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叮咣……


    各種砸東西的聲音,混著大黑的汪汪聲。


    本來就這娘倆,大黑一個就能嚇他們半死。


    但劉小川不知道從哪弄的繩子,挽成一個套,直接勒住大黑的脖子。


    狗子淒慘的叫聲,嚇的我再不敢輕舉妄動。


    “劉小川你幹啥?你放開我的狗!”


    劉小川見我有所忌憚,得意的啐了一口。


    “誒呦,沒想到啊,唐婉你對這畜生還挺念情的?怎麽不見你對我這個六姐夫好點,你要不從中作梗,我們兩口子現在還好好的!”


    我被劉小川的無恥惡心到了,忍不住大吼一聲。


    “好?你把我姐打的渾身是傷,你拿我姐當牛馬欺負,你管那叫好?劉小川你是人嗎?”


    “那咋滴?女人不都這樣,伺候丈夫伺候公婆,她應該的!”


    他說著,又扯了一下勒我家大黑的繩子。


    大黑痛苦的在地上呻吟幾聲,我恨不得也踹劉小川幾腳,可他拿刀架在大黑的喉管上,一口一聲要宰了大黑吃狗肉。


    “劉小川,你夠了!你到底想怎樣,你放開我家大黑!”


    他繼續拿刀在大黑脖子上比劃,一旁的他媽臉上寫著得意,而後走到我跟我姐麵前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塊!你拿一千塊錢,算是賠償我家當年給的彩禮,這事兒就算了了!”


    “一千?你要不要臉?當初我姐怎麽嫁給你兒子你心裏沒數嗎?你比誰都清楚,那錢是被我奶奶拿走了,你這訛人!”


    “那咋滴?我要點利息不行啊?我不管,反正就一千,你給了,我們劉家跟你姐的事兒就算了了,否則……”


    劉家老太太的無恥,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這次,不等我開火,我姐已經要受不了了。


    她猛的衝上前,一把將劉家老太太推倒在苞米堆上。


    “去你個臭不要臉的老東西!你跟我那貪財的奶奶,合夥算計我,讓我嫁到你們老劉家,我苦熬三年,臨了你們還要訛我一筆,我跟你拚了……”


    我姐說著,一屁股狠狠坐在老東西的肚子上。


    然後左一個巴掌又一個巴掌,狠狠扇在死老太太的臉上。


    一旁的劉小川見他媽被打了,馬上上來幫忙。


    眼看他攥著個苞米,就要朝我姐砸上去,我嗷一嗓子將他嗬住。


    “劉小川,你要錢是吧!好,我給你!”


    一提到錢,劉家母子的眼睛都開始放光。


    打紅眼的我六姐,這會兒也是一臉茫然不知所措。


    她看著我連連搖頭,我衝我姐淡淡一笑,走到她身邊把她從劉老太身上扶起來。


    “姐,錢沒了可以再賺,咱們就當打發要飯的了!走,咱們進屋取錢去!”


    “妹妹……”


    起初我姐還不肯跟我進屋,但扭不過我,隻好跟進去。


    這下,劉家母子可得意了。


    本就像母狗一樣的小眼睛上,這會兒都快讓錢糊上了。


    “我就說,你們早點拿錢,咱們就好聚好散!”


    我姐氣的渾身哆嗦,我沒說話,拉著我姐進屋。


    劉家母子在門口,滿眼期待等我拿錢。


    可一分鍾後,他們等來的,卻不是錢,而是我六姐手裏的鐵鍬跟我手裏的菜刀。


    我們姐妹倆,從屋裏一前一後跳出來。


    六姐拿鐵鍬拍劉小川,我則是拎著菜刀追劉老太。


    “你們這對臭不要臉的母子,不是要錢嗎?我看你們有沒有命花……”


    “瘋了……瘋了……”


    “媽,咱們快跑,再不跑沒命了!”


    在鐵鍬跟菜刀威嚴之下,那貪財又無恥的母子,好像喪家之犬慌忙逃出村子。


    趕走惡人,我趕忙去解救被劉小川勒住的大黑。


    狗子眼角兩行淚,獲救後在我身上臉上這頓舔。


    “乖……大黑乖,讓你受驚了,晚上給你弄好吃的!”


    六姐也是一臉歉疚,在大黑的頭上輕輕摩挲。


    “小婉,是我,是我連累了你,還有大黑!”


    我轉頭看看我姐“姐你說啥呢!這事兒咋能怪你,還不是咱那缺德奶奶做的孽,當年她那麽坑你,要不你也不能嫁劉小川那個廢材!”


    “哎!我當年要是再勇敢點就好了……”


    那一刻,我隨著我姐的思緒,迴到三年前。


    關於劉小川與我姐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陰謀。


    那年夏天,我姐被我奶奶派去看瓜棚,她在窩棚裏一邊看瓜,一邊織毛衣。


    可這時候劉小川就突然從苞米地裏鑽出來,我姐對他一向避之不及,趕他走他不走,後來還對我姐動手動腳。


    我姐想逃迴家,卻被那小子扯迴瓜窩棚,就在窩棚裏那張硬板床上,把我姐給禍害了。


    事後我姐要去報警,卻被我奶摁住,她連哄帶嚇唬,說什麽女人身子不幹淨沒人瞧得起,去報警劉小川會坐牢,但她的清白也毀了,這輩子都是人們口中的髒貨……


    八十年代的農村,這是了不得的事情,之後劉小川他媽又帶著他到我家賠禮道歉,一來二去,我奶奶跟劉小川他媽,就稀裏糊塗把婚事定了。


    我姐不同意,我媽當時也是反對的,可村裏閑言碎語傳出來,我姐被傳成了破鞋,名聲毀了,無奈也就妥協了。


    等我知道迴青山村的時候,兩家彩禮過了,結婚的日子也定了。


    木已成舟,然後就是我姐屈辱又痛苦的三年婚姻。


    我姐無數次後悔當時的妥協,人就是這樣,一次妥協,別人就覺得你好欺負,然後就是惡人變本加厲的欺壓。


    我張開雙臂,抱抱六姐。


    “姐,那些都過去了,今天開始你自由了。從今而後,你隻為自己活!你的未來會越來越好!”


    那天晚上,我姐留宿在我家,我們姐妹倆一起吃飯,晚上手拉手一起暢想美好的未來。


    我看著窗外的繁星明月,我知道六姐跨過這關,一定會越來越好,我多想看到她活出自己精彩的人生,多想看到有天她能找到真愛她的男人,過上真正幸福的生活。


    我應該看不到了,但我希望,六姐能幸福的過這輩子,把我沒來得及過的好日子,都過了!


    第二天一早,六姐起早就迴去了。


    她說她要迴水廠幹活,好好工作,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


    我慶幸她走了,如果她留下來,之後發生那件事怕是結果更慘烈。


    當天半夜,我睡的正熟,猛然被大黑的汪汪聲吵醒。


    我家狗子從來不亂叫,他要是有動靜,大概率是真的有情況。


    我才穿了件衣服下地,就聽到大黑一聲淒厲的慘叫。


    “大黑……”


    我知道出事了,可我實在擔心大黑的情況,想要出門查看。


    可誰知,我剛打開門,就被衝進來的黑影迎頭一棒。


    那一刻,我隻覺得天旋地轉,眼睛好像能看到星星,耳朵裏也嗡嗡嗡作響。


    還沒有完全失去知覺,卻完全發不出聲音。


    我痛苦的躺在地上,隱約看到那道黑影衝進我睡覺的屋裏,然後是混著嗡嗡聲翻箱倒櫃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從屋裏出來,好像拿了什麽東西,但我看不清楚。


    我隻感覺肚子上一陣劇痛,他又在我身上狠狠踹了一腳。


    應該是還罵了什麽,但我當時耳朵裏響的厲害,什麽都聽不清了。


    再之後,我不知道自己是昏了還是醒著。


    眼前從開始的漆黑,變得通亮,然後火光衝天。


    刺鼻的煙鑽進我的口鼻,一股熱浪在我周身盤旋。


    等我恢複點意識,發現屋子已經著了。


    我的四周被黑煙跟熊熊大火包圍著。


    “救命……”


    我想唿救,卻被黑煙嗆得發不出聲音。


    我想逃出火海,卻發現自己的一隻腳被人用鎖鏈鎖著,另一頭固定在牆根廢棄的石磨上。


    還真是心狠手辣,這是想把我活活燒死在屋裏。


    “救命……救命……”


    開始我還唿救。


    雖然那聲音很小,小的像是快要死了的小貓兒。


    後來,我的嗓子被煙熏的發不出聲音,我也喊不動了,就隻能絕望的躺在地上,看著那根牽扯著我生命的鎖鏈。


    莫名的,我在鎖鏈的另一頭,看到那張熟悉的俊顏。


    他衝我笑,他笑的那麽好看。


    我聲音微弱“周林……周林我好想你!”


    我用力向那頭夠,可最後摸到的不是我心愛的男人,隻是那塊沉重要拖著我下地獄的石磨。


    周邊的煙越來越濃,溫度也越來越高,我感覺手都要被烤的沒有知覺,下意識的縮著身子。


    我從最開始,臆想著周林像傳說中的大英雄那般出現,再一次救我於火海。


    但很快,我又覺得也許這樣死了也好。


    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如果我這樣離開,倒也免了日後許多麻煩。


    想到這,我笑了,完全陷入一種隻屬於我自己的混沌意境。


    房子著了,這火光驚動了村裏人家。


    左右鄰居村中鄉親陸陸續續都來了,他們有人打水往火裏潑,有人探頭朝裏麵看,想知道我是不是還有救。


    我麵前那塊房梁已經塌了,這種情況,誰進來都會有危險。


    我自己命不久矣,這條命撿迴來也活不了幾天,又何必去連累無辜的人。


    我發不出一點聲音,就等著熊熊大火將我徹底吞噬,從此這世界的醜惡美好,都再跟我唐婉沒關係,人們很快忘了我,忘掉這世上有我這樣一個人存在。


    可我錯了,有一人他不會。


    就在我閉上雙眼,準備坦然迎接死神的時候。


    我聽到一聲巨響!


    那道被大火封印的大門,被人一腳從外麵踹開。


    我下意識的睜開眼,看到一副高大的身影,披著一個被水浸濕的被子,在黑煙大火中尋找。


    他是最勇敢的逆行者,他不是別人,是我的男人周林。


    剛剛的的一股熱浪,黑煙嗆到我嗓子裏。


    我下意識的咳嗽幾聲,周林聽到聲音,冒著大火,跳過那道塌掉的房梁衝到我麵前。


    他一把將我抱入懷中,那一刻我像是久旱逢甘露的小草。


    我混沌迷離的雙眼,看著他那雙深邃迷人的眸子,我想伸手去夠,卻根本沒有力氣。


    我是無根的小草,他仿佛就是那一方泥土,兇猛的溫柔的抓住我的小手,才不至讓我墜落。


    “小婉,小婉你怎麽樣?”


    周林的臉被熏的很黑,我幾乎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我能感覺到他聲音的顫抖,那種像是生命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周林,快走,我……我活不成了!”


    我艱難的抓著他的手,撫摸到我那隻被鎖鏈禁錮的腳。


    “小婉,你在這我怎麽能走?你放心,我會救你,我可以救你的!”


    之後,他放開抱我的手,抄起手邊的鐵鍬死命砸那條鎖鏈。


    可砸了幾下,鐵鍬都變了形,那條鎖鏈仍舊沒有多少損壞。


    “咳咳咳……”


    我眼見周林被黑煙嗆的咳嗽不止,房上的木頭掉下來,差點砸到他的頭。


    我一把扯住他,才沒讓那東西砸到周林。


    但我知道,不是每次都會那麽幸運。


    我抓著周林的胳膊,攀上他的脖子,用極盡虛弱的哭腔湊到他的耳畔。


    “周林你快走吧,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的!”


    周林捧住我的頭,將我身體緊緊包裹在懷。


    “小婉我會救你,就算天要你死,我也會把你搶迴來!”


    “傻瓜!你搶不迴來,搭上你的命,我也會死……”


    “那就一起死!小婉,我聽說黃泉路很可怕,我怎麽忍心讓我的小婉一個人獨行!”


    “周林……你瘋了……你真的瘋了!不值得,為了我不值得……”


    “值不值我自己知道!小婉,我隻恨自己沒早點迴來……”


    “你說什麽?”


    我感覺周林有話要說。


    但這時,他卻兩眼放光,像是看到什麽猛的鬆開抱我的手。


    之後,我又聽到一聲聲巨響。


    是斧子砍鎖鏈的聲音。


    一下鎖鏈變了形,兩下三下鎖鏈一股斷開了,緊接著周林揮汗如雨狂掄斧子,終於在不知道多少下之後,那條粗壯的鎖鏈被砍成了兩截。


    那一瞬,我在周林的臉上看到無比暢然的笑意。


    他不顧被斧子磨出血的手,用身體包裹我往門外衝。


    我們要得救了,大火終於沒有將我們吞噬。


    可就在這時,門口的房梁也塌了,擋在我倆麵前巨大的橫梁,是生與死的分界線。


    披在周林身上的被子已經燒著了,過不去,可停在原地,仍舊會被燒死。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周林卻做了個虐心的決定。


    他猛的扯過披在身上的被子,用最快的速度纏在我身上,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把我丟出火海。


    那一切發生太過突然,我甚至來不及反應,就已經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一摔,讓我失去了知覺。


    等再次醒來,我人已經躺在縣醫院的病房裏。


    春花握著我的手哭哭啼啼,我啥都顧不上,扯住她衣服,聲音嘶啞的向她詢問周林的情況。


    “周林呢?他……他怎麽樣?”


    “周林兄弟被救出來了,可……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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