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潺潺流水,這般悠悠地過了一年多,張虛一和胡四相公的情誼愈發深厚,彼此投契得就像多年的至交老友。


    這天夜裏,兩人又像往常一樣,在庭院中擺開酒席,對月暢飲。酒酣耳熱之際,張虛一好奇地問道:“胡四,我一直都沒問過,你究竟多少歲了?”


    胡四相公的聲音從空氣中悠悠傳來,帶著幾分歲月的滄桑:“生辰早已記不清了,隻記得黃巢造反那會兒,我還跟著族人在終南山修行呢。”說罷,舉起酒杯,對著月光輕輕抿了一口,笑著感慨,“那光景,就好像在昨天一樣啊。”


    張虛一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歎:“黃巢造反,那可是好幾百年前的事兒了,你這是修煉了多久啊!”


    兩人正說著,突然,牆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上麵攀爬。張虛一剛要起身去查看,胡四相公伸出無形的手,按住了他,無奈地說:“定是我那不成器的兄長,他道行尚淺,平日裏也就偷偷附近農戶家的雞鴨解饞。”


    張虛一忍不住笑出聲來:“既然是你兄長,何不請來一同飲酒?”


    胡四相公連忙搖頭,語氣裏帶著幾分嫌棄:“他那點修為,見了酒肉,怕是當場就得現原形,到時候可就出醜了。”


    兩人相視大笑,繼續推杯換盞。酒過三巡,張虛一的臉微微泛紅,借著醉意,歎了口氣說:“你我這般投緣,相處這麽久,可惜我始終沒能一睹你的真容,實在是遺憾呐。”


    胡四相公舉起酒杯,讓月光透過酒液,灑下一片金黃:“知音何必相見?隻要心意相通,這便是圓滿了。”


    時光匆匆,幾個月後的一個黃昏,天邊染著絢麗的晚霞。胡四相公早早地備下了一桌豐盛的餞別宴。張虛一一進門,瞧見這場麵,心裏“咯噔”一下,急忙問道:“胡四,你這是為何?是要去哪裏嗎?”


    胡四相公靜靜地望著西北方向,目光中透著眷戀與決然:“我本是秦嶺中的白狐,在這塵世遊曆許久,如今塵緣已了,也該迴終南山了。”說到這兒,他微微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麽,“既然你總以未見我真容為憾……”


    話音未落,桌上的燭火忽然劇烈地搖曳起來,光影晃動,如鬼魅一般。待張虛一揉了揉眼睛再看,席間已空無一人,唯有杯盤間還嫋嫋升騰著幾縷茶煙,仿佛在訴說著剛剛的相聚。


    就在張虛一滿心疑惑時,胡四相公那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且推開臥房門看看。”


    張虛一趕忙起身,快步走到臥房前,伸手緩緩推開房門。刹那間,月光如水般傾瀉而入,照亮了整個房間。隻見一個身著素白錦袍的翩翩公子,正眉眼含笑,靜靜地倚在雕花榻前。那公子的麵容溫潤如玉,氣質超凡脫俗,周身仿佛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張虛一瞪大了眼睛,還沒來得及出聲,四目相對的刹那,那身影竟如晨霧遇陽般,瞬間消散無蹤,隻留下一室空寂。


    張虛一悵然若失,緩緩轉身。忽然,他聽到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胡四相公的聲音傳來:“今日可算解了你的心結。”


    他急急迴頭,卻隻聞其聲,不見其人。胡四相公的聲音又從虛空傳來:“聚散皆是天定,何必執著。”說著,舉起酒樽相邀。


    兩人就這樣,一個看得見,一個看不見,對飲至月落星沉。臨別時,胡四相公提著一盞燈籠,走在前麵為張虛一照亮道路。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曳,昏黃的燈光照得青石小徑忽明忽暗。


    次日清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張虛一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門。他踏著晶瑩的露水,腳步匆匆地再次前往那座與胡四相公相識相知的舊宅。一路上,他滿心期待,想著說不定還能再與胡四相公碰個麵,哪怕隻是說上幾句話也好。


    可當他趕到時,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愣住了。曾經還算齊整的宅子,如今蛛網橫七豎八地交錯著,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院子裏冷冷清清,隻有幾片枯黃的葉子在空蕩蕩的庭院裏打著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熱鬧不再。


    “胡四……”張虛一輕聲呢喃,聲音裏滿是失落。他在宅子裏四處踱步,試圖找尋一些過去的痕跡,可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時光悠悠流轉,後來,張虛一的弟弟張道一升任西川學政,這可是個不小的官職。張虛一雖依舊守著自己那清貧的日子,卻也滿心為弟弟高興。他想著許久沒見弟弟了,便決定跋山涉水去探望。


    一路上,張虛一風餐露宿,曆經辛苦,終於來到了弟弟的官邸前。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傻了眼,官邸朱門緊閉,門口的守衛一臉嚴肅,威風凜凜地站著。他幾次上前表明身份,想要進去,卻都被攔了下來。


    “我是你們大人的兄長,讓我進去!”張虛一有些著急地說道。


    守衛卻隻是麵無表情地迴答:“大人有令,近日不見客,還請迴吧。”


    就這麽,張虛一在官邸外一等就是一個多月,每天都眼巴巴地望著那緊閉的大門,可始終沒能見到弟弟一麵。最後,他隻能滿心失望,悻悻而歸。


    張虛一騎著馬,無精打采地走在歸途上。道路崎嶇,馬蹄噠噠,他的心情也如這顛簸的路途一般沉重。突然,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他迴頭一看,隻見一個錦衣玉帶的少年郎騎著一匹矯健的白馬,正追趕上來。少年郎麵色紅潤,神采飛揚,與一臉疲憊的張虛一形成鮮明的對比。


    “先生何故歎息?”少年勒住馬,與張虛一並行,臉上帶著關切的神情問道。


    張虛一望著天際那一抹孤零零的雲彩,像是找到了傾訴的對象,將自己這一路的辛酸,從拜訪舊宅的失落,到探望弟弟被拒的無奈,一股腦兒地娓娓道來。


    少年靜靜地聽著,不時點頭,等張虛一說完,他溫言勸慰道:“先生莫要過於煩惱,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這些不過是一時的坎坷罷了。”


    兩人又一同前行了一段路,來到了一個岔路口。少年忽然停下馬,說道:“前方有人代故友轉贈薄禮,還望先生笑納。”說罷,他瀟灑地揚了揚馬鞭,馬蹄揚起一陣塵土,瞬間便消失在了遠方。


    張虛一滿心疑惑,繼續向前走了二三裏路。果然,他看見一個青衣老仆,正捧著一個描金漆盒,恭恭敬敬地跪在道旁。


    “您是張虛一先生吧?”老仆抬起頭,目光溫和地問道。


    張虛一點點頭。老仆接著說道:“胡四相公命老奴獻上此物。”


    張虛一聽說是胡四相公的禮物,手忍不住顫抖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揭開盒蓋,刹那間,一道銀光閃過,盒中竟是滿滿一盒白花花的銀子,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亮得有些晃眼。


    “這……”張虛一剛要細問,可眨眼間,老仆竟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了晨風中,隻留下他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捧著那盒銀子,心中滿是震撼與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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