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穆帝眼神冷了下來。


    “皇上。”顧貴妃並未察覺到穆帝的情緒變化,緩聲開口,“臣妾猜測是昨晚不慎吃了涼的,所以才導致腹痛,今日一早喝了不少熱水,這會兒疼痛已經緩解了許多,皇上不用牽掛臣妾。”


    穆帝眼神一深,眼底劃過一抹幽深冷芒:“是嗎?”


    顧貴妃點頭:“嗯。”


    “既然如此,貴妃就好好休息吧。”穆帝站起身,“朕還有許多折子要批,就不留在這裏陪你了。”


    說罷,不等顧貴妃迴話就轉身走了出去。


    姬紫衣別有深意地看了顧貴妃一眼,想著這個女人也真是自作自受,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謀害,當真是歹毒心腸,活該有此報應。


    昨晚的腹痛還是輕的,待以後隨著年限拉長,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多,她才會一點點體會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出了朱漆宮門,穆帝漠然吩咐:“楊德喜,貴妃玉體違和,需好好靜養,宮門關閉幾天,別讓任何人過來打擾貴妃清靜。”


    楊德喜躬身應下:“是。”


    “姬公子隨朕去禦書房。”


    姬紫衣沒說什麽,轉頭看向關閉的宮門,沒錯過宮門後麵侍女們臉上不安的表情。


    巫蠱之術。


    此種手段曆來就是宮中禁忌,任何人一旦觸犯,就是誅滅九族的大罪,若有宮妃和皇子敢行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會死得很慘。


    以往僅靠捕風捉影就能殺掉一大批人,如今證據確鑿,穆帝心裏隻怕對顧貴妃和宸王皆已起了殺意,隻是礙於眼下還有些顧忌,才暫且安耐住不動。


    抵達勤政殿,穆帝坐在鋪著明黃錦緞的龍榻前:“顧貴妃當真中了蠱?”


    “很像。”姬紫衣點頭,“查不出病症,又沒有中毒之兆,那麽很大可能是被人用了蠱,但因為年限尚短,蠱毒尚未完全長成幼蟲,所以發作時的痛苦尚在可以忍受的程度之內。”


    穆帝懷疑:“宸王應該不會對他母妃下手。”


    姬紫衣搖頭:“宸王殿下對自己的母妃自然是無比敬愛的,但他背後的妖人未必不會偷偷動手。”


    穆帝皺眉:“為何?”


    “因為他做的是殺頭之事,必須給自己留一條活路。”姬紫衣斟酌著說道,“草民猜測,他可能是想有朝一日宸王不再需要他時,能以貴妃之命威脅宸王留他一條命。”


    穆帝眸心微細,這句話倒是在理。


    宸王養著這麽一個邪惡歹毒之人,是為了不擇手段爭奪帝位,一旦日後野心得逞,第一個要滅口的就是這個心腹大患。


    而方才顧貴妃一刹那的心虛……很明顯,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做什麽事,且她從來沒有阻止過。


    不對。


    穆帝眉心緊皺,容蒼中蠱已有十年,而十年前宸王還隻是個十五六歲少年,尚未出宮立府。


    所以有沒有可能,這個妖人根本就是顧貴妃招來的?


    也就是說,真正想要控製容蒼的人從一開始就是顧貴妃,她用蠱毒牽製容蒼,就是為了達到讓容蒼為宸王所用的目的。


    這是一場精心謀劃了十年的陰謀。


    穆帝輕輕閉眼,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多年竟是在後宮裏養了一條毒蛇,都說虎毒不食子,顧貴妃還真是做得出來。


    “皇上。”姬紫衣開口,“若沒別的什麽事,草民就先告退了。”


    穆帝迴神,把手腕擱在案上:“你給朕號一號脈,朕想知道,宸王會不會對朕下手。”


    姬紫衣沉默地走過去,邊號脈邊說道:“從皇上的印堂上看,暫時還看不上是否中蠱,因為子母蠱初期都是沒有症狀的——”


    話未說完,姬紫衣忽然止住話頭,麵上浮現凝重之色。


    穆帝注意著他的表情變化,心頭緩緩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與此同時,他竟絲毫沒覺得意外。


    是啊,宸王那麽歹毒的心思,怎麽可能甘於隻控製容蒼一人?十年養著一個陰毒之人,還不物盡其用?


    給他這個皇帝也下個蠱,等時機成熟,讓容蒼失控弑君,宸王順理成章來個護駕,真是一舉兩得。


    既能讓皇帝暴斃,又能治戰王弑君之罪。


    多完美的計策。


    “皇上脈象確實不太正常。”姬紫衣收迴手,退後一步,謙恭開口,“不過要想進一步確認,還是應該直接審問飼養蠱毒的那個人。”


    穆帝皺眉:“如果抓到此人,他會不會孤注一擲做出狗急跳牆的事情?”


    姬紫衣沉默片刻,緩緩搖頭:“草民不敢確定,但倘若他體內的母蠱是用來控製貴妃娘娘體內的子蠱,那麽皇上體內的蠱毒就不由他直接控製,想來應該沒什麽大礙。”


    穆帝抬手撐著額頭,麵上不驚,心頭卻已浮現殺機。


    隻是這殺機到底是針對誰,大概隻有他自己清楚。


    “你先退下吧。”穆帝語氣淡漠,“朕自己待一會兒。”


    “草民告退。”姬紫衣從容行禮。


    穆帝閉眼:“楊德喜。”


    楊德喜低頭:“奴才在。”


    “最近宸王府可有動靜?”


    “奴才聽說了一事。”楊德喜走近穆帝身側,壓低聲音開口,“宸王殿下昨晚不知何故大發雷霆,幾乎杖責了王府裏大半護衛,且有兩人當場被杖斃,宸王府一整夜沒能安寧。”


    穆帝睜開眼,眸心緩緩凝結著冰霜:“竟有這事?”


    “是。”楊德喜點頭,“大概是護衛們都被嚇破了膽,今早天沒亮就有人悄悄傳了消息給禦林軍統領,統領大人把此事跟奴才說了一下,想讓皇上決斷。”


    頓了頓,又解釋道:“奴才原是想等皇上下了朝就稟報,但下朝之後皇上召見了姬公子,又去了昭宸宮,所以……”


    穆帝麵上不辨喜怒:“你派個機靈一點的人去查一下,看宸王府昨晚發生了什麽事。”


    “是。”


    陳忠離開之後,穆帝一個人倚在雕龍紋的寬榻上,眉心鎖著陰沉之色。


    曾經最親密的枕邊人,竟在多年前就開始算計自己,算計她的親生兒子……


    容蒼真的是貴妃的親身兒子嗎?


    穆帝心裏忍不住又生出這個懷疑,閉上眼,試圖從記憶中找尋一些不太尋常的地方,給顧貴妃這番偏心偏到極致的行為找一個合情合理的原因。


    二十多年的歲月如浮光掠影般一一閃過腦海,穆帝忽然想到吃齋念佛二十餘年始終不願見人的母後,緩緩睜開眼,眸心色澤深沉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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