位尊貴的正妻,那些個外室隻能被養在外麵,你怕什麽?”


    “可我眼裏容不得沙子呀。”李瑤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魏思雨感覺自己的血壓在“噌噌噌”升高,她銀牙緊咬,氣急敗壞地跺了兩下腳,開始在屋裏梭巡。李瑤光見勢不妙,偷偷繞到她身後,正準備推門而出,一陣勁風閃過,她還沒反應過來呢,臀上就“啪”地挨了一下。她疼得齜牙咧嘴,抱頭哀嚎道:“娘,你又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以為你當上將軍,我就不敢打你啦?反了你了!”魏思雨一改往日穩重的樣子,抄起雞毛撣子叫道,“你看看你,哪裏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她是真氣急了,脫口而出道:“段公子那樣的郎君一看就喜歡性格溫婉的女子,我要是他,我也不會選你!”


    聞言,李瑤光麵色一黑,她一腳踹開門,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她走了不遠,迎麵走來一個小腳太監——此人名喚祝融,正是懿宗貼身內侍程輔國新收的幹兒子。他將浮塵往左臂上一挽,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說道:“李將軍,聖人邀您進宮一敘,令尊眼下也在宮裏呢。”


    李瑤光的脊背微妙一僵,笑道:“有勞公公傳話了,咱們這就出發吧。”


    眼下正值倒春寒,天氣變幻莫測。昨日還殷勤的暖風,今日便裹著冰碴子抽打新芽。李瑤光原本有些昏沉的頭被冷風一吹,針紮似的清醒過來。


    她一進入宮殿,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懿宗背著雙手,在屋裏焦躁地走來走去,李鄠則跪在地上,低著頭,一語不發。


    她心下一凜,忙跟著跪下,輕聲道:“臣李瑤光叩見陛下,不知陛下叫臣來所為何事?”


    “這裏有一份戰報,愛卿可以看看。”懿宗一揮手,程輔國趕忙踮著小腳跑過來,呈上一封戰報。


    李瑤光道謝後接過,剛看到一半就霍然變色。


    “襄州地界有流民作亂,雖然都是些散兵,不成氣候,但總歸給當地刺史和縣尉帶去不少麻煩。三日前,刺史王式寫信請朝廷派兵增援,朕思來想去,唯有你父女倆才可擔此重任。”懿宗說道,聲音凝重渾厚。


    李瑤光在家閑了半月,渾身筋骨都軟了,當即抱拳道:“臣請求帶兵前往!還望陛下給臣這個機會!”


    懿宗停住腳步,卻並未迴頭。從李瑤光的角度,隻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背上的九爪金龍栩栩如生,龍眼圓睜,迸射出犀利威嚴的光芒。


    “愛卿這麽著急做什麽,朕還沒有發話呢。”懿宗的語氣稱得上柔和,但乍一聽卻讓人背心直冒冷汗。


    李瑤光單膝跪地,維持著抱拳的姿勢,沉吟不語。


    “茲事體大,依朕之見,派向遠去最合適不過了。”懿宗迴過頭,看了一眼李鄠,“你和王式有些舊交情,帶兵打仗的經驗也豐富,瑤光還是太年輕了。”


    聞言,父女倆都是一愣。李鄠拱手稱是,李瑤光則神色一黯。


    “不過,小李將軍也並不是無事可做。”懿宗笑道,“朕還有兩件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完成呢。”


    李瑤光猛地抬起頭。


    ……


    “哎,你聽說了嗎?最近李家兩位將軍正在征聘幕僚!”


    “啊,什麽時候開始的?我怎麽沒聽說過?”


    “好像就是前天才開始的!”


    翰林院裏,趁著幾位上司上朝的間隙,眾人交頭接耳,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事情,段書瑞對這一切充耳不聞,隻顧埋頭練字。


    他最近提前完成了任務,好不容易抽出一點空閑時間,決定短暫地放空一下大腦。他剛握著筆,寫完《論語.為政篇》的最後一個字,就聽到耳邊傳來一個要死不活的聲音,“修竹。”


    他耳根發麻,忍不住“噝”了一聲,手指跟著一抖,低頭一看,一片墨漬在紙上暈染開來。他不慌不忙地放下筆,揉揉耳根,看向聲音的來處。


    於琮正笑嘻嘻地看著他,“瑤光和她父親在選幕僚,有才之人可以毛遂自薦。你聽說了嗎?”


    “……聽說了。”段書瑞沒有說出後半句,但那清澈的眼神裏明晃晃刻著一排字“和我有什麽關係”。


    於琮:“……”


    “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嘛。”他拍拍段書瑞的肩膀,“你這麽優秀,若能當選,榮華富貴指日可待啊。”


    “禮用兄,看在咱們認識這麽久的份上,你完全可以老實交代。”段書瑞默默盯著他,“應該沒有人在背後暗示、慫恿、或者威脅你吧。”


    “哎呀,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於琮是那樣的人嗎?”他大力地拍拍段書瑞的肩膀,後者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他前不久剛被李瑤光扳過肩膀,那丫頭的手勁大得恐怖,現在他的肩膀還疼著呢,這人又給他來這麽一下!


    “怎麽,弄疼你了?對不住啊。”於琮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壓低聲音道,“來來來,我給你詳細分析一下這其中的好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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