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絮走到樓下的時候,沈澤川正長腿微屈倚在車門前低頭看手機,聽見她的高跟鞋聲才抬頭。


    “還挺快。”


    沈澤川收起手機抬手替她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上車,我今天已經替你問過我懂車的朋友了,他看了照片說剮蹭的不嚴重,修車用不了太多錢。”


    沈絮點頭:“嗯,我知道了。”


    對方想私了的事她一直覺得有點奇怪,但是她不太懂這些,也不知道重新噴漆市場價到底是多少,隻能拖沈澤川問問好有個心裏準備。


    沈澤川扯了扯唇角,半開玩笑說:“我說你還挺會撞的,整個臨江都找不出幾輛邁凱倫。”


    “……”


    沈絮:“我帶的實習生開我車出去不小心撞的。”


    沈澤川推上車門,半開玩笑:“不愧是你帶的實習生。”


    “……”


    說完,沈澤川繞過車頭往駕駛座的方向走,拉開車門的一瞬間動作頓了頓,如有所感下意識抬頭往樓上看了一眼。


    下一秒,就對上一道不尋常的視線。


    雖然距離二樓的窗邊有些遠,他看不清站在窗邊的人,但雄性的本能讓他察覺到來自這道視線的敵意。


    沈澤川皺了皺眉,覺得有些莫名。


    頓了兩秒,他收迴視線,開門上車。


    車子開上主路,沈澤川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沈絮聊天:“你今天是去參加你高中同學的婚禮?”


    “嗯。”


    沈絮應了一聲沒多說,她今天有點累。


    見她情緒不高,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沈澤川收迴視線笑了笑:“不知道還以為你參加的是前男友的婚禮。”


    “……”


    沈絮動了動唇,沒說話。


    她盯著窗外紛飛的柳絮,思緒也跟著飄迴很久很久以前。


    其實,剛剛在桌上,陳嘉佳問的那個問題她有印象。


    那天上午的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她照例在後半節課迴教室背單詞,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一陣輕快的笑聲。


    沈絮伸手推門的動作一頓,按理說這個時候教室裏不應該有人,最後一節體育課連著午休,大家都想著提前出校門,幾乎沒人迴教室。


    就在她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聽見裏麵有人提到“周珩”的名字,沈絮鬼使神差地停住腳步。


    “昨天午休在籃球場打球的那個男生我幫你打聽到了,叫周珩,家裏挺有錢的,就是混得很,聽說經常跟隔壁職高的在一起。”


    沈絮鬆了口氣,還好上次沒有招惹他。


    “不過你打聽他幹什麽啊?”


    “當然是想追他了,昨天那個三分球簡直帥得不要不要的!你知道的,我最喜歡打籃球帥的男生了。”


    “帥是帥,不過聽說他很難追的。”


    “能有多難追?”女生一邊塗完最後一遍指甲油,一邊笑著:“給我三個月,我就不信拿不下他!”


    沈絮對這些不感興趣,正要走卻迎麵碰上剛從辦公室裏取作業迴來的班長:“沈絮?你怎麽不進去?”


    “噢,我路過。”


    許是無意間偷聽了別人說話心虛,說完沈絮就匆匆忙忙離開了,也並未深究裏麵說話的人到底是誰。


    然而,午休迴來以後,沈絮就發現班裏人看她的眼神越發奇怪起來。


    而真正清楚其中的原因,還是在三天後的傍晚,那會兒謠言已經愈演愈烈,甚至傳到了周珩耳朵裏。


    她是在下晚自習迴寢室的路上碰見周珩的。


    與其說是碰見,不如說是周珩在故意等她。


    少年家境優渥,一身的名牌卻絲毫不在意地吊兒郎當地倚在樹上,渾身透著玩世不恭。


    沈絮收迴視線,一邊祈禱著周珩看不見她一邊低著頭走過去。


    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輕笑:“哎——”


    沈絮腳步一頓。


    少年麵容清雋偏頭懶洋洋地看著她:“沒看見我?”


    雖然是吊兒郎當的模樣,卻半點不會讓人覺得不適,分寸感十足。


    沈絮想起那天中午在教室門口聽到的,秉持著不惹事的原則,她抿了抿唇轉過身:“看見了。”


    “看見了也不打聲招唿?”


    周珩邁開長腿幾步走到她麵前,垂眸看著她:“你就是這麽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沈絮:“……”


    “他們說你要追我?”


    “?”


    沈絮連忙擺手:“我沒……”


    少年長腿微屈,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了她幾秒,隨後漫不經心開口:“我等了好幾天也沒見你有所行動,所以就親自過來問問。”


    沈絮:“問什麽?”


    少年揚眉,隨後低下頭緩慢地靠近她的臉。


    沈絮心跳得飛快,微微濕潤的掌心忍不住用力攥著已經洗得泛白的書包帶,一時間竟忘記了移開視線。


    就這麽對視了幾秒,周珩倏地勾唇輕笑,懶洋洋站直身子,半真半假道:“問問你打算什麽時候追,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


    二十分鍾後,車子緩緩停在單元門口,沈絮的思緒也逐漸迴籠。


    她推開車門下車,臨走前還不忘迴頭囑咐:“你早點迴學校,別在外麵亂晃,受傷的胳膊怎麽樣了?”


    沈澤川低頭看了自己泛著淤青的手臂一眼:“沒大事兒,那天那要是晚來一會兒傷口都愈合了。”


    沈絮很輕的彎了下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都長大了,迴到臨江這一年跟沈澤川相處得竟然還不錯。


    “行,那我走了你開車路上小心。”


    “哎,姐——”


    沈澤川視線有些飄,別別扭扭開口:“有空迴家吃頓飯,媽這兩天經常念叨你。”


    “好。”沈絮睫毛輕輕顫了顫,沒什麽情緒地說:“我知道了,有空會迴去的。”


    今天溫度很高,她走之前忘記開窗,這會兒屋子裏熱得跟蒸籠似的。


    沈絮踢掉高跟鞋,第一件事就是去把陽台的窗戶打開。


    卻不想,猝不及防地跟樓下車裏的沈澤川對視了一眼。


    正疑惑,樓下的車重新啟動,很快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沈澤川雖然是她弟弟,但兩人的關係並不是很好,再加上老一輩人重男輕女的觀念,從小到大她都是被忽略被拋棄的那一個,因此,沈絮甚至從不跟人提及自己還有一個弟弟的事。


    上大學以後沈絮很少再迴臨江,如果不是母親許沅琴突然生病,她或許畢業以後會直接在青州定居。


    原本迴到臨江沈絮也沒打算跟家人太過親近,畢竟失望攢多了早就不抱什麽期待了,隻是這次迴來居然意外地跟沈澤川相處得還不錯。


    這是沈絮沒有想到的。


    -


    第二天一早,沈絮剛到工位上,趙晚喬就捧著她花費周末兩天廢寢忘食查到的資料來找她:“等你一早上了,你可算是來了。”


    沈絮笑著:“怎麽了,有事?”


    “上次開會那個新選題啊,你忘啦?”


    說著,趙晚喬把手上的文件夾放在沈絮辦公桌上,興致勃勃道:“我跟你說,這位帥是真的帥,低調也是真的低調,網上居然一個正經采訪都沒有,照片大多數也都是側臉,我翻了兩天才找出來這麽幾張。”


    沈絮視線落在第一頁a4紙打印出來的照片上,時隔六年她終於有機會再一次認真地看周珩。


    看得出來這是張偷拍的照片,不同於前兩次穿著賽車服的痞帥桀驁,他穿著黑色休閑襯衫,領口解開兩顆扣子,露出半截鎖骨,黑色的布料鬆鬆垮垮搭在他身上。


    他眉骨偏高,眼窩很深,眼睫輕輕垂著,遮住深褐色的瞳仁兒,眉宇之間透著淡淡的倦怠。


    相比多年前,少了幾分少年時的張揚和桀驁,多了幾分成熟穩重。


    “難得看你盯著一個異性看這麽久,你也覺得很帥是不是!!!”


    沈絮收迴視線,選擇無視她的話。


    她不能昧著良心說照片上的人不帥,畢竟,最開始讓她動心思的,不就是這張令無數同齡女生都趨之若鶩的臉。


    “我跟你說,我查完資料才知道這位的履曆居然這麽輝煌,十八歲就拿了超級駕照,20歲一戰成名在f1方程式的賽場上拿到了第一個世界冠軍,隻不過中間有兩年的履曆空白也不知道為什麽,近幾年的成績也很穩定。”


    趙晚喬依舊捧著資料在她麵前喋喋不休:“我查了周珩最近的行程,上個月在意大利舉辦的世界一級賽車錦標賽結束以後他就迴國了,我托人聯係到了他車隊裏的選手,據說他本人現在就在臨江。”


    “啊,是嗎。”沈絮不知道想到什麽,有些走神兒。


    趙晚喬又從自己桌子上拿了兩打資料過來:“這是我這兩天查到的關於周珩的資料,以及關於方程式賽車的資料,你有空記得看,我再迴去做做準備,爭取在周末前把采訪稿搞定。”


    沈絮抬頭看過去:“你怎麽知道你一定能采訪到他?”


    印象裏,周珩很不喜歡麵對鏡頭,就連他們兩個唯一的一張合照,還是她軟磨硬泡才同意的。


    不過有些人天生底子好,即便是擺著一副臭臉,拍出來的照片也一樣賞心悅目。


    “那當然。”


    趙晚喬神神秘秘道:“放心,我已經拖人幫忙搭線了,這幾天就會有好消息。”


    說完,趙晚喬趕在主編走進來查崗之前,飛快迴到自己的工位上。


    沈絮看著桌上的東西長舒了一口氣,默默提醒自己這是工作,隨後才將趙晚喬剛剛拿過來的資料翻開。


    下午,臨下班前,沈絮再一次收到車主的短信,說車已經修完了,約她今天六點半見麵談賠償的事。


    六點也不算晚,沈絮也沒多想就答應了,或許是對麵體恤她是女孩子,十分紳士地讓她選了見麵的位置,沈絮發了雜誌社附近她經常去一家咖啡店。


    約定好時間和位置,沈絮也就沒著急下班,打算留在雜誌社加一個小時的班,等時間快到了再出去。


    六點十分,沈絮準時收拾好東西下樓。


    從公司步行到那家咖啡廳隻需要五分鍾,但是沈絮習慣提前。


    到了咖啡廳,沈絮點了一杯拿鐵,選了一個靠窗正好能看到門口的位置,邊喝邊等。


    卻不想,一杯咖啡見了底,也沒見有人來。


    見狀,沈絮低頭看了一眼時間,距離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鍾。


    或許是路上有什麽事情耽擱了。


    沈絮如是想著,這會兒依舊有耐心,幫別人找理由。


    放下手機,她重新拿出剛剛沒來得及潤色的稿子繼續。


    不知不覺又過了二十分鍾,咖啡廳漸漸空了。


    加上剛才的十分鍾,足足遲到半個小時,沈絮皺了皺眉,有些坐不住了。


    她拿出手機,找到車主前兩次給她發短信的號碼,低頭敲字。


    與此同時,咖啡廳對麵路口黑色悍馬後座上的手機亮了亮。


    【您好,我已經到了,您到哪了?】


    鄭炎看了一眼短信,抬頭跟駕駛座上的男人說:“珩哥,那位沈小姐發短信過來了,問你到哪了?”


    其實鄭炎也覺得奇怪,周珩一個小時前就到咖啡廳門口了,他們是坐在車裏看著那位沈小姐走進去的。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到現在周珩似乎都沒有下車的打算,隻是坐在車裏看著。


    周珩視線沒動,淡淡道:“你就說路上有事耽擱了,很快就到。”


    “啊,好……”


    雖然,鄭炎不知道為什麽周珩明明早就到了卻不下去,但還是照做。


    鄭炎:“對了珩哥,我有個初中同學,現在在雜誌社工作,這不是你剛在比賽上拿了名次,托我問問你接不接受采訪,她那個雜誌社好像是業內挺有名的時尚雜誌。”


    周珩視線依舊落在不遠處,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過了幾秒,他掏出煙盒,沒什麽情緒道:“再說吧。”


    見他沒什麽心情談這個,鄭炎也沒追問,默默閉嘴。


    咖啡廳裏,沈絮收到了短信低頭看了一眼,沒迴,按滅了屏幕繼續等著。


    周珩輕輕扯了扯唇角,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


    他知道,看到消息不迴,是她開始不耐煩的表現。


    周珩收迴視線,低頭點了根煙,用力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團煙霧。


    夜色裏,男人的表情看不真切,但視線始終沒離開過。


    本以為那些遙遠的記憶早就已經被時間衝淡,卻沒想到,連這種細枝末節他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記得高中的時候,也是這樣。


    那會兒沈絮會在肯德基打暑假工,他就在外麵等她下班。


    他總會提前一個小時到,坐在肯德基對麵廣場上的第三個長椅上等她,這裏的角度正好能隔著玻璃看見她。


    等的無聊就發消息給她,一開始沈絮還會耐心迴複,但發得多了不耐煩了,就不迴了。


    跟現在一模一樣。


    周珩收迴視線,把車窗全部降下來,夜裏的涼風灌進來,讓他清醒了不少。


    見周珩始終沒有下車的意思,鄭炎更不解了,但看見周珩抽煙了,他也不敢問。


    熟悉周珩的都知道,周珩不經常抽煙,但隻要他抽煙了,就表示他現在心情很差。


    最後,鄭炎隻能默默收迴視線,去看那個坐在咖啡廳裏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窗邊的那個姑娘有點眼熟,好像這幾天在哪裏見過。


    在哪裏見過呢……


    過了一會兒,鄭炎猛地想起來,是上次在醫院見過!


    就在醫院走廊裏!


    他一向看見異性恨不得繞道走的珩哥,看見人家姑娘,站在原地走不動道的那次!


    那會兒周珩是怎麽說的來著!


    哦,不認識。


    這他媽是不認識??!


    不認識你把人約出來坐在車裏盯著人看,一看看一個小時?


    雖然鄭炎心裏隱隱有了猜測,但一時還有些拿不準。


    要是有那意思想追人家,按照周珩的性格不可能把人晾在那一個小時,可要是沒那意思,他根本就不可能來。


    又一個二十分鍾過去了,就連咖啡廳裏的人都沒剩下幾個了。


    沈絮的耐心耗盡,但是在離開之前依舊給那個號碼發了短信過去:【您已經遲到五十分鍾了,您今天還方便過來嗎?】


    鄭炎捏著手機滿腦子問號,眼瞅著周珩點燃今天晚上的第三根煙,小心翼翼試探:“珩哥,我咋迴?”


    周珩吐出一口煙霧,瞥了一眼亮著的手機屏幕,音色有些啞:“給她道個歉,就說今天臨時有事。”


    鄭炎:“……”


    你惹事我道歉是吧?


    但他隻敢這麽想想不敢說,低頭按周珩剛才說的發了個道歉短信出去。


    消息剛發出去,周珩就迴頭問:“發完了?”


    鄭炎:“發…完了。”


    話音剛落,周珩就看見沈絮收拾東西,從咖啡廳大步走出來,高跟鞋踩得哢哢作響,不用想他都知道她現在的表情。


    周珩冷嗤了聲,舌尖抵了抵牙根。


    把手上的煙頭用力按滅,唇角似是帶著嘲諷:“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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