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裏。


    白衣少年郎的嘴角微微翹起。


    而他的這副表情,讓酒桌旁邊的豬妖和烏鴉精,都身體戰栗,隻覺得毛骨悚然。


    而更讓豬妖和烏鴉精,毛骨悚然的。


    是那少年郎,竟然緩緩起身。


    “走吧!”


    小豬妖眨巴了兩下眼睛。


    “大人……去……去哪兒啊?”


    白衣少年嘿嘿幹笑兩聲。


    “不是說過了嗎?”


    “去科考!”


    “我要去考神官。”


    “我覺得天宮目前,就缺少我這樣的人才!”


    豬妖和烏鴉精,表情越發的驚恐。


    他們的屁股黏在椅子上,根本不敢起身。


    可就在這時,白衣少年瞪了他倆一眼。


    隻是一個眼神。


    那兩個小妖,立刻從椅子上竄了起來。


    烏鴉精咽了口唾沫。


    “大人……”


    “您要去考取神官,我倆就不去了吧!”


    “我兄弟二人,在外麵找個地方,等您凱旋而歸。”


    可就在這時。


    林堯的手掌,按在了烏鴉精的肩膀上。


    “我之前說過了。”


    “帶著你倆,是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你倆在我身邊,就是我的身份證明。”


    “猴子的情況,比我之前,要營救的弟子情況,都要複雜!”


    “需要天宮的十三境大羅仙,聯手鎮壓……隻有一種可能。”


    “那猴子……也邁入到了第十三境!”


    “隻有在他也踏入到空劫大羅境界的情況下,才會讓天宮的空劫大羅,聯手鎮壓。”


    “好啊!好……”


    “不愧是我,百竅皆通的弟子。”


    林堯的聲音一頓。


    他又扭頭看向一旁的豬妖和那烏鴉精。


    “記住……我現在的身份,是大黑山的地火精。”


    “聽懂還是沒聽懂?”


    那兩頭小妖,立刻點頭如搗蒜。


    白衣少年郎此時緩緩起身。


    他不再多話,而是徑直向酒肆外走去。


    ……


    八萬裏火焰山。


    號稱火焰山第一雄峰的“梧桐峰”……妖氣衝天。


    太過濃厚的妖氣,在梧桐峰周圍,凝聚成一片片肉眼可見的紅雲。


    梧桐峰上。


    則聚集著大大小小的“妖”!


    此地的“妖”和八百裏市集上的妖,光是氣勢,就完全不同。


    山上的妖,不再頂著各種千奇百怪的腦袋。


    大多都更像人形。


    隻是保留著部分,真身的特征——比如牛角,豬兒,貓耳,翅膀,狐狸尾巴……


    當然也有一些完全舍棄人形的大妖。


    身長十丈的青色雄獅,高傲的仰著腦袋。


    背生雙翼的猛虎,匍匐在一座巨石之上。


    雙角如劍的公牛,如雕塑一般,昂首挺胸……睥睨的看著那些化作人形的同胞。


    這些妖怪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帶著傷痕。


    有的妖怪,端坐在山石上,鮮血橫流,雙眼則死死地盯著山頂屹立的一棵枝幹漆黑的梧桐樹。


    ……


    整座梧桐峰的氣勢,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感。


    而梧桐峰下,也有大量的妖怪聚集。


    群妖的正前方,甚至豎立著一麵麵,碩大的水鏡。


    映照著山上的情況。


    水鏡下的妖怪,此刻,都議論紛紛。


    “下次考核,什麽時候開始?”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那頭金烏就會現身,梧桐峰,會再次燃起烈火!那也是廝殺開始的信號……諸位同胞,咱們又要開始廝殺了。這場廝殺不死不休,直到梧桐峰上的大妖,隻剩下一百頭!剩下的一百頭大妖,還要接受下一輪的考核,最後隻有一位大妖,能成為神官!”


    “天宮對神官的選拔,真是嚴苛啊!現在山上,還有多少大妖?”


    “若沒有新的妖怪,登山的話……目前,梧桐峰上還剩下兩千七百頭大妖……這些大妖,一個個都修為不俗,修為最低的,也是堪比人族第九境,空玄玉璞的大妖尊!現如今,卻要為了一個神官的職位,在此拚命。”


    “人族那邊,有一句古話說的好,一人飛升雞犬升天……這些大妖,在此地拚命,也都是為了各自的族群。”


    “可我聽說,人族那邊有一項活動,名為鬥雞,就是讓兩隻禽類,互相撕咬,直至一方死去,一方勝出……這梧桐峰,真的不是一個碩大的鬥雞場!”


    “噓……這種話,也是能說出來的。”


    “誒……妖族挺直了幾萬年的脊梁,這些年,全都被壓彎了。之前永不為奴的妖族,終究是成了天宮豢養的狗。”


    “閉嘴……別說了,求你別說了,一會兒神官過來,那天雷劈了你可咋整?”


    ……


    妖群中,一個身高兩丈的青牛妖,捶胸頓足,不停感慨。


    它還想再說些什麽。


    可周圍的妖怪,都瞪著它,讓它趕緊閉嘴不言。


    可就在這時。


    那青牛妖,感覺有人拽了拽自己腿上的毛發。


    他眉頭一皺,轉過頭來。


    隻見一個白衣少年郎,帶著一頭小豬妖和一個烏鴉精,正抬頭和他對視。


    那白衣少年,咧嘴一笑。


    “大叔!”


    “想要考取天官,是否在要登上這座山峰?”


    那青牛精,看著還不到自己膝蓋的三個小豆丁。


    麵色猛地一變。


    “什麽?”


    “你們仨,也要去考神官?”


    “你們沒事吧。”


    “你們爹娘呢?”


    “這火焰山,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快迴家去。”


    “還有你是什麽妖怪?我怎麽看不出來。”


    那白衣少嘿嘿笑了兩聲。


    “我是地火精。”


    “這次從家鄉,不遠萬裏,趕來火焰山,就是為了考取功名。”


    “在老家實在沒什麽出路,一輩子也沒辦法出人頭地,所以才來到了這大地方……”


    “我離開家鄉時,和父親立誓……孩兒立誌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那青年精看著那白衣少年,又是一愣。


    “你……”


    “你看樣子,還讀過不少書,挺有文化的。”


    “但我告訴你。”


    “那些人族的書,他丫的少讀。”


    “讀多了,容易腦子壞掉……到時候,妖族的野性都沒了,隻能淪為妖族的狗。”


    那青牛精,此時有些激動的抬起手,指著不遠處的水鏡。


    看見水鏡裏的那些妖怪了嗎?


    “他們都被天宮給馴化了。”


    “為了當那勞什子的神官,爭得頭破血流,對自己的同胞,大打出手!”


    “天讓他們幹什麽,他們就幹什麽。”


    “天讓他們下跪,他們就下跪;天讓他們獻祭,他們就掏空家底,建造祭天塔;他跟他們說,信奉天,就能風調雨順,他們就舉起屠刀,砍向自己的親朋好友……”


    “孩子,你還小……你別學他們。”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迴家,快迴家去。”


    白衣少年郎一愣,他還想說些什麽。


    可那青牛精,已經被身旁的一頭虎妖,拉住,捂住了嘴。


    “別說了……你真是瘋了。”


    “他得了瘋牛病,各位都別聽他胡咧咧。”


    “他對天宮沒有意見……他是良民啊!”


    ……


    而後那虎妖又低下頭,瞪著白衣少年郎。


    “別問了,快滾!滾迴家去。”


    可那被虎妖捂住嘴的青牛精,身體卻忽然散發出磅礴的妖氣。


    整個人的身體,鼓起肌肉來。


    他竟然掙脫了那虎妖。


    隨後他仰天長嘯,發出聲嘶力竭的唿喊。


    “同胞們!”


    “睜開眼看看吧。”


    “向天臣服的這些年,莽荒天下變成什麽樣了。”


    “按照人族儒家大能的說法……莽荒天下,現在,遍地腥雲,滿街狼犬,稱心快意,幾家能彀?芸芸黎庶,牛馬不如;哀哀眾生,螻蟻同命。”


    “給天當走狗,有什麽用!有什麽用啊?爬得再高也不過是啃骨頭的狗,哪有什麽地位可言?為什麽不能直起身板做妖?為什麽呀?”


    “那浩浩蒼天,分明是吃妖的魔窟窿……是魔窟窿……”


    “錯了……”


    “你們都錯了,那猴子才是對的,才是對的……”


    可就在這時。


    轟的一聲。


    天上,忽然落下一團赤紅的天火。


    在那天火下。


    那原本身材高大的青牛精,竟然瞬間,化作一團焦炭。


    之前拉著那青牛精的虎妖,在旁邊先是一愣神。


    隨後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抱著那團滾燙的焦炭,撕心裂肺的哭嚎起來。


    而與此同時。


    天上。


    忽然出現一團金色的太陽。


    白衣少年抬頭望去。


    隻看見一個一襲白衣的清冷女子,站在天上。


    “公然詆毀上蒼!”


    “真是給你們這幫畜生臉了。”


    地上的妖眾,撲通撲通一個個都跪在了地上,噤若寒蟬。


    隻有不多的幾個,修為高深的妖怪,還抬著頭,可他們的臉上,也都露出諂媚的笑。


    “神官誤會!那老牛是個反賊,可我們都是良民,接受天宮管轄!我們心甘情願。”


    “是蒼天帶給了我們教化,是上蒼,賜予我們風調雨順……我們對天宮,感恩戴德啊!”


    “天有好生之德,一定能分得清,誰是逆賊,誰是順民。”


    ……


    白衣少年郎,冷冷的看著這一幕。


    他身後的小豬妖和烏鴉精,則都縮著腦袋,不敢吱聲。


    天上那白衣神官,這才發出一聲冷哼。


    身影消散不見。


    山腳下,此時一片寂寥,隻有那虎妖的哭嚎聲。


    白衣少年郎,走到那虎妖身側。


    “大叔!”


    “我想去考神官。”


    那虎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白衣少年郎。


    “蒼天不仁,你還看不清楚?”


    “你還想要去做神官。”


    “我弟兄,是因為你死的。”


    白衣少年,微微皺眉。


    “不算是為我……”


    “就算沒有我。”


    “他遲早也會喊出那番言論。”


    “那是他的肺腑之言。”


    “想要反抗天宮,必定會有流血和犧牲。”


    “你不是他的朋友嗎?”


    “那你應該看得出來,他喊出那番話的時候,並不瘋癲……他最後說得那番話,不是對我說得,是對著周圍的妖族說得,他想要讓周圍的妖族,都明白他意!”


    “他是為自己的道而死的……”


    那虎妖一時間啞口無言。


    而就在這時。


    那白衣少年蹲下身子,抬手摩挲了幾下那青牛精,化作的焦炭。


    “這個世上,終歸是有些生靈,寧願死,也不願跪著乞活的!隻要妖族還有這樣的生靈,妖族就不算徹底跪下。”


    隨後那白衣少年,又抬起頭來。


    看向那頭虎妖。


    “我想成為神官!”


    “除了登上這座梧桐峰,和那些大妖廝殺之外!”


    “還有沒有更快捷的方法。”


    “我著急!”


    “想節省時間!”


    那頭虎妖,驚疑不定的望著眼前的白衣少年郎。


    他的神識探測過去。


    眼前的這白衣少年,隻是最底層的妖怪。


    可他眼神淡漠,麵對一切,都氣定神閑。


    那份目空一切的淡漠。


    他隻在一些修為高深的老妖王身上感受過。


    這種別扭的感覺。


    讓那頭虎妖咽了一口唾沫。


    “你若想快速通關!”


    “倒是真有一個法子。”


    “可截止到目前,還沒有大妖成功過。”


    “你可以爬上山頂。”


    “在山頂上,有這一次,選拔神官的主考官……金烏,清秋神官……”


    “你去挑戰她,挑戰什麽都行。”


    “隻要有他的首肯,你可以直接掠過梧桐山。”


    白衣少年點了點頭。


    他沒再迴話,扭頭就走。


    可那虎妖,此時卻有些急躁。


    “你真的要去梧桐山?”


    “梧桐山的山腳下也有神官鎮守,上了山,可就迴不來了。”


    “你這孩子,為何執迷不悟啊!”


    白衣少年郎沒有迴頭。


    隻是抬起胳膊,向那頭虎妖,擺了擺手。


    而地上跪拜的那些妖,此時也紛紛起身,錯愕的看著那白衣少年郎和他身後瑟瑟發抖,卻又不得不跟在白衣少年身後的小豬妖和烏鴉精。


    “這幾頭小妖,倒是挺有膽量的。”


    “是啊!剛剛神官現身,他們仨好像都沒跪下。”


    “人族的那句話說的好啊!自古英雄出少年……”


    “一門心思的給天宮當走狗,也算英雄?”


    “比你強,現在嘴硬,剛剛膝蓋軟的比誰都快……”


    ……


    而就在那些妖怪,議論紛紛的時候。


    白衣少年,已經帶著兩個小妖,來到了梧桐山的山腳。


    山腳下,一個一襲白袍的,頭戴高冠,顴骨微凸,青年模樣的神官,雙眼閉合,盤膝而坐。


    而在那白衣少年,靠近梧桐峰山腳時。


    白袍神官的雙眼,也微微開闔。


    他瞥了那白衣少年一眼,眉頭皺起。


    “低賤的小妖,也妄想成為神官。”


    白衣少年也是冷冷的瞥了那神官一眼。


    “那咋了?”


    “這次擢拔神官,又沒有修為限製!”


    “天宮,就缺少我這樣的人才!”


    山腳下,那白袍神官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兇戾起來。


    可就在這時。


    白衣少年,忽然把手掌按在了那白袍神官的肩膀上。


    “神官!你也不想昨天晚上自己和男妖精,蜘蛛妖“朱子恆”私會的事情被別人知道吧?這件事捅出去,你在天宮,還能混嗎?”


    “神官……不需要用那種驚愕的眼神看著我,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把你的殺意也按捺下去!對我動殺念,你不夠格。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也敢對我動殺念。”


    “狗神官理解我一下吧!我太想進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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