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人群之中,一人始終鎮定自若,陸星禾一身翠綠長裙,隻在鬢側簪了一支素玉釵,行走於茶樓中,氣度很是從容。


    二樓雅座,有數位夫人悄聲議論。


    “那位便是謝公子請來掌此茶樓的陸姑娘?”


    “正是,聽說這茶樓從選址、裝潢到菜式定名,全是她一手操持。”


    “竟有此能耐?這般大生意,在京中還從未見過女子主事。”


    “她可不是一般女子,據說連浮玉樓的奶茶,最初也出自她手中。”


    “浮玉樓……那可是如今權貴才得一坐的地兒。”


    眾人望著樓下那道清瘦身影,神情皆是一變再變。


    大晉雖不禁女子經商,然女子掌管不過是繡坊、胭脂鋪。


    像陸星禾這樣,在開張首日便調度數十人手,掌控盈虧,親自籌劃的大型茶樓的,京城中還是第一個。


    但她偏偏做得有條不紊,言辭得體,讓人不由欽佩。


    午後時分,半日閑門前依舊人流不絕。


    這時,門外一輛華蓋馬車緩緩停下。


    簾子掀起,露出一張明豔俏麗的麵容,正是高宛枝。


    身後的侍女提著一個錦盒,緊跟在她身後。


    有眼尖的夥計連忙入內稟報,“陸掌櫃,宛枝郡主來了!”


    陸星禾聞言,立刻從後堂快步迎出。


    “郡主怎麽今日得空親自來?”


    高宛枝笑吟吟道:“你茶樓開張,我怎能不來?”


    “這個,是我特地叫人從金陵運來的財神,三寸高,全金製,底座是上好的白玉,開過光的,旺財招福,最合你這開張的喜氣。”


    她話語落下,身後侍女也將錦匣揭開,露出一尊雕工精細的財神像,寶冠珠袍,周身金光熠熠,一看便非凡品。


    陸星禾忙不迭謝過,“郡主太客氣了,折煞我了。”


    隨即吩咐一旁夥計,“帶郡主去二樓最好的包廂,今日她點什麽,都不許收銀子。”


    高宛枝剛上了二樓,遠遠就看見了站在走廊盡頭的長慶。


    “長慶。”她喚了一聲。


    長慶聞聲轉身,見是她,忙笑著行禮:“郡主。”


    “你家少爺呢?我這幾日都沒見著他,是躲著我呢,還是又偷著跑哪兒去了?”


    長慶咧嘴一笑,“可不敢躲郡主。這幾日少爺確實忙著一件事,早出晚歸,連浮玉樓都少去了。”


    高宛枝挑眉,帶著幾分狐疑。


    “什麽事,神神秘秘的?”


    長慶撓了撓頭,“奴才不敢說,不過——”


    他語氣一頓,笑容意味深長,“少爺吩咐過了,讓奴才傳話,說今晚請您去一個地方,到了就知道了。”


    “什麽地方?”


    “郡主莫急,屆時自有馬車去長公主府接您。少爺說了,驚喜若是提前說了,那就不叫驚喜了。”


    晚上,長公主府。


    高宛枝坐在鏡前,身著一襲絳紫織金的襦裙,鬢邊斜簪著一朵珠花,正由侍女替她細細梳理鬢發。


    這時,外頭傳來腳步聲。


    門簾一掀,侍女掀簾而入,低聲稟道:“郡主,謝家的馬車來了,就等在府門外。”


    高宛枝到了門口,隻見一輛雕花黑漆馬車候在月下,車夫恭敬地立在一旁,見她來,連忙躬身行禮。


    馬車在京中幽巷中轆轆前行。


    高宛枝掀開一角簾子望向窗外,街邊燈火斑駁,夜風拂麵而來,帶著初夏荷香與絲絲不明的花氣。


    她心中疑惑更深。


    這是要去哪。


    路程很長,漸漸高宛枝便有些累了,放下簾子,靠在車壁上打瞌睡。


    “郡主,到了。”


    高宛枝聞言揭簾而出,一眼望見眼前景致,竟怔在原地。


    梨園。


    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了。


    可今夜的梨園,卻與往昔截然不同。


    園門被錦燈包圍,簷角垂下長長的紅穗與珠簾,暖黃的燈籠懸於蒼蒼古木間,如夜星點點。


    園中花樹以繁燈點綴,玉蘭、海棠、榴花皆被特意點綴,每一處皆如畫境,清風一過,燈影搖曳,恍若落入仙境。


    園路兩側,用彩琉璃碎片一片片鋪出,光華流轉間,如踏碎銀河。


    戲台簾幕垂下,戲台四周懸著數不清的紗幔。


    簾幕後方隱約有箜篌聲響起,琴音清雅。


    高宛枝心頭微顫,連唿吸都輕了幾分。


    忽聽箜篌聲緩緩停歇,園中眾燈倏地暗了幾分,隻餘中央一片光暈。


    光中,有人緩步而來。


    謝玨換了一身玄色暗紋錦袍,眉眼溫潤,笑意藏在眼底。


    “宛枝,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也在這樣的園子裏放燈嗎?”


    高宛枝輕輕點頭:“記得,那年你放了一盞燈,說要許願。”


    “那時候,我許願要賺很多很多錢。”


    “但是現在,我許的願望,變了。”


    謝玨抬起眼,直視她的目光,“我想娶你。”


    “對不起,我遲了,遲到得太久了。你等了我那麽久,可我卻始終沒看清自己。”


    “我們錯過了太多,我不想再錯過了。”


    “宛枝,我想娶你。”他又一次鄭重地重複了一遍。


    高宛枝眼中盈滿水光,“好。”


    話音一落,謝玨的眼神瞬間亮了,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高宛枝抱住了他,臉頰貼在他胸口,聽著他劇烈跳動的心跳,心頭也開始發燙。


    謝玨低下頭,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頭,聲音低啞,“你再說一遍。”


    高宛枝抬起眼,眼尾泛紅。


    “我想嫁給你。”


    謝玨低頭吻住了她的唇瓣。


    就在兩人唇瓣輕貼之際,忽聽“砰”地一聲輕響,夜空驟然一亮。


    一道金色煙花自梨園後方騰空而起,在夜幕中盛放成一團熾白的流光。


    緊接著,一連串煙花接踵而至,在天穹之上開出一樹樹光火繁花,輝映得整座梨園如白晝般燦爛。


    高宛枝被這突如其來的絢爛驚得微微睜眼。


    一抬頭,正好撞進謝玨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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