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凝視著城下,見到項羽提起老父,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或許今天就是父子永別之日……下一秒,楚營諸將又攔住了項羽,讓他鬆了口氣。


    又過了一會兒,項羽被眾人請迴楚營,劉太公也被帶了迴去。


    劉邦終於鬆了口氣,他也轉身下城,可沒走出幾步,竟然雙腿一軟,癱在了城頭!


    “大王!”


    陳平和周勃,一左一右,急忙攙扶劉邦。


    “大王,您沒事吧?”


    劉邦坐在地上,舉起了手掌,讓他們觀看,隻見劉邦的掌心全都汗水,整個人更是汗透衣裳,氣喘籲籲。


    “沒事!寡人沒事!”


    劉邦掙紮著站起,對諸將得意道:“你們說,剛剛和項羽交鋒,是誰贏了?”


    “大王!是大王贏了!贏得幹淨利落,酣暢淋漓!”陳平昂首說道:“跟大王的氣度胸懷相比,項羽就是個沐猴而冠的跳梁小醜!”


    周勃也急忙道:“沒錯,大王的話,振奮人心,鼓舞士氣。全軍上下,都跟打了一場大勝仗一般!再也不用害怕項羽匹夫!”


    夏侯嬰等人紛紛湧上來,馬屁拍得震天響,齊讚大王聖明。


    劉邦也十分滿意,論起武力,他或許永遠都不是項羽的對手,但是他這個漢王依舊是合格的,甚至是優秀的!


    戰場上生死較量,擊敗了對手,固然值得驕傲。


    可真正的勝利,卻是從道德格局、戰略戰術上麵,全方位的碾壓,這才是最酣暢淋漓,徹徹底底的勝利。


    今天的劉邦,已經完成了道德上麵的碾壓。


    哪怕楚營那邊的將領,也不得不承認,劉邦贏了。


    和漢王的胸懷氣度比起來,項羽就是個隻會好勇鬥狠的莽夫,實在是太丟人了。


    享受了麾下諸將的讚美,劉邦的笑容散去,恢複了凝重深沉。


    他掃視諸將,沉聲道:“兩國爭鋒,生死相搏,到底不是靠一張嘴!”


    劉邦道:“寡人說得再好聽,打不過人家還是不管用,所以……”


    “接下來就要看你們的了。”


    劉邦目視著諸將,語氣凝重道:“都是一樣的血肉之軀,我們還背靠堅城,如果再有誰畏刀避劍,臨敵膽怯,寡人定斬不饒!”


    諸將齊聲答應,一個個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領教楚軍的厲害。


    吩咐完畢之後,劉邦才邁著大步,走到了城牆的台階口。


    劉盈正笑嘻嘻等在這裏,劉邦的表現,讓他大為滿意,不枉費自己的一番辛苦。


    “阿父,您說的真不錯,項羽和您一比,一錢不值……所以,您是不是也要賞賜一下輔導有功的人?”


    “輔導有功,你說的是?”


    “自然是犧牲了一整夜,跟您對練的人了。”


    劉邦眉頭微動,忍不住笑道:“確實,是該賞賜了!”


    “來人!”


    一聲令下,馬上有人湧過來。


    “請大王吩咐。”


    “你們準備二百人,由張敖和張蒼率領,保護太子,立刻迴關中!”劉邦斷然說道。


    劉盈一怔,“為什麽?我還想看看怎麽鬥項羽呢!我不走!”


    劉邦冷笑,“那可由不得你!”


    這時候張敖和張蒼已經到了劉盈近前。


    劉盈哪裏願意離開啊,急切道:“阿父,沒有我你怎麽贏項羽啊?你的那些說辭,好多都是我教的,你這是卸磨殺驢!我不迴關中,不迴!”


    眾人聽到這裏,才猛然驚醒,怪不得今天大王說話的風格和以前不一樣,原來是太子教的?


    這麽說,真正胸懷四海,格局高遠的人是太子殿下?


    霎時間,無數雙疑惑的目光,落到了劉邦身上。


    劉邦氣哼哼一瞪張敖和張蒼,怒喝道:“還愣著幹什麽,把這個豎子帶走!”


    倆人看了看劉盈,無奈道:“太子,得罪了。”


    說完,他們一人架著一條胳膊,就把劉盈抬了起來。


    不等劉盈在說什麽,就直接被送上了馬車,然後火速離開滎陽,直奔關中而去。


    車夫玩了命催動馬車,張敖帶著騎兵兩旁保護,張蒼和劉盈坐在車裏。


    眼瞧著太子氣鼓鼓的,張蒼也很無奈,隻能低聲解勸。


    “太子擔憂大王,想要一起共渡難關,這份孝心臣是知道的。”


    “沒有!”劉盈斷然道:“我隻是要救出阿母,別人我才懶得管!”


    張蒼一陣語塞,還是繼續勸道:“太子一向聰明睿智,應該明白,大王一番道理,已經挫傷楚軍銳氣,以項羽的秉性,接下來必定拚死攻城。滎陽要有一場苦戰。大王是擔心太子有閃失,才把你送迴關中,父子之情,當真讓臣等動容。”


    劉盈無奈翻了翻眼皮,他當然知道劉邦的意思,隻是他真的沒法安心。


    項羽從來都不是靠著道理取勝的。


    這人就是個瘋子,而且是怒氣條越滿,爆發出來的戰鬥力就越恐怖。


    巨鹿之戰如此,彭城之戰更是如此。


    如今劉邦一番話,等於是抓著項羽的衣襟,左右開弓,給了他好幾十個大逼兜兒。


    項羽想殺劉太公泄憤都做不到,那樣一來,就隻有把滿腔怒火,傾斜到滎陽,傾斜到老流氓的身上。


    盡管劉盈不停告訴自己,老流氓會笑到最後的,根本不用擔心。就算他受傷了,那也隻是讓自己提前登基罷了。


    說不定還是個好事!


    根本用不著擔心。


    可劉盈就是靜不下心,他閉上眼睛,就會出現老流氓的身影,或是得意大笑,或是吹胡子瞪眼,又或者,一身血汙,衝著自己笑……


    “張禦史,令尊還健在嗎?”劉盈突然開口道。


    張蒼一怔,老實答道:“不在了,臣早年外出遊學,先父為了籌措盤纏,進山打獵,不幸摔傷,後來早早去世了。”


    劉盈聽到這話,竟又是一陣無語。


    他們順利離開滎陽,經過成皋。


    這裏的兵將百姓,也都是嚴陣以待,忙忙碌碌,不是搬運糧草,就是加固城防,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憂慮。


    按照張良的設計,成皋也是抵禦項羽的前線。


    或者說,一旦滎陽守不住,就要退守成皋,繼續和項羽周旋。


    劉盈的車隊繼續向西,拱縣、偃師,全都有忙碌的人們。


    漢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張禦史,你說我們會贏嗎?”劉盈突然沒來由問了一句。


    張蒼急忙道:“會的。”頓了下,他又補充道:“除此之外,別無選擇!新安那裏,還有二十幾萬骸骨!就算投降了項羽,也沒有好下場。”


    張蒼撩開車簾,指著外麵,對劉盈道:“殿下,這些民夫,不少都是從關中趕來的,大家夥都願意為了對抗楚軍,出一份力氣。”


    劉盈向外眺望,點了點頭。


    一行人很快到達了洛陽。


    這裏的畫風就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了。


    城池高大,房舍密集,田連阡陌,絡繹不絕。


    看出劉盈的震驚,張蒼笑著道:“太子,洛陽是大周都城。周雖暗弱,卻也是天下之主,城池雄偉,商貿繁榮,物阜民豐。後秦國丞相呂不韋統兵攻陷洛陽,秦王將此地十萬戶封給呂不韋。正是靠著洛陽產出,呂不韋才供養起三千門客,修了《呂氏春秋》。”


    張蒼十分感歎,“這可是個好地方,有朝一日,剿滅項羽,太子倒是可以好好遊曆一番。”


    劉盈默默聽著,他被十萬戶,還有三千門客吸引住了。


    洛陽的財力這麽雄厚?


    貌似距離滎陽也不算太遠,反正比關中近多了。


    劉盈冒出了一個念頭,他讓張敖驅車,在洛陽城中轉了一圈,越看越是滿意。


    等迴到了館驛,劉盈立刻修書,讓人直送關中,分別交給蕭何、章邯、叔孫通。隨後,劉盈又讓人在館驛的外麵,豎起一麵牌子,上麵刻著“太子行營”四個大字。


    張蒼都被弄傻了,“太子,你這是?”


    “我要留在洛陽,就近支持阿父,有什麽問題嗎?”


    張蒼大驚,“太子,這怎麽可能沒問題啊?大王讓臣送你迴關中,你留在洛陽,國無二主啊!”


    劉盈滿不在乎道:“大漢這麽大,容得下兩個王,更何況阿父隻是征東大將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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