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黃暗淡,猶如一層陳舊的薄霧,無力的籠罩著四周,沈遲眼神空洞而迷茫,隻剩下一具麻木的軀殼。


    手腕處,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猙獰的咧著,鮮血正源源不斷的湧出,魂靈在飄蕩,那些過往甜蜜的,溫柔的,痛苦的,帶著無盡眷戀與情深,恐怖與惡俗的記憶,走馬觀花的往腦子裏鑽。


    眼前盡是蒼白,又是漆黑,忽而五光十色,又是世界空蒙。


    陸懷進門就看見沈遲了無生氣的躺在地上,身形破碎,滿目血腥。


    “沈遲!”


    陸懷脊背都麻僵了,他快步跑過去,把沈遲的手臂抬起來,扯下領帶綁上去,動作利索,但顫抖的手還是透露了這位醫生的慌亂。


    “沈遲,醒一醒!”


    沈遲的病並不常犯,除了一個潔癖之外,他和常人幾乎沒有任何不同,是師長眼裏的好學生,師弟師妹的好師兄,清冷高貴,身上又帶著溫柔。


    他是一個很完美的人,就算是他的病,也從來沒有扼殺過他的理智,這是第一次,第一次見沈遲失去理智傷害自己。


    他給沈遲采取的治療方案都比較保守,因為從多個角度上來看,他自己是能夠調節的。藥物隻不過是輔助治療,可今天是怎麽迴事?


    他曾經試過對沈遲催眠,可是根本無濟於事,為什麽會生病,這件事在他心裏好像是一個禁忌,誰也觸摸不到。


    陸懷腳步略帶踉蹌地翻出醫藥箱,拿出醫用棉球用力的按壓在傷口上,血很快就染紅了棉球,沈遲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


    陸懷眉頭擰成“川”字,仔細觀察著傷口,見傷口雖然還滲著血,但卻不是那種動脈血的鮮紅色,流速也不是很快。


    他慢慢安下心來,長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沒傷到血管。


    他不敢貿貿然的帶沈遲去醫院,他的心理,根本連醫院的大門都進不去,還好,這個傷口他就能處理。


    陸懷仔細地將消毒藥水點在沈遲手腕上,見他本能的一顫,略微有些挫敗,這人真的是他見過的最強的病人了。


    他給沈遲治療了兩年,沈遲卻始終什麽都不告訴他,隻一個勁的讓他開藥。


    也就因為他們是朋友,要換作旁人,遇到這樣難纏的病人,恐怕早就讓他有有多遠滾多遠了。


    ……


    沈遲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手上傳來的刺痛提醒他,剛剛自己的確不受控製了。


    三年……


    整整三年,他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在見了祁晏一次後,潰不成軍。


    “醒了?現在感覺怎麽樣?”


    陸懷依靠在門邊,眼神複雜的看著沈遲。


    而差點一刀將自己了結的沈遲,這會兒又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下床,穿衣,洗漱,一切都淡淡的,像剛剛的自殘就是一個幻覺。


    “我感覺很好,你不用擔心。”


    “什麽叫你感覺很好,難道真要等到你死了,那才叫感覺不好嗎?沈遲,我是你的醫生,你到底有什麽必要瞞著我?”


    沈遲拿著牙缸的手還在細微的顫抖,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蒼白,活像沒了半條命,可僅僅是在手上劃了個小口子罷了。


    他垂著頭淡然開口,“你是我的醫生沒錯 ,可病人有選擇自己治或不治的權利。陸懷,謝謝你,你是知道的,我的病不是很嚴重,並不需要深度的治療,這一次,隻是個小小的意外。”


    “靠,沈遲,有病不治是傻子,你特碼到底在害怕什麽,你讓我給你安排一套治療方案會死嗎?你到底在強什麽?你是不是真要把自個兒玩死了才會甘心?”


    沈遲沉默著不說話,陸懷看著他這副死樣子,越看越生氣,胸腔裏的怒氣幾乎把他撐到爆炸。


    他煩躁的踢了門一腳渾身下樓,“行,我懶得管你,隨你怎麽鬧!”


    陸懷第一次見到沈遲,是被南楓拉去參加一場他小師弟的歡迎儀式。


    他和南楓自小一起長大,好的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南楓宴請他,他怎麽說也不能拒絕。


    當時踏進宴會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坐在角落中的沈遲,不是什麽俗套的一見鍾情的狗血套路,他看見沈遲的第一眼,隻有一個想法:這個人有病。


    他是一個醫生,專門研究心理學的醫生,雖說當時還沒在醫學界闖出一片天,可是他能誇張的說,他能夠聞到每一個生病的人身上的“味道”。


    三年前的沈遲身上還沒有披上一件冷漠的外衣,仍然是溫柔的,可是陸懷卻從他的溫柔裏嗅到了一絲衰敗的味道。


    就像是一棵被蟲蛀空的樹,憑借著表皮的那一點點營養長的枝繁葉茂,騙過了每一個乘涼的人,卻唯獨騙不了找蟲吃的啄木鳥。


    他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裏,將自己與整個世界隔開。


    當時的陸懷微笑著和他打招唿,“你好,我叫陸懷,有幸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沈遲從衣袖下抽出蒼白的手,搭在他手上不到半秒,就立馬收迴去,“你好,我叫沈遲。”


    他的手很涼,快沒了溫度,陸懷細細瞧著他,掏出自己的名片,“我在安仁醫院工作,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我隨時有時間。”


    沈遲沒接他的名片,他極力的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但那時候的他年紀還小,似乎還不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臉色蒼白著,“不用了,我很好,如果以後有時間會請陸醫生喝杯茶。”


    他的名片沒來得及送出去,因為南楓看見他倆站在一起,走了過來,“怎麽?你認識師弟?”


    陸懷看了沈遲一眼,將名片夾迴袖子裏,開玩笑似的道:“我怎麽會認識?第一次見,看看他一個人呆在這怪孤單的,就想著過來搭個訕,沒想到他就是你師弟啊?果然……劉老還是一貫會收徒弟。”


    “師弟,你今天是主角,今天的宴會可是專門為你辦的,可不要躲在這裏了,走吧,我們去找老師。”


    陸懷思索著沈遲一係列的反應,越發覺得這個人有些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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