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昏暗的船艙裏,一聲輕微的脆響過後,路鋒借著舷窗的微光,看了看手裏的懷表。


    下午五點十三分。


    從“長壽山丸”號離港起航到現在,它已經航行了十個小時。


    根據路鋒之前打聽的消息,從丹東到上海灘的航程大概就是兩天半、三天的樣子。路鋒的動手時間,選定在第二天的夜晚。


    目前的話,路鋒估計這艘船現在應該是快要進入山東半島一帶的海域了。


    相較於上一次“彌生號”的煙囪管,這一次潛入“長壽山丸”號的航行體驗要好上了許多。


    得益於這一路上比較好的海況和“長壽山丸”號不同於軍艦的,追求平穩的船體造型,使得路鋒都沒有什麽顛簸的感覺。


    至於說貨艙距離輪機艙太近,輪機運行產生的噪音、高溫什麽的,都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尤其是高溫這點,在這寒冷的大冬天裏反倒是成為了一個優點。


    要說還有什麽缺點的話,也就隻剩下光線昏暗,通風效果很差這兩點。但是好在貨艙裏的味道並不是很難聞,反而有一股濃重的油料香氣。


    路鋒之前就檢查過,這貨艙裏除去軍火和煙土之外,還有大量的豆油。


    想想也是,“長壽山丸”號的運載量高達上千噸,而這些軍火煙土加起來才不過兩百噸,剩下的運量自然不能說就這麽空著。


    要知道這年頭的大豆,以及相關豆製品在國際市場上可是非常緊俏的,有著“大豆換美元”的說法,前幾年大豆一度占據了國府外貿出口的榜首。


    隻不過隨著“九一八事變”的發生,最大的大豆產地東北落入日本人手裏以後,國府的大豆出口貿易也就此一落千丈。


    即便是這樣,前幾年國府依舊是用幾百萬噸的大豆,從日本人手裏換來了一艘新的軍艦。


    由此可見大豆的價值有多高。


    軍火、煙土、豆油,這三樣東西仿佛就是日本人侵占東北後,進行殖民掠奪行動的一個縮影。


    合上表蓋,路鋒準備趁著外麵還天亮著,把晚飯給解決掉。拿出提前備好的吃食和水,路鋒就這麽湊合的吃完了晚飯。


    隨著外麵的天色越來越黑,當月亮開始爬上海平麵的時候,也就意味著路鋒在貨艙裏的第一個白天就這麽安然的過去了。


    在這一天的時間裏,哪怕是身處貨艙之中,路鋒也是從四周傳來的各種交談中,被動的了解到不少關於“長壽山丸”號的事情。


    譬如這艘船的船長叫穀山守一,是個喜歡發酒瘋的酒蒙子,輪機長金浩賢是個人品很差的爛賭鬼之類的。


    果然如劉三所說的那樣,在船上彼此之間真的是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吃過晚飯,路鋒就躺迴了自己布置好的小角落裏,在“長壽山丸”號抵達動手的地方之前,他都準備就這麽窩在貨艙裏不動彈,以免被人給發現了。


    “八嘎呀路,你這東西是給人吃的嗎?”


    “哐當”


    “太君,饒命啊。”


    “別打了,別打了,再打他就要被打死了。”


    突然間,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了過來。


    路鋒聆聽片刻後,拳頭握緊。


    他覺得,自己怕是要改一改自己的行動計劃了。


    張大河、張二河兩兄弟是丹東本地人,小時候父親還健在的時候,一家人的生活也還算過得去。


    可是前幾年,日本人來了。


    他們或巧取,或豪奪的,把丹東港這邊的船家都給擠兌霸占掉了,其中就有張家兩兄弟的父親。


    自家辛辛苦苦買來的貨船被日本人給搶走,張家兄弟的父親氣的一病不起,就此離世。


    為了養活家裏人,張大河不得不投入日本人的名下,靠著從小跟著父親開船的本事,成為了“長壽山丸”號上的一名水手。


    在弟弟張二河長大一些後,張大河的壓力陡增。正所謂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張二河正值長身體的時候,靠著張大河一個人想要讓他吃飽,屬實有些力不從心。


    思來想去的,張大河拿著自己娶媳婦的家底買通了船長穀山守一,把張二河給安排到了船上的廚房裏打下手。


    雖然說兩兄弟都在日本人手底下幹工,讓老娘在家裏麵頗有些抬不起頭來。


    可能怎麽辦呢?總要糊口的啊!


    張二河上船後,有著張大河的幫襯,倒也沒怎麽吃虧,最多也就是穀山守一喝醉後,會打上他幾頓。


    可終歸是能吃飽了。


    再說,船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誰沒挨過穀山的毒打?


    就這樣,兩兄弟在“長壽山丸”號上一幹就是三年,張二河也算是長成了一個標準的大小夥子。


    張大河計劃著,等今年攢一筆錢,幫著弟弟說上一門親事成家,自己也算是盡到了兄長的職責,待到將來也有顏麵去見九泉之下的父親。


    抱著對於未來的期待,兩兄弟開始了這一次的航程。


    隻是很快,見多識廣的張大河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敏銳的注意到,這一批的“乘客”們有些不太對勁。往日裏脾氣暴躁的船長在麵對這些人的時候,態度放的十分端正。


    就連那個往日裏從不離手的酒瓶子,穀山船長都沒有拿出來過。


    很明顯,這群人的身份不一般。


    為此,張大河特意找到張二河,好生的叮囑了一番,要他在給這些人準備飯食的時候多注意一些,千萬別惹他們生氣。


    張二河雖然年輕,但卻是個聽話懂事的,他知道哥哥不會無緣無故的交代自己這些,所以在備餐的時候,他都是小心得很。


    原本張大河看著中午的一頓沒什麽問題,心情都放鬆了不少,以為不會有什麽事情。


    可沒想到,在晚上吃飯的時候,突然一名“乘客”就發飆了,他不但砸掉了吃飯的餐盤,還把上菜的張二河給狠狠的打了一頓。


    原本就一直掛心這邊的張大河在聽到食堂傳來動靜的時候,就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


    當他進入食堂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弟弟張二河被兩個人抓著,任由另外一人拳打腳踢。


    張大河急忙跑到了一旁正在吃飯的穀山船長麵前,開口懇求道:


    “太君,饒命啊。”


    穀山船長不為所動,繼續吃著自己的晚餐。


    眼看穀山船長不願多事,張大河又跑到正在打人的幾人麵前,跪地求饒道:


    “別打了,別打了,再打他就要被打死了。”


    “八嘎呀路,給我滾開。”


    打人者直接就是一腳把張大河給踹開了,隨後繼續對著張二河拳打腳踢起來。


    張二河的氣息肉眼可見的變得衰弱起來。


    “你們說,津田君還要多久才能打死那個支那人?”


    “我覺得不超過三分鍾。”


    “我賭五分鍾。”


    “這個支那人看起來比較健壯,我覺得他能堅持十分鍾。”


    食堂的飯桌上,一群日本人嬉笑的看著這一幕,甚至開始了賭博下注,看張二河還有多久會被打死。


    作為經年在“長壽山丸”號上工作的水手,張大河自然是懂日語的,從這群人的話語裏,他明白了,並不是張二河做錯了什麽才引來對方的毒打。


    純粹是這些人坐船無聊了,沒有娛樂活動的情況下,主動找茬,想要殺個人來“放鬆放鬆”。


    而張二河,就是被他們挑中的倒黴蛋。


    張大河看著氣息漸弱的弟弟,又看了看在一旁端坐的穀山船長。


    接著,他又環顧了周圍一圈。


    入目的,盡是些喜笑顏開的麵孔。


    張大河有些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一樣是人,他們竟然可以如此殘忍的對待自己的同類?


    他隻是想要在這個世道上活著,想要把自己的家人照顧好,想要養家糊口過日子而已,他們兩兄弟為了這麽一點小小的要求,都已經放下了父親的仇恨,放棄了家族裏的麵子。


    為什麽?這些日本人還要如此的對待他們?


    看著即將喪命的弟弟,張大河覺得,自己的心裏有一團火被點燃了。


    他抽出自己的隨身短刀,在一群人的驚唿聲中,朝著那個打人者就是飛撲了上去。


    感謝書友們投出的推薦票和月票支持,知名不具,感激。


    不多說話了,加油碼字,爭取再來一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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