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益都縣盆泉村,有個叫魏運旺的年輕人。他家原本也是名門望族,家境殷實,長輩們對他寄予厚望,一心供他讀書,盼著他能考取功名,光耀門楣。可誰能想到,世事無常,家道中落,日子漸漸過得艱難起來,連供他讀書的錢都拿不出來了。


    二十多歲的魏運旺,無奈之下,隻能放棄學業,來到嶽父家幫忙經營酒坊。他每天起早貪黑,忙裏忙外,日子雖然平淡,但也過得踏實。


    有一天夜裏,忙了一天的魏運旺獨自睡在酒樓上。半夜時分,他睡得正香,忽然聽見樓下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他迷迷糊糊地驚坐起來,揉了揉眼睛,豎起耳朵仔細聽。那腳步聲越來越近,順著樓梯拾級而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發出“噠噠”的聲響。


    不一會兒,兩個丫鬟提著燈籠,輕盈地出現在樓梯口。燈籠裏的燭火輕輕搖曳,映出她們嬌俏的麵容。在丫鬟身後,跟著一位年輕書生,書生身著一襲華麗的錦袍,身姿挺拔,氣質不凡。他的身旁,還領著一位姑娘,姑娘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一步一步走到了魏運旺的床前。


    魏運旺瞬間大驚失色,睡意全無。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莫不是狐狸精來了?想到這兒,他嚇得汗毛都倒豎起來,連忙低下頭,不敢直視。


    書生見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說道:“魏兄不必猜疑。舍妹與你有前世姻緣,理當來侍奉你。”


    魏運旺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書生,隻見他穿著華貴的貂裘,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貴氣,再看看自己,穿著粗布麻衣,心裏頓時自慚形穢,臊得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書生留下燈籠,帶著丫鬟轉身離去。魏運旺這才鼓起勇氣,細細打量起眼前的姑娘。隻見她生得清麗脫俗,眉眼如畫,肌膚勝雪,宛若仙子下凡。魏運旺心裏暗自歡喜,可又緊張得不行,張了張嘴,卻連一句調笑的話都說不出來。


    姑娘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輕輕湊近,笑著說道:“你又不是迂腐書生,何必這般拘謹?”說著,便把手伸進他的懷裏取暖。魏運旺隻覺得一股暖流襲來,心裏的緊張感也漸漸消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笑打鬧起來,氣氛也變得越來越親密。


    天還沒亮,兩個丫鬟就來接姑娘了。臨別時,姑娘輕輕拉住魏運旺的手,溫柔地說道:“今晚我還來找你,你可不許耍賴。”魏運旺紅著臉,用力地點了點頭。


    當晚,姑娘果然如約而至。她一進門,就打趣道:“你這呆子好福氣,不用花一文錢,就有佳人夜夜相投。”魏運旺看著她,嘿嘿一笑,見四下無人,便連忙備上酒菜,要與她好好玩鬧一番。


    兩人玩起了猜枚遊戲,姑娘眼疾手快,十猜九中。她笑著說:“不如換我藏你猜,猜中算你贏,否則算輸。要是讓我猜,你可贏不了。”魏運旺不服氣,偏要一試,結果自然是輸多贏少,兩人就這樣嬉鬧了整夜。


    準備就寢時,姑娘嬌嗔道:“昨晚的被褥又冷又硬,凍死人了。”說完,便輕輕喚了一聲,不一會兒,丫鬟就送來了錦繡被褥。被褥一展開,頓時滿室生香。兩人相擁而眠,魏運旺隻覺得懷裏溫香軟玉,這滋味,可比傳說中的溫柔鄉還要美妙。


    就這樣,兩人夜夜相會,日子過得甜蜜又愜意。如此過了半年,有一天,魏運旺迴家,正和妻子在月下窗前閑談。忽然,他眼角的餘光瞥見牆頭有個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原來是那姑娘,她身著盛裝,正坐在牆頭,微笑著向他招手。


    魏運旺心裏“咯噔”一下,他看了看身旁的妻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走近牆頭。姑娘見他過來,伸手拉住他,輕輕一拽,就把他拉過了牆。她握著魏運旺的手,神色有些哀傷,說道:“今日要與郎君永別了,且送我一程,也不枉這半載情分。”


    魏運旺大驚,連忙問道:“為何突然要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姑娘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姻緣自有天定,你不必多問。”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村外。早有兩個丫鬟提著燈籠等候在那裏。一行人默默地登上南山高處,姑娘停下腳步,轉過身,深深地看了魏運旺一眼,說道:“就此別過吧。”


    魏運旺站在原地,目送著那兩盞燈籠在夜色中漸行漸遠。燈光越來越微弱,最終化作兩點螢火,消失在了山間。他滿心惆悵,隻得鬱鬱而歸。


    那夜,山頭上的燈火,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顯眼,全村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家紛紛猜測,那到底是什麽光?隻有魏運旺心裏明白,那是他和姑娘之間一段美好的迴憶,也是他心中永遠無法忘懷的一抹亮色。


    番外篇


    臘月裏的盆泉村飄著酒糟香,魏運旺裹緊補丁摞補丁的棉袍,縮著脖子往酒坊跑。他哈出的白氣在胡茬上結霜,倒像是偷喝了嶽父家的陳釀。


    \"姑爺來得正好!\"賬房先生從算盤堆裏探出頭,\"東街張員外要十壇秋露白,勞煩您給送去。\"


    魏運旺搓著凍紅的手應下,心裏卻惦記著酒坊二樓那間堆雜物的閣樓。自打半月前在牆根下撿到支纏著紅線的銀簪子,夜夜都有細碎的腳步聲順著木梯盤旋而上。


    這夜他照例裹著硬邦邦的棉被裝睡。樓梯果然\"吱呀\"作響,卻比往日多了環佩叮當。兩個梳雙螺髻的丫鬟提著琉璃燈,照得滿室生輝。後麵跟著個穿貂裘的書生,手裏牽著個鵝黃衫子的姑娘。


    \"魏兄好睡相。\"書生拿折扇挑開他蒙頭的被角,\"舍妹雪娘說你這被褥寒酸,非要捎來蜀錦的褥子。\"


    魏運旺一骨碌坐起來,後腦勺磕在床柱上。雪娘\"噗嗤\"笑出聲,腕上金鐲子晃得人眼花:\"都說讀書人最會裝模作樣,魏郎君倒像是戲台上的醜角兒。\"


    三更梆子響時,雪娘正趴在魏運旺背上搶蜜餞。她發間茉莉香混著酒氣,忽然伸手戳他腰眼:\"呆子,你猜我袖子裏藏的什麽?\"


    \"總不是耗子藥。\"魏運旺反手去捉,卻摸到個溫熱的青瓷瓶。


    \"這是蓬萊山的玉髓漿,凡人喝了...\"雪娘突然噤聲,窗外傳來公雞打鳴。兩個丫鬟慌慌張張衝進來,燈籠差點燎著帳子。


    雪娘邊係裙帶邊跺腳:\"都怪你非要玩什麽猜枚!\"臨走還不忘把瓷瓶塞進他懷裏,\"留著治你腰疼的毛病。\"


    清明那日魏運旺陪妻子迴娘家,路過城隍廟時瞥見個鵝黃身影在桃樹下招手。雪娘鬢角簪著他送的木梳,裙擺沾滿草屑:\"都說狐狸精會勾魂,偏你比土地爺還難請。\"


    兩人躲在麥垛後分食艾草團子,雪娘突然變出個彩綢紮的紙鳶:\"快看!我央哥哥畫的比翼鳥。\"紙鳶剛飛過柳梢就栽進河裏,氣得她直揪魏運旺的耳朵。


    白露夜涼如水,雪娘裹著狐裘在酒壇上晃腿:\"呆子,給我唱支采菱歌。\"話音未落,南山忽然傳來三聲鷓鴣啼。她腕上紅線\"啪\"地斷開,金鐲子滾落酒缸。


    \"時辰到了。\"雪娘把冰涼的臉頰貼在他掌心,\"記得把被褥曬曬,你總貪涼...\"話沒說完就被丫鬟拽著往門外退。魏運旺追到村口,隻見兩盞燈籠飄向山巔,漸漸化作流螢消散在銀河裏。


    次日酒坊夥計議論紛紛,說昨夜瞧見月老帶著紅衣仙子收紅線。魏運旺摸著懷裏半涼的青瓷瓶,忽然發現瓶底刻著歪歪扭扭的小字:呆子不許哭。


    十年後的中元節,盆泉村新來的貨郎在南山迷路。月明星稀時,聽見崖畔有女子輕笑:\"猜猜我袖子裏藏的什麽?\"


    貨郎循聲望去,隻見兩盞燈籠掠過鬆枝,驚起滿山流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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