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態度讓鄧月嬌與老鄧頭都是微微一愣。


    旋即想到了緣由:先賢殿賜予老鄧頭的‘二等眾生印’。


    先賢殿乃天庭所設,除去最基本的教書育人之職,最為重要的職能便是按心性以及見識,以三六九等為接受考核之人劃分次第。


    這種看似充滿歧視的規矩,實則卻是另一種平等。


    因為人善就不該被人欺。


    先賢殿自天庭成立以來一直延續至今,已有萬餘年曆史,事實證明,這套考核體係從未有過差錯。


    能被劃分至二等之列的生靈,至少都是明心見性之輩,或許並非大善,卻也不可能刻意行惡。


    可就算天官府的人再如何信任眾生印,也不可能在不過問事件過程的情況下妄下定論。


    眼前這兩位之所以如此,恐怕也是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陸淵本人沒有追究的意願。


    若其執意追究,青煜與龐鵠二人也隻能公事公辦。


    老鄧頭雖然不怕認罪,可也不是那種能將好心當成驢肝肺之人,兩位天官府之人既然無意再追究,他也就沒有繼續為自己做‘有罪辯論’。


    他將目光投向了陸淵,將一切都交由後者。


    一句話,便可斷他生死。


    鄧月嬌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向陸淵投去了期盼的目光。


    而陸淵此時也被青煜喊話從沉思中驚醒。


    隻見四人齊齊望著他,且除了老鄧頭之外,餘者三人目中皆有期盼之色,其中又以鄧月嬌眼中的期盼之色為最,已經近乎於哀求了。


    這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怎麽了?我剛剛沒聽清。”


    這句話讓鄧月嬌內心又是一緊,卻又不敢多言,眼中哀求之意更甚。


    青煜清了清嗓子,語氣隨意道:“沒啥,我是說,你受傷就是一個意外是吧?”


    直至此刻陸淵才理解了鄧月嬌那哀求的目光是何意。


    想來這個迴答關係到老鄧頭的未來。


    看著月嬌姐緊張的樣子,他不由得笑出了聲,隨後正色道:“當然是個意外。”


    簡單的幾個字卻讓鄧月嬌滿是欣喜。


    鄧月嬌望向陸淵的目光滿是感激,隨後喜極而泣,緊緊抱住了身旁的老鄧頭。


    倒是老鄧頭,眼中愧疚之意更甚。


    在他看來,自己確實是差點害死陸淵的始作俑者,若不是自己沉迷於話本,將幻想當做了現實,陸淵也不會遭此大難。


    青煜與龐鵠二人聞言也露出了笑容。


    龐鵠直接下定論道:“是意外就行,此事便算是了了。”


    青煜則是扶起了依舊跪在地上的老鄧頭,幫其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雖然是一場意外,但還是希望你引以為戒。”


    “是!是!多謝兩位大人開恩。”老鄧頭連連道謝。


    青煜對幾人拱了拱手道:“無事便好,那我們告辭了。”


    爺孫二人同樣迴以一禮恭送二人。


    青煜用龜背蹭了蹭龐鵠,道:“發什麽呆呢?提著我迴府啊?”


    可龐鵠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他雙眼緊緊盯著某個被放置於院牆角落的小木雕。


    語氣有些奇怪道:“你看那個木雕,怎麽感覺有些眼熟?”


    青煜也被他的話勾起了興趣,順著龐鵠的目光看去,隻見一個栩栩如生的少女木雕被隨意擺放在院牆的一角。


    “咦?”在看清木雕的瞬間,他心中也湧起了一陣熟悉之感,“好像是在哪見過?”


    說著,他單手一招,那木雕便被他拿在了手中。


    兩人開始仔細端詳。


    木雕刻的是一位不過二八年華的少女。


    自然下垂的簡單長裙、滿頭秀發由一根木簪束起、腰部曲線柔軟、手臂纖細、玉腿雖然隱沒於長裙之下,可卻依稀可見其渾圓修長。


    兩人的目光並未在這些地方過多停留,而是直接集中於其麵部。


    略微翹起的嘴角、似露非露的皓齒、挺翹精致的瓊鼻、如彎月般的雙眸,柳眉微揚。


    這是一個容貌絕美的少女形象,最令人驚奇的是,即便隻是一個木雕,卻依舊能看出少女極為單純、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


    青煜與龐鵠越看越覺得熟悉,偏偏熟悉中又夾雜著一些陌生。


    “你可認出了這是誰?”青煜眉頭皺起,向龐鵠詢問道。


    龐鵠的眉頭同樣皺起,微微搖頭。


    “隻覺得眼熟,但始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眼見兩人對木雕愛不釋手,鄧月嬌悄悄退至陸淵身旁,臻首貼在其耳邊,小聲道:“那個木雕不是你刻的嗎?既然他們這麽喜歡,不如送給他們?”


    幽香再次將陸淵環繞,更為致命的是,少女說話時香唇中吐出的灼熱之氣全部打在他耳畔。


    耳朵熱熱的。


    全身癢癢的,體內像是有螞蟻在爬。


    陸淵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


    看著近在咫尺的絕美麵容,剛蘇醒時的陌生情緒再次占據了陸淵的心。


    一股衝動湧現,仿佛有人在他耳邊低語:抱住她。


    鄧月嬌並未發現陸淵的不對勁,她雖然在與陸淵耳語,可視線卻停留在天官府的兩人那邊。


    見陸淵遲遲沒有迴應,她隻當其有些不舍。


    於是伸出小手拉了拉陸淵的衣袖,繼續在其耳邊輕聲道:“他們真的幫了爺爺很大的忙,你就忍痛割愛,送給他們好不好?我以後一定會補償你的,好不好嘛?好不好~”


    近在咫尺的溫熱氣息再次將陸淵的耳朵環繞,還有部分熱氣順著耳道直直往耳朵裏麵鑽。


    鑽到陸淵渾身像是爬滿了螞蟻,整個人都有些發軟。


    他根本就不知道鄧月嬌說了些什麽,唯一能聽清的就是對方一邊擺動自己的衣袖,一邊以近乎撒嬌的語氣不斷重複的‘好不好’。


    陸淵嘴唇蠕動,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好……”


    說完,他感覺自己再也壓製不住內心的衝動,想直接把鄧月嬌攬在懷裏。


    可得到肯定答複的鄧月嬌卻開心地跑開了。


    她來到青煜與龐鵠身旁,開心道:“這個木雕是陸淵刻的,他說既然兩位大人喜歡,就送給你們吧!也感謝兩位大人對爺爺的法外開恩。”


    “哦?”聽到這話的青煜當即目光一亮,轉而向陸淵詢問道:“此木雕是你刻的?”


    鄧月嬌的突然離去讓快要被衝動占據心智的陸淵漸漸平複下來。


    他很奇怪自己的變化。


    可還是很快調整過來,對詢問青煜的詢問給出了迴答:“沒錯,是我。”


    “那你所刻之人是誰?”


    “不知道。”


    “不知道?”


    麵對質疑,陸淵沒有隱瞞,實話實說道:“此人並非我親眼所見,當時隻想著刻出人形,刻著刻著就成了這樣。”


    龐鵠聞言有些不可置信。


    倒是青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我倒是聽聞過,很多造詣很高的大師都是把握住了腦海中乍現的靈感來創作,想來你也是如此。”


    越說他自己也覺得越合理,繼續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這木雕想來也是如此,若非天成,又豈能雕出人間不得見之絕色,此物之珍貴非金銀所能衡量,我自是不敢竊據,你自己留著罷。”


    說著他將木雕還給了鄧月嬌,拱手辭行。


    這番做法讓鄧月嬌對天官府的印象更好了幾分,她也沒有再堅持,而是行禮送行。


    “兩位大人慢走!”


    “哦對了,那小子記得抓緊去先賢殿考核,拿到眾生印,若無眾生印,無論行至何處都會處處受限。”


    龐鵠說著一把提起青煜的大龜殼,化為流光消失在了天際。


    “那個木雕,看起來還是有些幼稚了,若是再成熟些會不會更為順眼?”


    “好像真是。”


    兩人在歸途中依然在討論那令他們印象深刻的木雕,可也僅限於此,很快便轉移了話題。


    “唉!也不知道陌念仙子要找的逆轉因果之法究竟存不存於世。”


    “我看希望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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