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想了很多。


    路邊看到周林與那精致女人的事,我有會兒的確不太舒服,但後來想想那並不是我難受的主因。


    我雖看不透周林,但對他的心性還是了解的。


    我相信他不是亂來的人,隻是那其中的故事,彎彎繞繞我現在沒辦法去弄清楚,也覺得弄清楚對我沒有任何意義。


    或者,對我來說,他真的有別人,好過像我五姐那樣吊在一棵歪脖樹上。


    哪怕是跳樓而死的陳明亮,泉下有知,必然也不希望我五姐殉情不成,如今這般行屍走肉的活著。


    我清早離開招待所,在醫院上班之前就到了醫院。


    之前的檢查的結果都出來了,醫生連連搖頭情況很不樂觀。


    “我還能活多久?”


    醫生上下打量著我“你家裏條件怎麽樣?”


    “我是農村來的!”


    “你這個病,現在國外有一種藥,雖然不能徹底治好,但可以延長壽命,之前有個商人的妻子,靠這個藥多活了一年多……”


    “那錢也很貴吧!我吃不起的!”


    我連價格都沒問,又不是治好,多活一年半年又能怎樣,像人家商人妻子,家裏有錢就拿錢續命,我沒那條件,也不想拖累任何人。


    醫生一臉無奈,他知道接下來的話說了也是白說,但出於他的本職工作,還是多說了幾句。


    “再就是配型,骨髓移植,這是一勞永逸的辦法,但配型成功的幾率非常非常低,而且這個費用……”


    “我知道的,就算能治好,我也治不起的!醫生我隻是想知道,我還能活多久?”


    “幾個月吧!具體多久得看你自己身體心態,還有就是不能累著,未來你的身體會越來越虛弱,一點點風寒都可能會要你的命……”


    “謝謝你大夫,我知道了!”


    連省城也是這個結果,我明白我連最後一點點僥幸也不需要有了。


    餘下的時光,我就慢慢倒計時吧,別人論天,而我得論秒了。


    我走出醫院大樓,不遠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許多人圍了一圈,我沒湊上去,但聽周圍人議論也大致知道怎麽迴事。


    “真是可憐啊!年紀輕輕就自殺了,咋這麽想不開啊!”


    “沒轍啊,是血癌,治不好,他家條件本來不錯的,雙職工,可幾個月的功夫,吃特效藥就把家底掏空,欠了一屁股債,藥吃不起了,身體也越來越差,配型無望,就算配上也沒錢手術,擱誰能活得下去呢!”


    “也對,得了這病,真是早死早超生,這下也解脫了,他家裏人也鬆口氣吧!”


    跳樓死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如果有一點希望,他都不會撇開老婆孩子去死。


    他是想以死讓家人解脫,讓他們有機會重新開始。


    可無論是生,還是死,對於活著的人,死了的人,似乎都不是正解。


    麵對那撕心裂肺的場景,我心中難受很快轉化為一種不可思議的麻木,是因為我再過不久,也會是那個結果吧。


    與我們這種得了絕症的人來說,生命就像是指縫裏的沙,你越想抓住就越難抓住,到最後會一點點消失。


    離開醫院,我去找了我五姐。


    她以為我有事,其實我沒啥事兒,就是想看看她。


    我時間不多了,這一走可能就是最後一次見。


    我那美麗又淒苦的五姐,我不知道有生之年,她還會不會發自內心的笑出來。


    她又給我錢,我沒收,還把她昨天給我的也一並還給她。


    “姐,我不缺錢,農村花不了幾個錢的!”


    “那就給媽,我希望媽吃的好穿的好!”


    我搖搖頭“媽想要的也不是吃的好穿的好,姐,如果可以,你迴去看看她吧,也許那樣,她會更開心!”


    我握住五姐的手,很冰涼,跟我的手一樣涼。


    她苦笑搖搖頭“迴去?我哪有臉迴去!冰城離咱們村子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有人看見過我,他們迴去說的一定不好聽。我迴去也是給媽丟人!”


    “不,五姐,媽不會那樣想的!媽從來在乎的都不是那些!”


    “我知道,可我當年任性的離去,釀成的苦果,還得自己嚐。妹妹你就別勸我了,如果哪天我有足夠的勇氣,會迴去的!幾個姐姐還好,倒是你跟小薇我挺擔心的,我聽趙麗麗提起你們的事兒,你的那個男人他沒跟你一起嗎?還有小薇,她起訴離婚還順利嗎?”


    五姐提到周林,我這心裏也不是個滋味,隻能無奈的尬笑。


    “挺好的,我們都挺好的,六姐離婚的事兒,已經在走流程了!”


    “這樣啊,這樣就好!”


    五姐叫了好多好菜,可我倆誰也沒怎麽動筷子。


    一直到下午,我看看時間再不迴去要趕不上客車了,五姐才依依不舍的送我出酒店。


    她本想送我去車站,但她那個男人高先生又出現。


    “影兒,我去樓上等你!”


    “好的,我很快!”


    我眼見那人臨走前,還在我五姐臉上掐了一把。


    這舉動若是在無人的屋裏,關係密切的情人之間倒也沒什麽,可這會兒我還在,他就這樣,總讓人覺得有點別扭。


    臨走前,我抓住五姐的手。


    “姐,他真的對你好嗎?那位高先生?”


    我姐笑了,隻是那笑有些苦澀“挺好的!以我們這種關係,他對我算不錯了!”


    這話我不知該怎麽理解,不等我再說話,我姐已經把我推上出租車。


    這一趟省城之行,我原本要找五姐,我找到了,我原本想去醫院也去了,似乎一切都很順利。


    可迴來時的心情,卻比出去的時候沉重一百倍。


    是因為周林!


    出來的時候我倆出雙入對甜甜蜜蜜,大客車上看風景,欣賞遠方紅葉,可如今我從鎮裏下車,一人獨自走在鄉間小路上,一陣陣淒涼湧上心頭。


    我走的時候啥都沒帶,周林給我的錢,我留在床頭櫃上,他買給我的衣服也沒拿。


    我就像遊魂一樣走在路上,憑著本能往家走,偶爾不注意還會踩到路上的水溝。


    “誒呀!”


    我一個不小心,踩到水坑滑倒了。


    遠處轟鳴的摩托聲,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第一反應是周林,可等那摩托停在我身邊,卻是另一張臉。


    陸戰,那個跟我沒一毛錢關係,卻緋聞傳的沸沸揚揚的風流男人。


    “唐婉妹子!你這是從哪迴來啊!”


    “沒哪,就是隨便走走!”


    “你鞋上都是泥水!上我摩托車,我載你迴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妹子!這離秀水村可還有七八裏地呢,昨夜下雨了,這路不好走,你這麽走,得啥時候能到家?”


    “那也不用,你走吧!”


    我的拒絕,並沒讓這男人離開。


    他反而推車擋在我身前,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我。


    “你不會聽進去村裏那些謠言,怕你那男人誤會,才不肯坐我摩托吧?”


    他一語道破,我想否認,但事實上也就是這麽一迴事。


    雖然現在周林不在,也許我的不辭而別,他就真的再也不來找我了。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希望那些子虛烏有的謠言再傳下去。


    “是!我坐你摩托算怎麽迴事呢?你趕緊走吧,不然村裏那幫碎嘴子,又要亂嚼舌根子了!”


    我這樣一說,陸戰撲哧笑出了聲兒。


    “你這女人真有意思!你的故事我聽過,覺得你挺厲害,挺有魄力的,咋地,跟那姓周的小子就能破釜沉舟,到我這連坐個摩托都畏首畏尾的?”


    我看了他一眼,從摩托繞過去繼續往前走“是啊!我沒你想的那麽勇敢,我就是怕那些閑話,所以你別給我找麻煩,有那功夫,還是去找你那些相好吧!”


    陸戰哈哈大笑“你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吃醋!唐婉妹子,你咋知道我有許多相好?還挺關注我的?”


    我瞪他一眼“你想多了,你那些事兒,秀水村三歲娃娃都知道。陸大廠長,還是別低估自己的名氣!”


    “原來我這麽出名啊!”


    “是啊,特別是在大姑娘小媳婦那,簡直是二郎神下凡!那一個個巴不得給你當相好,陸廠長可悠著點……”


    我這話陰陽怪氣不太好聽,是這男人真的有點粘人,再就是我心裏這兩天不舒服,也是有點撒氣的嫌疑。


    但他不生氣,反而更來勁了。


    “那你呢?唐婉妹子,你想不想給我當相好的!”


    噗……


    他這句話出口,我就差點一口老血吐地上。


    這世上怎麽會有臉皮這麽厚的男人?我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當你個大頭鬼,有病!”


    我受不了他,撒開腿加快腳步。


    他在後麵推摩托追不上,然後就啟動摩托一溜煙躥老遠。


    那個風流哥終於走了,我的世界清淨了。


    我有點累了,坐在路邊的石頭上歇會兒。


    可這時候,感覺鼻子裏麵一股暖流,之後鼻血就源源不斷流出來。


    我的手絹上全是鼻血,身上帶的紙不多,都用完了血也止不住。


    或者隻能用衣服擦,可如果弄一身血,迴去我媽我姐會擔心。


    正在我焦灼的看著地上的血,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陸戰又騎摩托過來。


    他眼見我麵前一攤血,再不是剛剛的玩世不恭。


    “怎麽搞的?”


    他迅速從摩托車上下來,從兜裏掏出紙幫我止血,然後又拿他車上的瓶裝水為我清洗鼻子跟臉上的血。


    “別用這個,挺貴的吧!”我看著那瓶子水,在城裏那東西好幾毛錢一瓶呢,水還要花錢買,這是農村人骨子裏不能接受的。


    “傻丫頭!自己廠生產的不要錢,你都這樣了,還想這些,可真有意思!”


    他倒了一瓶給我清洗,見我鼻子還滲血,又從摩托上拿另外一瓶擰開給我擦洗。


    忙活了好一會兒,血終於止住了,粘在臉上手上的血也洗幹淨了。


    我著急要走,陸戰大手摁住我坐在路邊的石頭上。


    “你等會兒,都這樣了,要再流血怎麽辦?”


    “我沒事!”


    “沒事?我可沒見誰鼻子出血出這麽多的,你這不會是有啥毛病吧!”


    這男人的話,讓我剛舒緩的身體,再次緊繃。


    我一臉戒備的看著他“沒有!就是天氣幹燥而已!你想多了!”


    他玩味一笑“看看你一臉緊張兮兮的樣子,是我想多了,還是你想多了!行了,歇會兒我送你迴家!”


    “不用!”


    “這可不能聽你的了,你這鼻子流這麽多血,要是把你扔半路上萬一死了,我這麽善良好心的人,怕是睡覺都得做噩夢!”


    陸戰的話,讓我一時無法反駁。


    而事實上,因為鼻子大量出血,我身體也開始變得虛弱,這七八裏地走迴去,搞不好真的會暈路上。


    隻是我沒想到,等我歇好了,要起身的時候,這男人卻上前一把將我打橫抱起。


    “你……你放開我!”


    那一刻我慌了,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陸戰倒是看著沒那麽多想法“你啥你?看你那臉色白的像紙,我怕你昏過去!”


    “那也不用你抱,放開我!”


    “抱都抱了,咋地吧!”


    他壞笑把我放摩托上,然後大長腿一跨,啟動摩托一溜煙的走了。


    “妹子抱住我的腰,這路太顛!”


    我沒吭聲,卻也不肯抱他的腰,期間好幾次路過水溝,我差點被顛下去。


    “那個……你慢點!”


    “嗬嗬,你不把這我點,我騎再慢你都可能掉下去。妹子你還是抓住了吧,不然從我這車上掉下去,你那英俊的小哥哥周林,怕是要心疼的!”


    這死男人,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到周林,我這心就一陣陣抽痛。


    我多希望,此刻坐的是他的摩托,我可以緊緊的抱著他的腰身,撫摸他的腹肌,想象我倆在一起那些甜蜜的畫麵。


    一直到家,我也不肯抱陸戰的腰,坐在摩托上,我盡自己所能保持距離。


    可即便如此,我坐周林的摩托出去,迴來坐的卻是陸戰的摩托,這其中的種種,還是被村裏人杜撰出了的故事。


    “你看到了嗎?唐婉是坐陸廠長摩托迴來的,看來他倆的事兒是真的啊!”


    “看來是這樣了,姓周的小子沒迴來,看來是不要唐婉了,也難怪,這姑娘長的不咋地,還挺風流,是個男人也受不了啊!”


    “陸廠長身邊可不缺女人啊,咋就看上她了?想不通啊!”


    “有啥想不通的?山珍海味吃膩了,還想換點蘿卜白菜呢,不過唐婉頂多是野生的小根兒蒜……”


    愛說啥說啥吧!


    橫豎周林不在,這些謠言,在我內心也掀不起什麽波瀾了。


    一天……兩天……


    周林都沒有再迴來,我知道這次應該是真的不迴來了。


    我感覺自己好像解脫了,卻也莫名的失落。


    三天後陸戰的水廠開業,之前他給六姐一個上班兒的名額,我幫六姐收拾了鋪蓋卷,送到水廠的宿舍。


    這裏的工人,都是附近村子的,即便不認識也臉兒熟。


    但看到其中一個人,我還是被驚到了。


    “李小丹?你怎麽在這?”


    她冷笑一聲“咋滴!行你來不行我來?我告訴你吧唐婉,我不僅在這上班,職位你也比你們高,可別落我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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