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重見母親。


    暴雨砸在擋風玻璃上的聲音像無數指甲在抓撓,越野車在盤山路上顛簸得像個醉漢。林深把著方向盤的手背浮起青筋,導航早在半小時前就失去了信號,後視鏡裏我的臉被閃電照得慘白。


    \"前麵好像有燈光!\"副駕上的我突然抓住車門把手。雨幕中隱約浮現出哥特式尖頂的輪廓,爬山虎覆蓋的圍牆上,生鏽的鐵門正隨著狂風開合,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別墅玄關的穿衣鏡布滿蛛網狀裂痕,我的手電光掃過鏡麵時,那些裂紋突然滲出暗紅液體。\"別碰!\"林深抓住我的手腕,他的登山靴碾碎了地板上幹枯的蟾蜍屍體。黴斑在壁紙上蜿蜒成符咒的形狀,三樓傳來木地板受壓的呻吟。


    閣樓門鎖掛著褪色的五帝錢。推開門瞬間,腐臭的熱浪撲麵而來,二十平米的空間裏擺滿貼著黃符的玻璃罐,浸泡在福爾馬林裏的嬰兒手腳像水母般緩緩浮動。林深突然劇烈咳嗽,他的影子在牆上扭曲成佝僂老婦的形態。


    檀木匣在祭壇中央泛著血光。當我戴上橡膠手套掀開匣蓋時,腕間的紅繩突然繃斷——躺在黑絲絨上的血珀有雞蛋大小,內部紋路像在搏動的血管。鏡中突然傳來指甲刮擦聲,我轉頭看見母親的臉擠在破碎的鏡麵後,她的眼球吊在顴骨上搖晃,嘴角卻帶著解脫的微笑。


    \"快扔掉!\"林深的聲音變得像砂紙摩擦。他舉著軍工鏟的手正在融化,指縫間滴落的黏液在地板匯成八卦圖案。血珀不知何時嵌進了我的掌心,那些血色紋路正順著靜脈向上蔓延。閣樓四麵的符咒無風自動,玻璃罐裏的殘肢瘋狂撞擊瓶壁,我聽見三百個嬰兒在同時啼哭。


    地下室的鐵門被血珀映得通紅。推開門那刻,冷凍櫃的嗡嗡聲戛然而止,十三具穿著旗袍的女屍整齊地吊在橫梁上,繡花鞋尖還在往下滴黑水。最末那具屍體突然抬頭,母親浮腫的臉離我隻有十公分,她脖子上纏著的正是我今早戴過的絲巾。


    林深的手搭上我肩膀時,他的指甲已經變成青黑色。\"你看。\"他指著牆角那麵等身鏡,鏡中的我正把血珀塞進眼眶。現實中的右手不受控製地舉起瑞士軍刀,刀刃離虹膜隻有半寸距離。血珀突然發出胎兒般的啼哭,所有女屍的肚子同時隆起,隔著旗袍能看到無數小手在肚皮上頂出凸痕。


    閣樓傳來重物墜地聲。等我們衝迴去時,檀木匣裏隻剩一灘腥臭的黑水。祭壇上的銅鈴自己搖響,玻璃罐全部爆裂,福爾馬林混著殘肢從天花板傾瀉而下。林深突然掐住自己脖子,他的喉結在皮下蠕動成嬰兒臉的形狀。我攥著血珀衝向玄關,穿衣鏡中的自己突然咧嘴一笑,舉起血淋淋的右手按在了鏡麵外側。


    暴雨不知何時停了。後視鏡裏,別墅三樓的窗簾縫隙中站著個穿紅旗袍的女人。導航恢複的瞬間,屏幕上跳出母親二十年前的考古日記照片,最後一行字正在滲血:\"血珀現世時,鏡中人就會來收取代價......\"


    林深的手電筒光束在隧道裏搖晃,我們背後傳來繡花鞋踩踏積水的聲音。母親腐爛的指尖擦過我後頸時,隧道牆壁突然睜開密密麻麻的眼睛——那些嵌在水泥裏的眼球轉動著,瞳孔裏全是我七歲時在鏡前梳頭的畫麵。


    \"往左!\"林深拽著我撞進配電室,他後背抵著鐵門劇烈喘息。應急燈管滋啦作響,布滿抓痕的牆麵上用血寫著生辰八字,那正是我身份證上的日期。突然有冰涼的手從通風管道伸出來,林深的手電筒照見管道深處,二十年前的母親正抱著繈褓中的我,她的下半身已經融化成瀝青狀物質。


    血珀在我掌心突突跳動,像顆畸形的心髒。配電箱突然爆炸,飛濺的火星中浮現出青銅鏡的虛影。鏡中浮現出民國十七年的場景:梳著牡丹頭的女人被釘在八卦鏡前,道士將浸透經血的玉髓塞進她子宮——那就是血珀的雛形。


    林深的咳嗽聲變得像溺水者,他掀開衣襟給我看肋下的淤青——那分明是嬰兒手掌的印記。當我們逃迴地麵時,整片竹林正在腐爛,竹節裏滲出腥臭的羊水。月光突然變成暗紅色,別墅外牆爬滿臍帶般的藤蔓,每根藤蔓末端都掛著個半透明的胚胎。


    祭壇下的暗格裏藏著本焦黑的族譜。當我的血滴在\"蘇晚\"這個名字上時,泛黃紙頁突然浮現出更多名字——所有女性祖先都在二十四歲那年被標注了血色蓮花印記。最後一頁夾著母親的信,郵戳日期竟是她失蹤後的第十年。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媽媽已經變成鏡中魘了。\"信紙上的字跡在月光下扭曲,\"血珀不是詛咒的源頭,而是蘇家女人的魂棺。當年我剖開自己的肚子,才沒讓祂吃掉你的胞衣......\"


    閣樓的穿衣鏡突然泛起漣漪,我看到1993年的暴雨夜,懷孕八個月的母親在鏡前割開手腕。鮮血噴濺在鏡麵上時,她隆起的腹部突然伸出六隻青黑的小手,將一團血糊糊的東西塞進鏡中——那正是我本該夭折的雙胞胎姐姐。


    林深突然用登山繩勒住我的脖子,他的右眼已經變成血珀的色澤:\"時辰到了,該把肉身還給阿姊了。\"我掙紮間撞翻了祭壇,浸泡屍胎的福爾馬林潑在鏡麵上,三十年前的母親竟然從鏡中伸出手,生生扯斷了林深的左臂。


    血珀在我胸口燙出蓮花形狀的烙印。地下祭壇的暗門自動開啟時,青銅鼎裏沸騰的人油正發出淒厲的哭嚎。石壁上雕刻的祭祀圖在火把下活了過來:畫麵中的雙胞胎女嬰被活生生縫合成連體人,她們的臍帶纏繞著刻滿咒文的青銅鏡。


    林深的斷臂處鑽出肉芽,正在重組出女性手掌的形狀。他癡笑著掀開地磚,下麵埋著三百具頭蓋骨被鑽孔的嬰兒骸骨。最中央的琉璃甕裏,兩具纏繞著紅線的胎兒木乃伊突然睜開鑲嵌黑曜石的眼睛。


    \"當年被獻祭的從來都是兩個人。\"林深的聲音變成男女混響,他的脊椎正在皮下分裂成雙生形態。血珀突然懸浮到空中,投射出的紅光在牆麵映出巨大符咒——那正是用我和林深的生辰八字組成的往生陣。


    母親腐爛的頭顱從通風口滾進來,她裂開的顱骨裏湧出成群的白蟻。蟻群在地麵組成一行血字:\"快刺穿鏡中影!\"我將瑞士軍刀捅向林深背後的虛影時,整棟別墅突然上下顛倒,所有鏡子同時炸裂。在無數碎片中,我看到嬰兒時期的自己正掐著雙胞胎姐姐的脖子,而母親舉起的剪刀始終沒有落下。


    林深斷臂處的血肉正在瘋狂增殖,肉芽糾纏成青紫色的嬰兒手臂。我踉蹌著退到牆邊,後背突然陷入某種粘膩的實體——整麵牆皮都在滲出帶著胎脂的羊水。血珀在掌心劇烈震顫,那些遊走的血絲突然刺破皮膚,與我手腕的血管接駁成詭異的共生狀態。


    地下祭壇的青磚縫隙滲出黑血,三百具嬰兒骸骨的頭蓋骨孔洞中鑽出半透明的蛆蟲。它們在空中匯聚成我七歲時的模樣,那個由蟲群組成的\"我\"指著琉璃甕尖叫:\"阿姊餓了!\"


    雙胞胎木乃伊的裹屍布寸寸崩裂,她們臍間的青銅鏡碎片突然懸浮而起。我頸間的胎記灼痛難忍,鏡片割開皮肉的瞬間,二十四個蘇家女人的亡魂從傷口噴湧而出。她們旗袍下擺都在滴落屍油,用長滿屍斑的手將我推向沸騰的人油鼎。


    \"看清楚!\"母親腐爛的雙手突然從地底鑽出,牢牢箍住我的腳踝。她破碎的聲帶裏擠出不成調的哀鳴,那些濺在鼎沿的人油突然映出民國舊影:梳牡丹頭的曾祖母被族老按在八卦鏡前,他們用玉刀剖開她隆起的腹部,取出雙胞胎女嬰的瞬間,將浸透經血的玉髓塞迴子宮。


    血珀突然發出高頻嘯叫,我的視網膜上烙出青銅鏡背麵的饕餮紋。林深已經完全異變成半人半屍的怪物,他背後隆起的肉瘤裂開,鑽出個渾身沾滿胎脂的女嬰。那東西的臍帶竟與血珀相連,咧開到耳根的嘴裏布滿環形利齒。


    \"該物歸原主了。\"女嬰發出老太婆的沙啞笑聲,我腕間的血管突然反向流動,血液順著血珀的脈絡注入她的身體。祭壇四角的銅鈴自行崩碎,飛濺的青銅碎片在空中組成八卦陣圖,將母親殘破的魂魄釘在陣眼。


    整棟別墅開始上下顛倒,我抓著垂落的臍帶藤蔓爬向閣樓。腐爛的竹地板變成蠕動的血肉,每步都會踩爆腫脹的胚胎。琉璃甕中的雙胞胎木乃伊正在融合,她們縫合處的皮肉間伸出數百根鏡麵碎片組成的骨刺。


    血珀在我胸口灼出蓮花狀的空洞,透過這個窟窿能看到跳動的心髒表麵刻著符咒。女嬰的臍帶突然勒住脖頸,她尖笑著撕開我的頭皮:\"好妹妹,當年母親選了你,現在該換我了!\"


    瀕死瞬間,腕間突然傳來冰涼的觸感。二十年前的母親殘魂從血珀中浮現,她腐爛的雙手握住我持刀的手,狠狠刺向女嬰額間的青銅鏡碎片。整座別墅響起三百個嬰兒的啼哭,那些吊死的旗袍女屍突然集體轉頭,她們裂開的腹腔中伸出蒼白手臂,將女嬰拖進人油鼎。


    林深異變的軀體轟然倒地,他融化般的臉上凝固著難以置信的表情。血珀從我的掌心脫落,墜地瞬間映出驚人真相——鏡麵碎片裏,1993年的暴雨夜,外婆正將沾滿屍毒的銀針紮進母親的子宮。


    \"雙生祭禮需要活著的容器......\"母親的聲音在顱骨內迴蕩,我顫抖著撿起血珀,那些血管狀的紋路突然遊進瞳孔。閣樓的穿衣鏡自動複原,鏡中映出的我穿著血色旗袍,懷裏抱著個裹在符咒裏的死胎。


    別墅地基開始塌陷,無數青銅鏡從地底升起組成八卦陣。每麵鏡中都禁錮著一個蘇家女人的亡魂,她們被鏡中的黑影啃食著內髒。血珀懸浮在陣眼上方,內部浮現出我嬰兒時期的影像——外婆正在用我的臍帶血繪製鎮壓符咒。


    女嬰的殘軀突然從鼎中躍出,她破碎的喉嚨裏擠出詛咒:\"你以為贏了?\"整片竹林瞬間碳化,天空裂開巨大的鏡麵裂縫,無數雙青黑小手正試圖扒開裂縫降臨現世。


    母親最後的殘魂裹住血珀,她消散前在我額頭印下帶血的唇印:\"要斬斷輪迴,就走進鏡淵。\"三百具旗袍女屍突然將我團團圍住,她們脖頸的勒痕同時裂開,噴出的黑血在空中繪成往生咒文。


    當我抱著血珀躍入鏡麵裂縫時,看見1993年的母親正在產房舉起剪刀。鏡內鏡外兩個時空的血珀同時發光,在時空中撕開量子糾纏的通道。三十年前的剪刀與現在的瑞士軍刀在空中相撞,迸發的火星點燃了詛咒的命脈。


    從鏡淵墜落時,無數個時空的蘇晚在身邊閃現。穿紅旗袍的我,被釘在祭壇上的我,抱著死胎的我......當所有鏡像收束的瞬間,血珀在我體內生根發芽。


    睜開眼是在越野車後座,林深正在查看導航:\"還有三公裏就到村子。\"他後頸的皮膚下有東西在蠕動,儀表盤顯示的時間是我們出發那天的清晨。


    後視鏡裏,穿著紅旗袍的女人正在對我微笑。血珀的紋路在我瞳孔深處流轉,掌心傳來胎動般的震顫。導航屏幕突然彈出母親發來的短信,內容是我們進入別墅那晚拍攝的靈異照片。


    暴雨再次傾盆而下,生鏽的鐵門在遠處若隱若現。我摸了摸鎖骨處的蓮花胎記,那裏正在滲出帶著檀香味的血珠。後座背包裏,裝著血珀的檀木匣發出輕輕的叩擊聲,像是嬰兒在抓撓棺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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