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雪的房間,牆上掛著一張碩大的人物關係圖。徐驕在刑偵劇上見過這玩意,對納蘭雪刮目相看。


    “哎呀,真是了不起。”徐驕說:“能想到這個辦法,足見才智。”


    納蘭雪說:“那你誇錯人了,這是你妹妹的主意,如此羅列當真一目了然。”


    徐驕心裏一動,竟會是笑笑的主意。隨即想到了什麽,問旁邊的李師師:“笑笑呢,這些天很少見到她呀?”


    李師師說:“不是很少見到她,是你總不在家。笑笑被提督夫人接走了,說是去買東西……”


    “你那麽愛湊熱鬧怎麽不去?”徐驕問。


    李師師白他一眼,夭夭輕輕推了徐驕一把:“聊正事。我,笑笑,師師,三個人一起看的案檔……”


    納蘭雪說:“真的謝謝你們,我一個人可看不了這麽多東西。”


    夭夭說:“可我不覺得,這些東西有用。”


    徐驕看那人物關係圖,二十三名死者,彼此多少都有些關係。其中以兩人為中心,吏部葛文清,以及勝王。


    這個葛文清了不起。了不起的不是他本人,不過是個吏部主官,再橫也橫不過首輔徐元。他了不起的,是生了六個女兒。如果是在以前的世界,就憑這一點,嫁女兒都發大財。勝王,威靈公,定遠侯,都是他女婿。


    怡王又是威靈公的女婿。


    可見這個葛文清,就靠著女婿,都沒人敢惹他。


    這張關係圖的主體,就是姻親。


    二十三人,或遠或近,都因為姻親而有關係。除此之外,就是身份。這些人中,文官多是葛文清提拔。武官,要麽曾是勝王同袍,要麽就是老威靈公的部將。


    “已經很清楚了。”納蘭雪說:“這二十三人之間,彼此都有著顯而易見的關係。”


    徐驕搖頭:“但這不能說明什麽。這些人都在帝都,又都同朝為官。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或為上下級,或為兒女親。滿朝官員,隨便找出二十三個來,也能畫出同樣的人物關係。”


    納蘭雪說:“那倒未必,若是滿朝上下和氣,哪裏來的爭權奪利,腥風血雨。那些朱紫大員,你隨便找十個人出來,就可能分成三方不同的勢力。可你看這二十三人,他們的關係,從姻親到舊部。最尊貴的是勝王,官職最小的是侍郎,且皆在戶部與兵部,而且都是實權在手。”


    徐驕皺了皺眉頭,他相信,一定有一個共同點,是導致這二十三人被殺的原因。但納蘭雪所說,似乎牽強的很。


    夭夭說:“有一個例外!”


    “怡王,是麽?”納蘭雪說。


    “是的。怡王無權無位,好遊曆,不擅權謀。而且死之前一個月,才從三江源迴來。”


    李師師插嘴:“這個我知道,怡王就是大哥的舅舅,那時候,大哥生母病了整整一年,怡王就在王府待了一年。大哥的生母,就是明帝的姐姐,公主柔。”


    徐驕心頭一動:是呀,如果其它二十二人,皆因權謀而死,但這個怡王,顯然是個無辜的小白兔。又問李師師:“公主柔是怎麽病死的?”


    李師師說:“我哪裏知道,得問大哥。公主柔去世多年,父王才納了母妃,才有了我。”


    納蘭雪冷笑:“那我可不可以這樣說,怡王最喜歡這個姐姐,這個姐姐也最疼這個弟弟?”


    李師師讚同,因為大哥也曾這樣說過。


    納蘭雪又說:“死的這個戶部侍郎,當年撥了一筆巨款給兵部,理由是為了靖除海患,建造戰船。但當年建船的地點,卻是在津門。”


    徐驕問:“這有什麽不妥?”


    “要靖除海患,建船選擇渤海最為恰當。”納蘭雪說:“這一點,內衛也覺得奇怪。後來去核查,所建船隻皆是鬥艦。”


    徐驕沒聽明白。


    納蘭雪解釋:“海戰,船要大,所以一般是樓船。鬥艦速度快,兩舷設有垛牆,士兵可以躲在後麵發射箭矢?。一般用於大河大湖。所以。當時內衛猜測,造船的目的不是為了海患,而是針對內河內湖。內衛有一個想法,這批船的建造,是為了攻打三江源,所以才會選擇在津門開工。”


    李師師驚問:“為什麽要打我們?”


    納蘭雪說:“因為當年明中嶽令三江源修建一條運河,要斷了修羅山的財源。修羅山群盜,占據三江,若是沒了過往商船的財源。要麽散夥,要麽劫掠三江源。到時候,就可以此借口出兵,一箭雙雕。”


    徐驕說:“這事我知道,但並未如願。”


    納蘭雪說:“這也許是兵部密謀,而當時兵部主事,正是勝王。當時柱國將軍獨孤鴻正在巡邊,所以如果那時用兵,勝王一人可斷。以他軍功之盛,剛登大位的明帝也不會反對。所以,內衛猜測,是三江源主謀,修羅山動手。畢竟那樣的高手,三江王可沒有。”


    李師師反對:“你的意思是,我們和修羅山勾結,這是汙蔑。”


    納蘭雪輕笑:“郡主,這不是秘密。”


    徐驕也笑道:“不但勾結,還勾引呢。”李師師微羞,在他腰間狠狠擰了一下。


    徐驕說:“不過,今天來看,這是個錯誤的猜測。殺手之一,可是天極閣主,是天涯海的人。”


    納蘭雪陰沉著臉:“內衛當時是這樣猜測,可這猜測很快就被否定。案檔上寫:大閣領中行陌求問山主,無此事。”


    徐驕無語:“既然已經確定沒有這件事,你為什麽要說這麽多。”


    納蘭雪說:“我在另一份案檔看到,公主柔最後一次到帝都,是二十一年前。當時天承帝病重,公主柔來帝都看望,但沒有住在宮中,而是住在勝王府。”


    徐驕覺得奇怪,看向李師師。


    李師師說:“你們不知道麽,公主柔母妃早亡,是勝王妃將她奶大的。她們關係親近,就如同母女一樣。大哥每次到帝都,第一個要去拜訪的,就是勝王府。”


    徐驕說:“內衛真是蠢,既然關係這麽好,勝王沒必要對付三江源。對了,公主柔遠嫁三江源就是勝王的主意。他們連這個都不知道,還要猜測勝王有對付三江源之意?”


    “這是後來查到的。”納蘭雪說:“內衛調查,是以勝王為主。他們第二個猜測,就是當年的兇手,和王子幹謀逆案有關。”


    徐驕一驚,怎麽跟這個扯上了。


    夭夭對王子幹謀逆案感興趣:“當年雖是邢越告發,可查抄幹王府的時候,曾有人見勝王出現。這消息是諜門提供。內衛事後核查:屬實。還有一點可佐證,當晚公主柔怒氣衝衝離開勝王府,連夜迴了三江源。內衛事後查核,確有此事。而且當晚公主柔和勝王曾發生爭吵,至於爭吵些什麽,不可知。許就是和王子幹謀逆案有關,內衛猜測,勝王曾參於其中。”


    納蘭雪接著說:“此後,內衛查了王子幹案相關牽涉人等。發現都是些無用書生,背景單純,沒有人與江湖有涉,何談請得動大宗師出手。唯一可疑的,就是你父親徐之義,當時他已避居在修羅山。”


    徐驕說:“問題又迴到了原點,大閣領中行陌已經證實:三江源修羅山,和這件事毫無關係。”


    “所以內衛才沒有頭緒。因為除此之外,唯一有理由除掉這麽多王公大臣的,好像隻剩下一個人,便是你祖父,徐元徐閣老。”


    “啊,內衛這想法,不是沒有的道理呀,我都沒有想到。”


    納蘭雪笑:“這是西門無夜的猜測。”


    徐驕記得這個名字。寧不活說過,當年笑笑的母親就是中了這人一掌,笑笑才會胎裏帶毒。


    “但內衛一番討論,也否決了。”納蘭雪說:“當時新帝登基,徐閣老權力正盛,已經將朝堂文武清洗過一遍。勝王主理兵部,就是徐閣老的意思。”


    徐驕無語道:“納蘭大人,你弄這些毫無意義。你,還有這幾個小可愛,全都白費力氣。我有現成的線索,當年兇手之一,就是天極閣主。天極閣的人已經被我抓了,我兄弟正在考驗他們的骨頭能有多硬。到時候,逼問出閣主樣貌,畫像通緝……”


    納蘭雪說:“那你覺得,內衛把這些案檔給你,是什麽用意呢?徐閣老著京兆府查明此案,又是何意?既然你們已經知道,天極閣主涉及此案,大可以說是天涯海所為。我想,閣老之所以讓你查,就是心裏認定,此事與天涯海無關。”


    徐驕頓時了然。


    我靠,徐老頭真是人老成精,這一步棋竟然用意在此,他是要讓天涯海自清。


    天極閣主是二十年前命案真兇之一。若此事與天涯海有關,他便滅了天涯海。可他清楚,此事多半與天涯海沒有關係,但這仍然可以是個理由。


    所以,天涯海就要自證清白。怎麽自證呢?要麽查出當年真相,要麽將帝都隱藏的天涯海高手出賣。而這些高手,多半在風靈衛。


    所以,根本不需要麻煩,天涯海自己就會決裂。


    看現在的納蘭雪就知道,她在極力找出真相,避免天涯海遭殃陪葬。


    徐驕正這樣想的時候,腦海響起夭夭的聲音:“問她,天極閣主究竟是誰?”


    徐驕斜眼,夭夭正盯著她。這女人,倒是什麽都感興趣,於是說:“我也不覺得是天涯海所為,但一定和天涯海有關。這種事,最怕牽連。所以找到天極閣主,自然能夠證明天涯海是無辜的。”


    納蘭雪說:“可是你找不到。”


    徐驕愕然:“都到這份兒上了,你還是不願意出賣她。”


    納蘭雪說:“不是不願,而是我也不知道她是誰,更沒見過她的樣子。所以,不管你怎麽拷打天極閣的人,都不會有結果。”


    徐驕腦海又響起夭夭的聲音:“不可能,以她的身份,怎會連天極閣主是誰都不知道?那閣主會碧海驚濤訣,自然是天涯海納蘭一脈。她身穿羽蛇甲,手持蒼冥劍,多半就是這一代海女。納蘭真哲既然讓海女出島,一定不會瞞她。”


    徐驕心想:真是不要臉,兩大秘地,都讓女人幹活。一個派庫瑪,一個派海女。難道不知道,女人辦事兒是最不可靠的。


    夭夭的聲音說:“男人才不可靠。至少女人,不會因為女人背叛自己的職責。”


    徐驕心道:也是。美人計常有,而美男計不常有。


    納蘭雪忽然一愣:“不對,有個人知道閣主,是征爺爺。”


    徐驕埋怨道:“真耽誤事,你不早說?”立刻去找納蘭征。


    納蘭雪說:“我和你一起,隻有我去了,征爺才肯說。”


    李師師見兩人離開,埋怨說:“沒意思,這事和他有什麽關係,這麽上心幹嘛。我大哥說:為官之道,在於不多事。好事不多,自然壞事也不多。”


    話剛說完,聽到院裏傳來笑笑的聲音:“大哥不在,他白天很少在的。”


    又有個聲音說:“在也沒關係,我又不怕他。如果怕,那也隻是因為你。”


    是明居正。


    笑笑說:“我自己都糊塗,說你們朋友,大哥卻不喜歡你。說你們是敵人,大哥卻又和你很親近。除了三貓和小山,他沒對別人這樣信任。”


    明居正感歎道:“我們本就是朋友,雖然有些誤會,如今更應該是朋友。”


    兩人進了房間,一看隻有夭夭和李師師。


    明居正對夭夭點頭一笑,夭夭心裏莫名生起一股警惕。


    笑笑指著牆上的人物關係圖:“你看,這就是按照你的方法畫出來的。可是也看不出什麽來。”


    明居正說:“徐驕看過麽?”


    “剛剛看過,但沒看出什麽。”李師師說。


    明居正一笑:“夭夭姑娘覺得呢?”


    夭夭沉吟一下:“正要請教明少卿。”


    將剛才的討論簡略說了,明居正神情嚴肅,問:“徐驕真的什麽都沒說?”


    夭夭說:“他一心想著抓天極閣主,但一個大宗師,即便受了重傷,也不是他能對付的。”


    明居正看桌上放著筆,提起來在怡王的名字上畫了個圈。


    夭夭說:“怎麽,明少卿也覺得怡王奇怪?”


    “嗯,這麽多人,隻有怡王不涉權爭,更不會與人結怨有仇。”明居正說:“其餘二十二人,都可以給他們找一個被殺的理由,那麽怡王呢?”


    笑笑瞪大雙眸:“呀,你和夭夭想的是一樣的,她也覺得奇怪。”


    夭夭說:“我隻是覺得奇怪,但說不出原由。明少卿果然厲害,一語中的。怡王無權無勢,不在朝,不為官,為人和善,也不為非作歹。多在外遊曆,少在帝都。如果有仇人,在帝都以外殺了,豈不更方便。拋開親王的身份,他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明居正一笑:“殺他原因,就是因為他是個親王的身份。不會是這樣的吧……”


    明居正隨即陷入沉思,三個女人也不打擾他。這張人物關係圖就像是個謎語,她們想猜出謎底,但連這謎底是人是物都弄不清楚。


    過了好一會兒。明居正提筆寫下:三江源,鬥船,帝都。勝王,公主柔,怡王。


    李師師不滿道:“怎麽,你也覺得和我們三江源有關?很對不起,內衛已經查過,沒有。”


    “郡主不必生氣。當年的嫌犯之一,已經確定是天極閣主,天極閣是天涯海的產業。至於三江源,可能會與天遺族有關,但絕不會與天涯海有什麽聯係。這是我心中疑惑,徐驕應該能懂。不會是日子太好過了,不怎麽用腦袋,變得有些遲鈍吧。”


    “怎麽這麽說我哥?”笑笑不滿。


    明居正笑而不語。


    徐驕跟著納蘭雪,策馬到了東城。路過天極閣,納蘭雪看到原本古樸的樓宇,像個西瓜似的,被人切開一半。知道這是徐驕幹的,心裏想:等這事一了,就讓你付出代價。


    穿過兩條小巷,在一個優雅的小院停下。


    兩人下了馬。


    納蘭雪說:“征爺爺就住在這裏,天極閣主是誰,他一定知道。徐驕,這下你要相信,二十年前的事,不是天涯海所為。安公公說,那個黑甲神秘人,聖人之下無敵,天涯海可沒這樣的高手。”


    “我知道,那人不是天涯海的。”徐驕說:“當時四大宗師圍攻,如果他是天涯海的,我相信,帝都已被那四位大宗師翻起來了。”


    納蘭雪又說:“救走天極閣主的人,用的是天雷訣。你有沒有想過,黑甲神秘人,也可能是天遺族的。說不定就是天遺族祭司之一。”


    徐驕一愣,他倒是沒想過。


    一切皆有可能,天遺族高手,舍身救走閣主,這本來就很奇怪。


    忽然一聲慘叫,低不可聞,正是從院中傳來。


    徐驕心道: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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