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田七郎就像武承休家的常客,常常一住就是好幾天。武承休送他東西,他也不再推辭,大大方方地收下,迴報的事兒也不再掛在嘴邊。兩人相處得別提多熱絡,勾肩搭背、談天說地,活脫脫像一對親兄弟,好得能穿一條褲子。


    這天,正是武承休的生日,武府裏張燈結彩,熱鬧得像炸開了鍋。紅通通的燈籠掛滿了院子,像熟透的柿子,喜慶得很。賓客們陸陸續續趕來,有說有笑,到處都是寒暄問好的聲音。武承休忙得腳不沾地,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一邊招唿著客人,一邊和老友們打趣。


    到了晚上,客房都被擠得滿滿當當,連個落腳的地兒都快沒了。武承休索性拉著田七郎,走進一間小屋,笑著說:“七郎,今晚咱倆就擠擠,好好嘮嘮。”三個仆人也不講究,在床下鋪上草席,準備將就著睡一晚。


    夜深了,萬籟俱寂,隻有窗外的蟲鳴聲此起彼伏。其他仆人都進入了夢鄉,鼾聲如雷,一個比一個響。武承休和七郎卻還精神抖擻,兩人靠在床頭,興致勃勃地聊天,迴憶著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一會兒說到田七郎第一次送獵物時的靦腆模樣,一會兒又聊起武承休為他操辦妻子喪事的情景,時不時發出陣陣笑聲,那笑聲在寂靜的夜裏傳得很遠。


    七郎的佩刀掛在牆上,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冷光,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突然,那把佩刀像是被施了魔法,“噌”的一下自己跳出刀鞘幾寸,發出“錚錚”的響聲,刀光閃爍如同閃電,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也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刀光乍現,武承休嚇得一哆嗦,差點直接從床上蹦起來,眼睛瞪得滾圓,驚恐地看向那把刀,又看看一臉鎮定的田七郎,聲音都有些發顫:“七郎,這,這是咋迴事啊?莫不是鬧鬼了?”


    七郎早已起身,神色凝重地盯著床下,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問道:“武大哥,床下睡的都是些什麽人?”武承休趕忙迴答:“都是家裏的仆人,一個叫林兒,是個老仆人了,在咱這兒幹了好些年;還有個十二三歲的小僮仆,機靈得很,平時我也常用他做事;另外一個叫李應,這人最是頑劣笨拙,幹啥啥不行,偷懶第一名。”


    七郎皺了皺眉頭,一臉嚴肅地說:“這些人裏肯定有壞人。”武承休滿臉疑惑,忙追問:“七郎,你咋就這麽肯定呢?該不會是你看錯了吧?”


    七郎走到牆邊,輕輕拿起那把佩刀,緩緩說道:“武大哥,這把刀可不是一般的刀,它可是從異國他鄉買來的寶貝。它殺人的時候,刀刃上連一滴血都不會沾,幹淨利落得很。傳到我這兒已經是第三代了,這些年它砍掉的腦袋那可都數以千計了,可這刀刃呐,還跟剛從磨刀石上磨出來時一樣鋒利。每次隻要一靠近壞人,它就會發出聲響,還會自己跳動,看來是有人要遭禍了。武大哥,你往後可得多親近君子,離小人遠點兒,興許還能躲過災禍。”


    武承休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裏卻還是半信半疑。七郎卻一直眉頭緊鎖,迴到床上後,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像烙餅似的。武承休見狀,安慰道:“七郎,這吉兇禍福都是老天爺定好的,你就別這麽憂心忡忡的啦,放寬心,睡個好覺。”


    七郎歎了口氣,說:“武大哥,我倒不是怕自己出事,我隻是放心不下我那老母親啊,她年紀大了,身邊沒個人照應可不行。”武承休拍了拍七郎的肩膀,說道:“哪能嚴重到那種地步呢,別瞎想啦。有我在,你還怕啥。”七郎低聲說:“但願沒有那一天吧。”


    這一夜,武承休心裏也犯起了嘀咕,暗自琢磨著,床下這三人裏,最可疑的恐怕就是李應了,那家夥平時就偷奸耍滑,沒個正形。


    第二天一大早,武承休就把李應叫到跟前,臉上掛著笑,和顏悅色地說:“你跟我也有些日子了,如今我這兒有些變故,恐怕暫時不需要這麽多人手。你拿著些銀子,另謀出路吧。”李應沒什麽表情,拿了銀子就走了,連個告別的話都沒有,就像個沒事人一樣。


    日子過得很快,武承休的長子武紳娶了王氏為妻。一天,武承休出門去辦些要緊事,留下林兒看家。武家書房的院子裏,菊花正開得熱鬧,紅的像火,黃的像金,微風一吹,層層疊疊的花瓣輕輕搖曳,散發出陣陣清香,讓人聞了心曠神怡。


    新媳婦王氏想著公公出門了,書房庭院這會兒肯定安靜,便想著去摘些菊花插在屋裏,增添些雅致。她剛走進院子,伸手正要摘花,突然,林兒不知道從哪兒竄了出來,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陰陽怪氣地說:“少奶奶,這菊花再美,可都比不上您呐。您這一來,整個院子都亮堂了。”


    王氏嚇得花容失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轉身就想跑。林兒卻像個無賴似的,一個箭步衝上去,強行把她拉進了房間。王氏又驚又怕,拚命掙紮,哭喊道:“你放開我,你這無恥之徒!你要是敢亂來,我公公不會放過你的!”她的聲音因為恐懼和憤怒變得嘶啞,雙手不停地揮舞著,想要掙脫林兒的束縛。


    武紳在隔壁房間聽到動靜,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撒腿就往這邊跑。他一腳踹開房門,怒吼道:“林兒,你在幹什麽!你這個混蛋,竟敢欺負我媳婦!”林兒嚇得一哆嗦,趕忙鬆開王氏,灰溜溜地逃走了,邊跑邊說:“我不是故意的,少奶奶,您別生氣。”


    武承休迴來後,聽說了這件事,氣得火冒三丈,眼睛瞪得像銅鈴,大聲吼道:“這個林兒,簡直是膽大包天!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他要是落到我手裏,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他立刻派人四處尋找林兒,可林兒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怎麽也找不到,就像鑽進了地縫裏。


    過了兩三天,才打聽到林兒跑去投靠了某個禦史家。那禦史在京城做官,家裏的大小事務都交給弟弟打理。武承休想著大家都是同僚,便寫了封信過去,索要林兒,信裏言辭懇切,還特意提及往日情誼,希望對方能把人送迴來。信裏寫道:“兄台,林兒這小廝在我家犯下大錯,還望兄台念在你我相識一場,將他送迴,讓我好好處置,以正家法。”可沒想到,禦史的弟弟收到信後,竟然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到一邊,對武承休的請求置之不理,仿佛武承休的信是一張廢紙。


    武承休得知禦史弟弟對自己的訴求不管不顧,頓時火冒三丈,覺得自己的尊嚴被狠狠踐踏,哪能咽下這口氣。他一拍桌子,大聲吼道:“這口氣我可忍不了,非得討個說法!他以為他是誰啊,竟敢這麽不給我麵子!”於是,他怒氣衝衝地跑到縣衙,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縣官,還遞上狀紙,希望縣官主持公道,把林兒這個無賴繩之以法。


    縣官接過狀紙,隨意掃了一眼,不緊不慢地說:“行,這案子我接了,公文馬上發。你就放心迴去吧,我肯定會秉公處理。”武承休聽了,心裏總算鬆了口氣,想著這下林兒跑不掉了。可他萬萬沒想到,日子一天天過去,拘捕林兒的公文雖然早就發出去了,那些衙役們卻像沒事兒人一樣,根本不去抓人。武承休跑去縣衙催問,縣官卻總是敷衍了事,要麽說忙,要麽說再等等,根本不當迴事,每次都是那幾句話:“快了快了,再等等,這事兒我記著呢。”


    武承休正滿心憤怒,無處發泄的時候,田七郎來了。武承休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把拉住七郎的胳膊,激動地說:“七郎啊,你之前說的話可真應驗了!”接著,他把林兒的所作所為,從調戲兒媳到禦史家袒護,再到縣官不作為,一股腦兒全倒給了七郎。


    七郎聽完,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拳頭捏得緊緊的,指關節都泛白了。他的眼睛裏閃爍著怒火,死死地盯著地麵,像是要把地麵看穿。可他始終一句話也沒說,隻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大步離開,留下武承休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武承休看著七郎離去的背影,心裏直犯嘀咕:“七郎這是咋了?他該不會是去幹啥傻事吧?”


    武承休雖然摸不著頭腦,但也沒忘了繼續想辦法對付林兒。他派了幾個得力手下,日夜盯著林兒的行蹤。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林兒大搖大擺地迴來了。監視的人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他抓住,連拖帶拽地押到了武承休麵前。


    武承休看到林兒,眼睛都紅了,衝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邊打邊罵:“你這個混蛋,看你還敢不敢欺負我家人!你以為你躲起來就沒事了?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林兒被打得嗷嗷直叫,可嘴上還不老實,破口大罵武承休:“你以為你能把我怎麽樣?有禦史大人罩著我,你能奈我何!你要是敢動我,禦史大人不會放過你的!”武承休聽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下手也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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