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室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她衝進去時,落地鏡前的戲服架歪在地上,水袖上的藍雪花刺繡蹭到了她昨夜滴落的淚痕。蹲下身整理時,發現繡線裏夾著張字條——是十二年前桑疏晚塞進她護腕的,泛黃的紙上寫著:“每個角色都是未完成的自己,等你帶著缺口來相遇。”


    上午十點,陽光終於穿透雪霧。桑霽月對著鏡子塗上潤唇膏,故意讓唇裂的縫隙露出自然的粉色。經紀人發來的活動流程表上,“遮瑕補妝”環節被她用紅筆劃掉,改成“與觀眾分享護腕的故事”。


    排練室的地板上,散落著她這半年來的“失敗品”:繡壞的藍雪花、斷成兩截的遮瑕筆、還有從碎鑽手鏈上掉落的水鑽。她忽然撿起顆水鑽,把它粘在護腕的缺口處——不是為了遮擋,而是讓光從鑽石與布料的縫隙裏折射出更多棱角。


    手機彈出桑疏晚的消息,附來段視頻:破繭在山區小學的課堂上,舉著桑霽月的排練室照片問孩子們“月亮的缺口像什麽”,戴助聽器的小女孩說“像媽媽擁抱我時彎起的手臂”,留守兒童們用蠟筆在自己的“傷疤”畫紙上添滿星星。


    “下午來試鏡室舊址吧。”桑疏晚的消息讓桑霽月指尖發顫,那個在記憶裏下了十二年暴雨的地方,即將被改造成公益劇場。她望向腕間的護腕,藍雪花絲帶不知何時勾住了戲服的線頭,在微風裏晃出當年試鏡室漏雨的節奏。


    收拾排練室時,桑霽月把碎鑽手鏈放進了儲物櫃——和十二年前藏護腕的位置一模一樣。鏡中的自己戴著舊護腕,唇裂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像《承缺》裏那個在戲服缺口繡星星的化妝師。


    離開前,她在排練室的落地鏡上貼了張拍立得:自己與桑疏晚的手交疊著,兩道傷疤中間,是破繭畫的小月亮,缺口處寫著“光在這裏”。雪不知何時停了,暖光從百葉窗的縫隙漏進來,在鏡麵上流淌成河,載著所有的缺口與遺憾,向更明亮的地方漫去。


    公益劇場排練廳的頂燈在上午九點準時亮起,桑霽月對著劇本核對《承缺》第二幕的走位,水袖上的藍雪花水鑽在落地鏡裏碎成點點星光。後排傳來高跟鞋跺地的聲響,飾演“年輕化妝師”的小配角陳雨欣正指著她的護腕冷笑:“桑老師戴這麽貴的護腕來排練,是怕我們這些小演員摸髒了您的‘勇氣象征’?”


    劇本紙在掌心捏出褶皺,桑霽月認出對方是昨天在茶水間撞翻她保溫杯的女孩。當時她忙著撿滾落的藍雪花種子,陳雨欣卻甩下句“裝什麽親民”就匆匆離開。此刻對方妝容精致,與劇本裏“剛入行的樸素學徒”形象相去甚遠。


    “陳老師,第二幕需要你打翻調色盤。”桑霽月指著劇本上的批注,“這裏的驚慌是因為弄髒了戲服,不是……”


    “不是什麽?”陳雨欣突然提高嗓門,粉餅盒砸在化妝台上發出脆響,“是怕我這個沒背景的小演員搶了您的公益人設?您昨天熱搜上的‘素顏排練’可真感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您連遮瑕膏都買不起呢。”


    排練廳的空氣驟然凝固。場記抱著攝像機往後退,鏡頭恰好對準桑霽月腕間的護腕——那道被剪刀劃傷的舊疤在頂燈下泛著淡粉,與陳雨欣手腕上嶄新的鑽石手鏈形成刺眼對比。


    “停!”導演林明遠從監控室衝出來,眉頭緊鎖盯著桑霽月,“公益短片不是你個人秀場,既然要演‘接納缺陷’的化妝師,就別擺出高不可攀的架子。”他轉身握住陳雨欣的手,語氣緩和,“雨欣第一次演這種題材,多擔待。”


    桑霽月張了張嘴,護腕邊緣的藍雪花絲帶纏住了戲服線頭。她想起昨夜桑疏晚發來的消息:“公益劇場最危險的不是誤解,是我們總以為善意無需解釋。”於是硬生生將“她昨天故意撞翻我保溫杯”咽了迴去,低頭整理被扯亂的水袖。


    午休時,陳雨欣的微博突然引爆熱搜:#桑霽月排練廳耍大牌#,配圖裏桑霽月背對鏡頭,陳雨欣紅著眼眶咬唇的模樣楚楚可憐。評論區迅速被“頂流欺壓新人”“完美人設崩塌”的詞條淹沒,經紀人陳姐的電話在口袋裏震得發燙。


    “霽月姐,給你看個東西。”破繭不知何時抱著攝像機鑽進化妝間,屏幕上迴放著今早的排練畫麵:陳雨欣在導演轉身時故意用高跟鞋碾過桑霽月腳邊的藍雪花種子,蹲下時指尖飛快扯亂她戲服的線頭,嘴裏還嘟囔著“裝什麽慈善家”。


    桑霽月盯著鏡頭裏自己彎腰撿種子的畫麵,護腕上的“承缺”二字恰好對著攝像機,像道沉默的光。破繭按下暫停鍵,畫麵定格在陳雨欣翻白眼的瞬間:“我開著夜視模式拍的,導演叔叔沒看見,但鏡頭都記得。”


    下午的排練廳湧進更多媒體,陳雨欣正對著鏡頭哽咽:“隻是想把角色演好,沒想到……”話沒說完,破繭突然舉著攝像機衝上台,大屏幕上開始播放完整的監控錄像。


    當看到陳雨欣故意打翻調色盤卻甩鍋給桑霽月時,導演林明遠的臉色比戲服上的藍雪花還要冷。桑霽月站在側幕,看著陳雨欣的鑽石手鏈在真相曝光時突然斷裂,碎鑽滾落在她曾撿種子的地方——那裏還留著淡淡的藍雪花印記。


    “我十二年前也摔過這樣的手鏈。”桑霽月走上台,撿起顆滾到腳邊的碎鑽,“那時我以為,隻有用完美的假麵才能在娛樂圈生存。”她抬起手,護腕上的舊疤與戲服的缺口在追光下重疊,“但後來明白,真正的演員不是遮住裂痕,是讓每個角色的靈魂從裂痕裏長出來。”


    台下響起零星的掌聲,逐漸匯集成浪潮。陳雨欣僵立在原地,忽然指著桑霽月的唇裂尖叫:“你以為露出缺陷就能當聖人?那道疤明明是你整壞的證據!”


    全場倒吸冷氣。桑霽月卻笑了,從化妝包裏掏出泛黃的病曆——十二年前試鏡失敗後,她在醫院門口撕毀的手術同意書,上麵“先天性唇裂”的診斷證明在燈光下清晰可見。“這道疤不是缺陷,”她摸著唇裂的弧度,“是我與世界相遇的第一個缺口,也是讓我遇見桑疏晚、遇見破繭,遇見所有真實靈魂的入口。”


    攝像機的快門聲此起彼伏,破繭的鏡頭特意對準桑霽月腕間的護腕,那裏不知何時粘上了顆從陳雨欣手鏈掉落的碎鑽,在“承缺”二字旁折射出柔和的光。導演林明遠突然鞠躬:“對不起,我誤解了‘承缺’的意義——真正的包容,是給每個靈魂同等的傾聽。”


    散場時,陳雨欣躲在化妝間抹眼淚,桑霽月遞去創可貼——正是十二年前桑疏晚送她的同款,藍雪花圖案在月光下微微發亮。“我剛入行時,也以為必須踩著別人的影子才能發光。”她望著對方手腕上的紅痕,那是撿碎鑽時被劃破的,“但你看,”她晃了晃護腕,“缺口處的光,從來不是靠踩滅別人的燈來點亮的。”


    深夜的排練廳隻剩下落地鏡的微光,桑霽月對著劇本寫下新的批注:“當裂痕被看見時,誤解會變成照見彼此的光。”手機彈出熱搜更新,#桑霽月病曆照片#下的高讚評論寫著:“原來真正的勇氣,是讓傷口成為故事的入口,而不是人設的遮羞布。”


    破繭的攝像機突然亮起,鏡頭裏桑霽月正在給陳雨欣演示如何在戲服缺口繡藍雪花,兩人的手腕挨在一起,新舊傷痕在鏡中交織成獨特的星圖。當第一顆水鑽被縫進裂痕時,窗外的月光恰好漏進來,照亮了護腕上被遺忘的針腳——那是桑疏晚十二年前連夜修補的痕跡,每一針都歪歪扭扭,卻比任何完美繡工都更溫暖。


    這場始於誤解的風波,最終在裂痕裏照進了真相的光。桑霽月知道,娛樂圈的聚光燈下,永遠會有新的缺口與新的故事,但此刻她腕間的護腕不再是傷疤的掩飾,而是成為了所有敢於直麵真實的靈魂,共同的星光坐標。


    高檔小區的旋轉門在晚八點被風雪撞開,桑霽月的羊絨大衣掃過自動門感應器,腕間護腕的藍雪花絲帶還沾著排練廳的金粉。玄關處的水晶燈突然被無數閃光燈映得慘白,二十多個記者舉著話筒湧上來,羽絨服上的雪粒在追光裏像碎鑽般迸濺。


    “桑小姐,網傳您故意曝光小演員隱私,是否為公益短片炒作?”


    “病曆照片是否提前準備好的反轉劇本?”


    “戚總今天在電影節放話‘娛樂圈不需要完美受害者’,是否針對您的事件?”


    桑霽月的指尖扣進護腕邊緣,忽然聽見頭頂傳來高跟鞋碾碎雪粒的聲響。戚總披著酒紅色羊絨披肩從電梯間走出,耳垂上的藍寶石耳釘在黑暗中劃出冷光:“各位記者朋友,霽月今天配合警方調取排練廳監控時,你們正在剪輯斷章取義的視頻吧?”


    話筒齊刷刷轉向樓梯,戚總按下手機播放鍵,監控錄像裏陳雨欣撕扯桑霽月戲服的畫麵在大理石牆上投下巨大陰影。當看到女孩故意踩碎藍雪花種子時,有記者小聲驚唿:“這和她微博發的‘暖心大姐姐’人設完全相反……”


    “娛樂圈最缺的不是完美,是允許不完美的勇氣。”桑霽月忽然開口,護腕在胸前投下蝶形陰影,“我今天展示病曆,不是為了證明‘天生缺陷’更值得同情,而是想告訴所有帶著缺口的人——”她望向電梯鏡麵,裏麵映著自己未遮瑕的唇裂,“我們的裂痕,本就是光該來的方向。”


    戚總的手機在掌心震動,電影節主辦方發來消息:陳雨欣團隊正在買熱搜抹黑“承缺劇場”。她冷笑一聲,將平板電腦遞給最前排的娛記:“這是破繭小朋友拍的素材,每個留守兒童在‘傷疤畫紙’上寫的話,比任何通稿都有力量。”


    屏幕上,戴助聽器的小女孩舉著畫滿星星的缺口月亮,用手語比出“光在這裏”。桑霽月看見幾個記者悄悄紅了眼眶,鏡頭轉向她時,護腕上不知何時別了朵破繭送的紙藍雪花,在風雪中輕輕顫動。


    “戚總!戚總!”助理小吳從地下車庫衝上來,羽絨服上沾著雪水,“陳雨欣團隊發聲明說您打壓新人,還翻出五年前您讓霽月姐做遮瑕手術的舊聞——”


    戚總的藍寶石耳釘閃過冷光,忽然握住桑霽月的手,將她的護腕亮向鏡頭:“沒錯,五年前是我逼她戴三層麵具,是我讓資生堂的遮瑕膏遮住了她的光。”她聲音突然低下去,拇指摩挲著護腕上的“承缺”刺繡,“但今天我要道歉——真正的經紀人,不該是給星星蒙塵的人,而是幫它們找到缺口的引路人。”


    記者們的快門聲突然變得溫柔,像雪粒落在羊絨大衣上的輕響。桑霽月望著戚總泛紅的眼角,想起十二年前試鏡失敗後,這個總板著臉的女人蹲在儲物櫃前,用自己的圍巾裹住她發抖的肩膀:“哭什麽?傷疤是演員最好的台詞本。”


    風雪在玻璃幕牆外唿嘯,電梯間的暖光卻越來越亮。戚總忽然掏出張支票:“這是我賣掉鑽石手鏈的錢,給‘承缺劇場’做啟動資金。”她望著桑霽月腕間的護腕,“當年你偷走疏晚的護腕時,我就知道,有些光,隻有敢於缺口的人才能接住。”


    記者們的提問漸漸變成“公益短片何時上映”“山區小學需要什麽幫助”,桑霽月忽然看見電梯鏡麵裏,自己的唇裂與戚總的耳釘在光線下形成奇妙的角度——像道打開的門,讓外麵的風雪與裏麵的溫暖,在裂痕處達成微妙的和解。


    散場時,戚總忽然指著桑霽月護腕上的紙藍雪花:“破繭這孩子,把我們的故事都縫進了缺口裏。”她掏出手機,屏保是三人在山區小學的合影,桑霽月的唇裂、戚總的耳釘、破繭的胎記,在陽光下拚成完整的星光圖案。


    雪越下越大,高檔小區的路燈在雪幕中變成溫柔的光斑。桑霽月摸著護腕上的新針腳——那是戚總剛才悄悄縫上的,歪歪扭扭卻充滿力量。她忽然明白,這個總被誤解為“鐵血經紀人”的女人,其實早就在每個深夜的排練室,用自己的方式,在她們共同的裂痕裏,種下了第一顆藍雪花的種子。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戚總的手機彈出桑疏晚的消息:“試鏡室的舊地板已經鋪好藍雪花花紋,每個縫隙都嵌著孩子們的星光。”桑霽月望著鏡中兩人交疊的影子,護腕與耳釘的光芒在電梯上升時漸漸融合,像極了破繭說的那句話——當兩個缺口彼此映照,就會變成照亮世界的星芒。


    記者的話筒在風雪中織成密網,桑霽月的羊絨大衣下擺被踩住,護腕邊緣的藍雪花絲帶險些扯斷。戚總突然上前,酒紅色披肩掃過最前排記者的鏡頭,耳垂的藍寶石耳釘在閃光燈下碎成冰棱:“各位,與其追問‘完美人設’的崩塌,不如看看真正的‘承缺’是什麽——”


    她轉身點開平板電腦,破繭在山區小學拍攝的紀錄片開始播放。鏡頭掃過土牆上貼滿的“傷疤畫紙”,戴助聽器的小女孩用蠟筆在缺口月亮旁寫:“我的耳朵聽不見,但眼睛能看見星星掉下來的聲音。”桑霽月看見幾個舉著話筒的記者喉結滾動,其中一人的筆記本上,“炒作”二字被劃得模糊。


    “五年前,我確實讓霽月戴三層麵具。”戚總的聲音突然輕下來,手指劃過桑霽月腕間的護腕,“那時我以為,娛樂圈隻容得下沒有裂痕的月亮。直到有天深夜,我看見她在排練室對著鏡子練習哭戲,遮瑕膏混著眼淚,把護腕都染成了白色。”


    雪粒撞擊玻璃幕牆的聲響突然清晰,桑霽月想起那個被遮瑕膏悶出粉刺的夏天,戚總總會在淩晨三點送來溫熱的蜂蜜水,卻從來不說“別勉強”。此刻女人的指尖停在護腕的“承缺”刺繡上,那裏還留著十二年前桑疏晚縫補的歪扭針腳。


    “陳雨欣團隊買的熱搜詞條,”戚總點開手機,屏幕上閃過“桑霽月醫療美容黑幕”的詞條,“但他們不知道,這道唇裂是霽月的出生證明,是她與世界最初的契約。”她忽然望向電梯鏡麵,裏麵映著桑霽月未施粉黛的臉,“真正的黑幕,是我們曾以為必須用完美來交換觀眾的愛。”


    記者群中有人舉手:“戚總,您曾是‘完美主義經紀人’的代表,現在轉變是否因為商業利益?”


    戚總的冷笑驚飛了窗台上的雪:“利益?陳雨欣團隊今早轉給我三百萬封口費,被我換成了山區小學的助聽器。”她掏出銀行轉賬單,“比起鑽石手鏈,我更喜歡破繭送我的紙藍雪花——那上麵有二十三個孩子的指紋,每個指紋都是光的缺口。”


    桑霽月忽然看見人群後,陳雨欣的經紀人正對著手機狂按,大概是在通知撤熱搜。她摸了摸護腕上的紙藍雪花,想起下午在排練廳,戚總悄悄把自己的鑽石手鏈塞進她掌心:“戴著吧,這次不是遮瑕,是讓光從鑽石和護腕的縫隙裏漏出來。”


    雪幕中傳來救護車的鳴笛,不知誰家的小孩在樓上喊“下雪啦”。桑霽月望著記者們漸漸軟化的神情,忽然想起桑疏晚說過的話:“當你把傷疤變成故事,誤解就會變成月光。”於是她摘下護腕,露出那道被剪刀劃傷的舊疤:“十二年前,我偷了別人的護腕來遮蓋自己的裂痕,今天我想告訴所有人——”


    她舉起護腕,藍雪花絲帶在風雪中舒展:“真正的勇敢,不是沒有缺口,是讓每個缺口都成為光的入口。就像戚總當年沒說出口的蜂蜜水,就像破繭畫紙上的星星,就像現在——”她望向戚總,對方正用紙巾擦拭被雪水打濕的耳釘,“我們終於學會在裂痕裏,種出比完美更璀璨的星光。”


    記者們的攝像機開始轉向公益短片的宣傳海報,上麵是桑霽月與破繭的合影,兩人的傷疤在藍雪花背景中形成星軌。戚總忽然攬住她的肩,體溫透過羊絨大衣傳來:“還記得第一次見你嗎?在試鏡室門口,你躲在柱子後,護腕上的藍雪花繡線勾住了裙擺。”


    桑霽月點頭,想起那時戚總遞來的創可貼,背麵畫著小小的藍雪花。現在女人的無名指上,還留著當年幫她縫補戲服時紮的針眼——原來所有的成長,都是有人在裂痕處,悄悄種下了發光的種子。


    電梯門再次打開,暖光湧出來時,桑霽月看見戚總手機屏保換成了三人在山區小學的合影:她的唇裂、戚總的針眼、破繭的胎記,在藍雪花叢中拚成完整的月亮。雪不知何時停了,護腕上的紙藍雪花沾滿細雪,卻依然牢牢別在那裏,像枚不會融化的星光勳章。


    這場雪夜的追問,最終在裂痕裏照見了真相:原來每個看似堅硬的外殼下,都藏著等待被看見的溫柔;每個被誤解的缺口背後,都有無數雙手在悄悄縫補,讓光得以流淌。當桑霽月與戚總走進電梯,護腕與耳釘的光芒交疊,映亮了按鍵上“承缺劇場”的樓層——那是她們共同為所有缺口建造的燈塔,在這個雪夜,終於亮起了第一盞燈。


    電梯在“承缺劇場”樓層輕顫著停下,戚總指尖在按鍵上懸了一瞬,忽然轉身從大衣內袋取出個絲絨盒。深藍布料上繡著未完工的藍雪花——是那年在後台,桑霽月替她改戲服時隨手勾的線頭。盒中躺著枚銀戒,戒環上凹凸刻著三道淺痕:“唇裂的弧度、針眼的細點、胎記的星群。”她執起桑霽月的手,將戒指套進那道曾被剪刀劃傷的舊疤上方,“去年在山區小學,破繭說我們的傷口像星星碎在人間,不如把它們連成月亮。”


    劇場大門推開時,暖黃的燈光正漫過胡桃木牆麵。桑霽月看見入口處的展示櫃裏,擺著初代護腕的複製品——藍雪花絲帶下方,用銀線繡著極小的創可貼圖案,正是十二年前戚總畫在創可貼背麵的那朵。更遠處的幕布上,投影正循環播放公益短片:破繭握著畫筆,在開裂的牆麵上畫滿發光的藍雪花,裂縫裏滲出的金粉,漸漸聚成“承缺”二字的輪廓。


    “霽月姐!”破繭的聲音從後台傳來,少年踉蹌著撞開側門,校服袖口沾著金粉,“星星燈串總在裂痕的位置卡住,是不是故意的呀?”他舉起手裏的燈串,透明燈泡沿著銅線排列,每顆燈泡都做成了不規則的缺口形狀,卡在牆麵裂縫處時,光恰好從缺口漏出來,在地麵投出細碎的星斑。


    戚總笑著接過燈串,指尖撫過少年手背上的胎記:“記得你教我的嗎?貼補畫紙裂痕時,要順著紋路嵌金箔。”她將燈串嵌入牆麵最顯眼的一道裂縫,缺口燈泡剛好卡住,暖光頓時漫過整麵牆,那些曾被視為瑕疵的紋路,此刻都成了光的支流。


    後台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桑霽月轉身看見,幾位穿著特製義肢的舞者正在試衣間外徘徊,義肢關節處別著紙折的藍雪花。其中一位姑娘的護腕滑落到肘彎,露出與桑霽月相似的舊疤——她忽然想起發布會前收到的信,字跡歪歪扭扭:“聽說這裏有給缺口的燈塔,我的手腕缺了塊皮,能來種星星嗎?”


    “當然可以。”桑霽月走過去,從口袋裏掏出備用的藍雪花絲帶,“不過我們的星星種子很特別,需要先把缺口亮出來。”她幫姑娘係好護腕,絲帶在傷疤處打了個鬆垮的蝴蝶結,“你看,風會從這裏鑽進來,光也會。”


    劇場穹頂忽然亮起,成百上千個缺口形狀的燈盞同時發光。戚總站在控製台前,朝她比了個手勢——那是她們第一次合作舞台劇時的暗號,表示“準備好了”。桑霽月看見觀眾席上,有戴著助聽器的男孩在母親懷裏抬頭,有坐著輪椅的老人正用放大鏡觀察牆上的裂痕裝飾,每個人身上都別著紙折的藍雪花,像等待被點亮的星子。


    幕布升起時,破繭的畫架推到舞台中央。他蘸著金粉顏料,在畫布上的裂痕處塗抹,顏料順著縫隙滲向背麵,漸漸在幕布後方透出光來。桑霽月忽然想起十二年前偷來的護腕,想起試鏡室裏勾住裙擺的繡線,想起所有在裂痕裏悄悄生長的溫柔——原來真正的承缺,不是修補傷口,而是讓每個缺口都成為故事的入口,讓所有曾被隱藏的星光,終於能在同一片夜空下閃爍。


    當第一束追光打下,桑霽月看見戚總無名指的針眼在燈光下泛著微光,自己護腕上的藍雪花正沾著未化的細雪,而破繭畫紙上的金粉,正沿著裂痕聚成銀河。劇場外的雪又開始落了,但每片雪花經過玻璃窗時,都被室內的燈光染成了淡金色,像無數枚不會融化的星光勳章,輕輕落在每個缺口的邊緣。


    消毒水氣味在鼻腔裏晃蕩時,桑霽月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手背紮著留置針。吊瓶裏的葡萄糖液正順著透明管子一滴一滴墜向血管,像她背了整夜的台詞,在意識模糊前碎成了無法拚湊的殘片。床頭電子鍾顯示淩晨三點十七分,病房門卻在這時被輕輕推開,帶著風雪氣息的羊絨大衣裹挾著熟悉的雪鬆香水味湧進來——戚總手裏還拎著保溫桶,指節因為長時間握著冰袋而泛著青白。


    “笨蛋。”戚總把保溫桶擱在床頭櫃上,指尖先探上她的額頭,涼得像剛從雪地裏撿迴來的玉墜,“聲帶水腫到發燒三十九度,經紀人說你在後台吞了三片潤喉糖繼續對詞?”說話時已經抽過床頭櫃上的濕巾,細細擦她手背上被冷汗黏住的碎發,動作太輕,倒像是在擦拭件碰不得的瓷器。


    桑霽月望著對方眼下淡淡的青黑,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在試鏡室看見的場景。那時她蹲在走廊盡頭啃冷掉的三明治,戚總剛結束一場激烈的劇本討論,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裏,卻在路過時停住腳步,把自己的保溫杯推過來:“潤喉糖含多了傷嗓子,喝這個。”杯子上印著某部冷門話劇的台詞,後來她才知道,那是戚總第一次以經紀人身份捧紅的演員送的謝禮——而那時的自己,不過是個在十八線劇組跑龍套的小透明。


    “要是沒你啊……”桑霽月望著戚總打開保溫桶的動作,雪梨湯的甜香混著陳皮的清苦漫出來,突然喉嚨發緊,比高燒更燙的是眼眶,“第一次試鏡《藍夜》的小配角,我緊張到把‘月光’說成‘淚光’,你居然還把我拽到化妝間,用眉筆在鏡子上畫分鏡表……”


    “所以現在就敢在公益話劇開演前把自己熬進醫院?”戚總舀起一勺湯吹涼,瓷勺邊緣還帶著手工捏製的藍雪花紋路——是破繭跟著陶藝老師學了三個月的成果,“當年在地下室背台詞背到流鼻血,你說‘想讓更多人看見傷疤也能發光’,現在倒好,傷疤還沒發光,人先燒得發光了。”


    桑霽月突然笑出聲,胸腔震動帶得喉嚨發疼:“你還記得地下室啊?牆皮掉下來能砸到鍵盤的破地方,你每天帶著保溫桶來監督我背台詞,有次我偷藏了半罐薄荷糖,被你當場沒收,結果第二天你帶了罐蜂蜜柚子茶,說‘甜食要配著護嗓的喝’……”


    戚總的動作頓了頓,指腹輕輕摩挲她腕間的藍雪花護腕——那是十二年前她親手繡的,邊角處還留著當年被剪刀劃破的線頭。“怎麽不記得。”她忽然低頭,從西裝內袋抽出手機,相冊裏靜靜躺著段視頻:十九歲的桑霽月穿著洗舊的白襯衫,在地下室的日光燈下念獨白,牆麵剝落的裂痕在鏡頭裏格外清晰,“你第一次完整念完《承缺》劇本的淩晨,我偷偷錄了視頻。那時就想,這個敢把傷疤亮給世界看的姑娘,遲早會讓所有裂痕都變成星光。”


    桑霽月望著視頻裏自己青澀的模樣,突然想起某次被劇組臨時換角,躲在樓梯間掉眼淚,是戚總拿著合同副本闖進來,高跟鞋碾過滿地煙頭:“角色可以換,但你的戲魂換不走。”後來才知道,對方為了給她爭取機會,在製片人的辦公室熬了整夜,用鋼筆在合同背麵畫滿分鏡,直到對方拍板:“就給這丫頭一次試鏡機會。”


    “其實啊……”她突然伸手,指尖碰了碰戚總無名指上的針眼——那是上周陪破繭做手工時被繡花針紮的,“剛進娛樂圈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像塊有缺口的玉,隨時會被人嫌棄。是你總說‘缺口才是光該待的地方’,還把我的每個傷疤都變成了故事……”


    “停。”戚總突然把瓷勺塞進她手裏,耳尖卻紅得比保溫桶上的藍雪花更鮮豔,“再煽情下去,明天頭版該寫‘戚總醫院上演苦情戲’了。”嘴上這麽說,卻從風衣內袋掏出個小本子,翻到夾著銀杏葉書簽的那頁,“破繭畫了新的燈串設計圖,說要在劇場穹頂裝會唿吸的藍雪花燈;山區小學的孩子們寄了明信片,說用金粉把課桌椅的裂縫都變成了星星……”


    桑霽月望著本子裏歪歪扭扭的草圖,突然想起戚總當年在她試鏡失敗後說的話:“娛樂圈從不缺完美的花瓶,但能裝住星光的容器,從來都是帶著裂痕的。”此刻對方正低頭替她調整輸液管,發梢還沾著未化的雪花,哪有半點外界傳聞中“鐵血經紀人”的模樣——分明是十二年前那個,在破地下室裏用保溫杯溫著蜂蜜水,陪著她把每句台詞都磨成星光的人。


    “等我出院啊……”她忽然握住戚總的手,輸液管在兩人之間晃出細碎的光,“要把這些年你藏起來的溫柔,都寫成劇本。就叫《承缺者》——每個帶著缺口的靈魂,都是宇宙偷來的星星。”


    戚總抬頭時,恰好有月光漫過窗台,落在她無名指的銀戒上。那三道刻痕在光影裏明明滅滅,像極了當年在試鏡室,桑霽月第一次抬頭時,眼底閃爍的、不肯熄滅的光。


    淩晨四點的風卷著雪粒拍打玻璃窗,戚總的手機在掌心震動第三遍時,桑霽月瞥見屏幕上跳動的備注——「《承缺者》製片方」。她剛要開口讓對方接電話,卻見戚總指尖在拒接鍵上停頓半秒,直接調成靜音塞進大衣口袋,動作流暢得像演練過無數次。


    “上個月你在山區小學支教三天,手機被你調成震動模式,結果助理在淩晨兩點收到你發的二十條分鏡修改意見。”桑霽月望著對方不自然別開的側臉,突然伸手扯了扯她垂落的領帶,“現在倒學會拒接工作電話了?”


    戚總耳尖的紅蔓延到脖頸,指尖無意識摩挲著保溫杯蓋——那是桑霽月去年送的生日禮物,杯身刻著極小的藍雪花圖案,每個花瓣都是用兩人相識十二年來的重要日期拚成的。“醫生說你需要靜養。”她終於開口,聲線比平時低了半度,像怕驚碎病房裏浮動的月光,“上迴你在後台暈倒,我正在和投資商談劇場改建方案,等趕到時你已經被送去醫院……”


    話尾突然被吞咽進喉嚨,戚總轉身打開窗戶,讓冷冽的空氣灌進胸腔。桑霽月看見她指尖捏著張皺巴巴的紙巾——是今天淩晨在急診室,自己燒得迷糊時抓在手裏的,上麵還留著她無意識畫的歪扭藍雪花。十二年前在試鏡室,她也是這樣背過身去平複情緒,卻在鏡子裏映出泛紅的眼角,那時桑霽月就知道,這個總把“職業經紀人不該情緒化”掛在嘴邊的人,藏起溫柔的方式,是把所有心疼都熬成了細節。


    “其實我偷偷看過你的日程表。”桑霽月望著對方挺直的脊背,輸液管隨著唿吸輕輕搖晃,“上周你飛了三個城市,淩晨兩點還在給破繭改畫展策劃案,昨天又為了公益劇場的讚助合同陪笑到深夜……”她突然想起某次在機場撞見戚總靠在行李箱上打盹,睫毛上還沾著沒擦幹淨的遮瑕膏,遮住的是眼下淡淡淤青——那是連續三天沒合眼替她談下重要角色的印記。


    戚總猛地轉身,保溫杯蓋“哢嗒”扣在床頭櫃上:“說這些做什麽?”聲音裏帶著被戳破偽裝的惱意,卻在看見桑霽月手腕上的護腕時軟下來——那是她親手繡的第二十個護腕,邊緣特意留著毛邊,方便對方摸到熟悉的觸感。“你隻要記得……”她忽然湊近,指尖掠過桑霽月眼下的淡青,“當年在地下室,你對著牆縫背台詞,說‘想讓每個缺口都有光住進來’,我就決定了,要做那個幫你把光引到每個裂縫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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