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裝的太寬,時不時被牆給卡住,三弟狠勁抽打騾子硬生生的往裏擠,


    這真是個技術活啊。能順利通過都是高手。


    很多時候操作不當,或者牲口不聽話,門口的牆都會被撞倒半麵,或者整車麥子轟然倒塌。


    小娟子看著騾子吃力的把糧食從屋後斜坡拉上來,她有點同情這頭騾子,每天都是拚命幹活,不停的挨著鞭子。


    舅舅站在高高的麥垛上,解開繩索用大叉子一個一個的往下挑著麥子捆,姥爺在下麵接住散開平鋪在場院上。


    一車卸完,騾子才能有一點喘息的機會,它真的好有能量,使不完的勁就連吃草還時不時的彈後踢,三弟一看到它這個動作就犯了心梗,破口大罵。


    麥子需要晾曬,剛割完捆住有潮氣,大家趁著中午頭進屋吃飯。


    三弟對小娟子說:“你有沒有錢,給大舅買一瓶酒,大舅身上疼!”


    小娟子搖搖頭:“沒有,你別喝酒了,你喝酒老是打架!”


    付英娘瞪了小娟子一眼意思不讓她哪壺不開提哪壺。


    三弟尷尬一笑繼續吃飯。


    惠春接過話茬子:“看到沒有,就你這個德行,以後連外甥都不看你!”


    “我長大會給舅舅買吃的,但是不會給他買酒!”小娟子很嚴肅的說。她不是討厭舅舅,就是討厭那個喝了酒的舅舅。


    “嗯,是嗎?我咋那麽不相信呢,我才借了你幾個錢,天天屁股後邊催著還!”付英娘聽到小娟子信誓旦旦的打趣。


    “你那是借的好不好,借錢就要還錢的,我以後肯定不借給你了,你說話不算數!”小娟子又想起姥姥還沒有還錢氣鼓鼓的。


    吃過飯眯了一會,三弟就上了場院,他揚起鞭子,那長長的鞭子尾稍在空中響起,聲音好聽極了。


    三弟哼著歌,這一刻小娟子感覺舅舅要是永遠正常永遠這樣該多好,他那麽高大威風比爸爸矮矬矬的好看多了。


    騾子依舊蒙著眼一圈一圈的跑著,小麥從蓬鬆變的幹癟,一天下來,都壓好了。


    小娟子用腳踢了踢,麥秸稈下麵出現橘紅色的小麥粒,顆顆飽滿。


    一家男女老少齊上場,用大大的四股叉子把上邊的小麥秸稈都鏟到一邊去堆著,剩下小麥和穀殼掃成一堆。


    付英爹站在牆頭上觀望,“明天有風可以揚麥子!”


    果然第二天起了風,一家人把場院當成了戰場,除了吃飯都在上麵。


    掀開塑料布,三弟就用木製的平鏟把小麥高高揚起,隨著微風吹過,小麥粒幹幹淨淨的落到 一邊,裏麵混著的穀殼隨風飛到另一邊。


    “大浪淘沙粗在後,清風吹穀殼先飛!”小娟子鼓掌跳著唱著。


    付英爹饒有興致考小娟子“一口吃掉牛尾巴是什麽字?”


    小娟子愣住了。她沒聽過。


    “這是我給你留的作業,看你啥時候會!”


    “行!”


    風向變了,三弟一不留神就扔到了惠春頭上,惠春氣的給三弟一掃把。


    兩個人打情罵俏其樂融融。


    小麥脫完殼裝了袋子。


    付英娘急忙說:“這幾袋子去磨成麵粉!咱家沒麵了!”


    “磨它幹啥呢老費勁的,不如到鎮上加工!”


    “鎮上加工太黑了,兩袋進去出一袋,都給克扣了!”付英娘邊咳嗽邊說。


    三弟扛著麥子去了磨坊,小娟子屁顛的跟著,她喜歡不遠不近的跟著大舅,感覺他身上總是滿滿的活力。


    磨坊就在村邊水塘那,平時沒個人來,門口都是屎尿,牆上的廣告語都被人給摳掉一些筆劃換了別的意思。


    這幾天是磨麵的季節,倒是打掃幹淨了,小娟子跟著進去裏麵黑漆漆的,有人正在使用。


    煙霧嗆人,她也不知道這是幹啥呢,還沒看個明白,就被大舅攆出來。


    小娟子站在牆角往遠看,這裏地勢低窪,看樣子之前是個水塘,現在已經幹涸了還剩下一點點淤泥和髒水。


    周圍都是羊蹄子腳印,深深的嵌進去一個坑。布滿羊屎,臭烘烘的。還有幾個男孩在那用髒水洗手。


    小娟子搖搖頭往迴走。


    晚上,舅舅扛著一袋白麵迴來,姥姥破天荒的給他們做了糖餅,雖然沒有之前的油酥餅那麽脆,但是糖餅裏頭滾燙的糖汁讓她高興的手舞足蹈。


    收完了土豆,豌豆,今年的秋天就這麽結束了。


    接下來就是去交公糧。


    早晨,小娟子跟著,她喜歡參與這些事情,總比呆在破院子裏要好。


    這是她第一次到鎮上。


    一個大院子裏,人們都排著隊抬著麻袋,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桌子後麵,手裏握著筆記錄著。


    他麵前是一個大秤,人們把糧食放上去,一個青年男人隨意扒拉著秤上的秤砣,隻見秤杆子忽高忽低的。


    “你這個給的太低了!”小個子老頭往前扒拉。


    男子一臉不高興又從新扒拉迴來。對著旁邊人說:“一百斤!下一個!”


    老漢無奈隻能退後看著人家把糧食拿走。


    又來兩個人,他們的是胡麻子。男子抽風一樣跳上去踩來踩去。又用探子插進去掏出一些種子看成色。


    袋子經不住男人的壓力,開了口,吐出胡麻子撒了一地。


    男人這才悻悻的下來,身後兩個農民無奈,隻能彎腰自己去收拾。


    “太欺負人了,憑自己是公家人就這麽糟踐別人!”小娟子第一次體會到什麽是亂用權力,他們高高在上隨便欺負人。


    這些村裏平時咋咋唿唿的人到了他們麵前忍氣吞聲,不願招惹是非。


    付英娘在身後對小娟子說:“你好好上學,以後當了官給姥姥多算點糧食!”


    “我當官先去打劉拐子!”小娟子對這件事念念不忘。


    付英娘欣慰的笑了。


    交完公糧,肯定要到鎮上去逛逛,三弟熬苦了這麽久,肚子裏的蛔蟲都餓瘦了。


    飯棚裏,小娟子吃上了豬頭肉,她心滿意足,跟著舅舅有肉吃。


    吃過飯,路邊有賣頭花的真是漂亮,粉色紗網,上麵墜著白色珠子,像極了新娘子的頭花,小娟子摸了摸褲子口袋,頭花要兩塊錢,她有點不舍得。


    她還剩六塊錢了,猶豫之間舅舅過來看到小娟子在那裏看了很久,伸手從兜裏掏出錢給小娟子買了。


    小娟子手裏捧著頭花甭提多高興了,她感覺眼前都是五彩繽紛的,舅舅依然微醺的跟著人們往前走,這對於他來說不算什麽,可是足足讓小娟子記了他一輩子的好。


    迴了村裏,招娣看到小娟子的頭花非搶著要,姥爺過來好說歹說,小娟子都不同意,舅媽也威逼利誘,最後小娟子要求把借她的錢還給她就把花給招娣。


    付英娘無奈隻好還了錢。


    小娟子收迴了錢,她仔細的數了數放進內褲口袋。


    她坐在炕上看著招娣手裏拿著花隨便拉扯,所有人都用慈愛的眼神看著她,小娟子心裏酸楚。


    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哪個人是真心喜歡自己,愛護自己的。


    秋收結束,舅舅自己走了,舅媽還在家裏待著。


    舅媽不在的日子,小娟子的生活用品是沒有人動的,但是舅媽迴來,不管是什麽都要用一用。


    小娟子一直不舍得用的洗發水,舅媽接二連三的自己用還要給小招娣用,小娟子眼睜睜的看著。


    舅媽就會繃著臉問“咋啦,用你一點東西都不行,你還在我家吃喝呢!”


    “我媽給錢了。”小娟子迴嘴。


    “又沒給我!”


    “我又沒住你家!這是我姥姥家!”小娟子也生氣了。


    “這家我說了算!”


    兩人不歡而散。


    後來惠春不當著小娟子麵用,趁她去上學的時候偷偷用。


    很快牙膏,洗發水,一切東西都消失殆盡,包括內褲都剩下一條了。


    小娟子沒有換洗的衣服,一身衣服穿了幾個月,臭烘烘的。


    小娟子自己嚐試洗衣服,可是連個洗衣粉和搓板都沒有,隻能用手搓一搓啥用不管。


    小娟子捧著濕漉漉的衣服找不到掛的地方,原來那根晾衣繩已經被舅舅嫌棄礙事剪斷了。


    露出頭的木頭又夠不著。


    她左右看了看周圍都是土牆石頭,隻有圓頭鐵鍬把子立在那。


    掛到鐵鍬把上,水就開始嘀嗒的往下流。


    小娟子還沒走幾步鐵鍬倒了,她迴頭一看衣服掉到地上泥成了一坨,小娟子繃不住炸毛了。


    她緊握拳頭“這個鬼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待啦!”


    “嗚嗚嗚。。。”小娟子抱膝無助的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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