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霧陵市,老街的旮旯裏開著一家餐館,因地理位置,生意應該不太樂觀。


    多數外地人都是這麽想的。


    下午四點未到,窄小的街道裏冒出幾個腦袋,方向是對麵的那家“紀氏餐館”,到了下班的時間,門庭若市。


    去過的人都知道,這家店味道中規中矩,真正吸引人的,是低廉的價格。


    都是出來討生活的,大叔大嬸跟柴米油鹽打了一輩子交道,一眼便知,食材新不新鮮、到底能賺多少錢。


    然而他們又會不約而同感歎一番,這種價格,跟做慈善差不多。


    店內。


    紀若安麵帶微笑,一手端著大盤雞,一手托著南瓜湯,兩碗中間還夾著拍黃瓜,身手矯健,速度如風,從廚房端上餐桌,一滴湯都沒灑出來。


    這位老板姓紀,二十出頭,據說長得花容月貌,清純可人,但不愛拍照。


    店麵不大,顧客蜂擁而至,速度自然慢了些,好在大多都是熟人,沒人催一句嘴。


    牆上那台電視自然成了最好打發時間的東西。


    “今天淩晨,霧陵市某地的垃圾桶內,發現了一具男性屍體,據警方透露,這起案子與十年前那起‘割鼻案’十分相似……”


    電視年久失修,發出滋滋的電流聲,格外刺耳,好在主播口齒清晰,字正腔圓,聲音才清楚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眾人議論紛紛。


    這件事當年傳得十分厲害,死者是光陽孤兒院的院長,屍體被發現的時候,鼻子被割掉了,警方沒有放出照片,單憑描述足以讓人毛骨悚然。


    更令人沒想到的,殺人犯竟然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名叫“阿狼”,據說是院長從街邊撿迴來的流浪兒,確是不想是養了頭惡魔在身邊。


    “阿狼”來孤兒院的時間太短,沒有照片和檔案,隻有一個當時在孤兒院和“阿狼”一起生活過的孩子。


    據那個孩子說,“阿狼”是個陰森可怕的人,性格暴戾,動不動就找人打架,次次取人要害。


    並且生性殘忍,戳瞎別人的眼睛當彈珠,擰斷別人的手指當釣餌,隔壁院子裏的鄰居鬼奶奶,也是阿狼作怪才摔死的。


    不過這個孩子在某次阿狼打架的時候,看到阿狼右肩上有一個狼爪狀的紅色胎記,這也是阿狼唯一的特征。


    阿狼出逃的那晚,全市進行了封鎖檢查,十二歲左右的男孩,入籍未入籍的無一例外都脫衣接受了檢查,弄得神心慌慌,可阿狼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在了警方的視野。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到底是什麽來頭,居然能逃得過警方的追查?


    沒人知道答案,而警方這一舉動,無疑給“阿狼”又增添了一抹神話色彩。


    時過境遷,安靜了十年的“阿狼”,又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


    部分居民開始惶恐了,連恩人都能殺,還有誰不敢殺的,若是這個殺人魔發狂,一個不小心殃及池魚……


    而少數唯恐世界不亂的潛在犯罪者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旁觀者,興致勃勃,準備看“阿狼”上演一出精彩的show。


    一時間,人們心思各異,這座色彩紛呈的霧陵市永遠不會無聊。


    “安安,怎麽了?沒事吧。”有人發現臉色不對勁的紀若安,問道。


    紀若安這才發現自己渾身緊繃,扣住餐盤邊緣的指尖泛白,微微顫抖,湯順著碗壁流了下來,滾燙的湯水滴到手上,才慢慢有了痛覺。


    她倉皇眨了眨眼,重新抬起頭時,換上了適才那副笑臉。


    “沒事,有點累了。”她極力克製,嗓子卻不經意沙啞出聲。


    紀若安心不在焉地放下餐盤,轉身欲走,一隻手卻冷不丁搭在了她沒來得及收迴的手背上。


    紀若安一個激靈,猛地抬起了頭,條件反射般眼裏閃過一抹兇狠。


    那雙慈祥而帶笑的眼睛,見到她這麽大的反應,也愣了片刻,轉而變成了擔憂。


    在看清來者後,紀若安壓下情緒,一瞬間便恢複了原樣,快到對方以為自己眼花了。


    這位老太太姓李,特別喜歡紀若安,每次來都明裏暗裏地給她介紹自己那位有名的小說家兒子。


    紀若安婉拒多次,李太太卻屢敗屢戰,不停糾纏。


    方才紀若安掩飾地雖快,但蒼白的臉頰卻暴露了什麽。


    瞧見她臉色不對,李太太“哎喲”一聲,故作心疼:“若安啊,臉色怎麽這麽差?生意這麽好,怎麽不請個服務員啊?什麽都親力親為,身體吃不消的。”


    紀若安收拾好心情,微微一笑:“不累,忙點好,輕鬆下來倒不習慣了。”


    “哎唷,可別這麽說,女人啊,不管事業多麽出色,遲早都要迴歸家庭,年輕的時候就得保養好了……”


    說起這李太太,不依不饒地來了倆月有餘,三句不離她那有名的小說家兒子,卻從不曾見她攜兒子一同前來,明眼人心裏都清楚,這隻是李太太一廂情願罷了。


    看來是中意得很。


    既知她的心思,也不好叫長輩把話說全,再說……


    紀若安微微眯起雙眼,那雙如星河般深邃的眸中,似乎有什麽正在湧動。


    “李太太這麽照顧我生意,早該感謝,隻是前段時間太忙,抽不出身,早就聽聞令郎小說寫得不錯,最近得空看了一下,誰知這一看就入迷了,又是李太太的兒子,想著什麽時候得空,我請你們吃飯?”紀若安笑靨如花,她知道如何討好李太太。


    李太太一聽,果然樂開了花。


    她兒子確實如她所說是個會賺錢的好男人,但就是宅,能宅在家幾個月不出門,三十好幾了,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李太太操碎了心。


    李太太的眼角笑成了一把桃花扇:“我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紀若安勾了勾唇,看向電視裏播報的阿狼新聞,眼裏閃過一抹複雜之色。


    *


    一層薄薄的灰霧籠罩在這個城市的上空,“阿狼”再度出現的消息在各大網絡相繼轉發,瞬間登上微博熱搜,詞條後麵緊跟著一個醒目的“爆”字。


    割鼻案……


    吃過晚飯,紀若安心中默念著三個字,打開了電腦。


    死者胡某說,知名網絡作家,筆名胡說,出版了多部實體小說,最近正在某點網站連載一部名為《光明之巔》的網絡小說。


    據讀者說,作家胡某說連續5年沒斷過更新,是個非常勤奮的作者,一天三更,時間管理很嚴格,第一更在早上8點,下午兩點第二更,晚上8點第三更。


    而今日讀者們等到了下午5點,第二章還沒更新,紛紛預測胡某說在下午2點之前就已身亡。


    評論已經突破了三萬。


    ——十二歲就敢殺人,現在二十二了吧,又殺了一個,求求警察叔叔快把他抓起來吧!


    ——草泥馬阿狼,你媽炸了,還我胡老板!!!


    ——人家沒有真名嗎?什麽阿狼不阿狼,鬼裏鬼氣的,一看就是外號,jc連真名都不知道嗎??不會吧?不會吧??


    ——話說這個作者是個死宅,阿狼怎麽認識他的?


    ——恩人都殺,還有誰不能殺?


    ——估計是倒黴,出門剛好碰見他發狂了,你跟殺人魔講邏輯?


    ——殺人魔的思維本就和常人不同,沒什麽好奇怪的


    ——現在殺人魔都有人洗了?十年前的五月八號,光陽孤兒院院長被害,今天五月八號,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我突然發現,阿狼十年前才十二歲吧,這個年紀根本不用承擔刑事責任啊,為什麽要跑呢?不跑啥事也沒有,還不如直接自首。


    ——樓上的……你笨吧,你偷你同桌一塊錢都要撒謊,他殺了一個人還不跑啊?


    網民已經沸騰了,光陽孤兒院院長生前是個名人,霧陵市老一輩的都知道他,說起他時,無不誇讚,活菩薩啊,就這麽被自己養的蛇殘忍殺害,阿狼當真該死!


    這個作家也不是泛泛之輩,讀者不計其數,都已經發了狂。


    紀若安心煩意亂地關上電腦,身後傳來母親紀芬雲悶悶的聲音:“對了安安,你最近沒事別到處亂跑,聽說十年前那個殺人犯又開始殺人了。”


    她知道紀若安吃過飯後有洗澡的習慣,於是提前去浴室放了水。


    沒聽到紀若安的迴答,紀芬雲從浴室探出頭,這次聲音清晰了些,“別到處亂跑,聽到了沒有?”


    紀若安盯著屏幕,兩隻手指捏住眉心,歎氣道,“知道了媽。”


    紀芬雲一聽她態度敷衍,頓時站直了身子,雙手摸索著牆壁走到紀若安身邊,抓住她的手,認真說道:“那個叫什麽狼的,就是個殺人狂魔,不知道有什麽天大的本事,現在還沒抓到,你說你天天在外麵,媽就你這麽一個女兒,萬一……萬一……”


    紀芬雲是個盲人,老伴死了,女兒是她唯一的寄托,這些年與女兒相依為命,時間長了,也知道自己逐漸衰老,恐怕是時日無多了。


    她沒敢說完,頓了頓才慢慢補上一句:“媽怕呀!”


    紀若安不說話了。


    見她沒了聲,紀芬雲以為她不樂意,隨即臭了臉:“那要麽你就趕快找個男朋友迴來,讓他照顧你,這一天天的省的我擔心。”


    “……”


    紀若安汗顏,怎麽又扯到這上麵去了。


    媽催她找男朋友不是一天兩天了,動不動就提一嘴,跟李太太有得一拚。


    “要我說啊,那個刑警大隊新來的一個警察就不錯,好像叫鍾……鍾用吧,他扶我過了好幾次馬路,我摸著啊,是個大壯小夥子,人不錯!”


    刑警大隊?紀若安驚出一身冷汗。


    把紀芬雲打發走後,紀若安踏進浴室,寬衣解帶。


    四周變得靜異下來,腦中的思緒在此刻無比清晰,一雙眸子沉靜如水,裏麵似乎掀起了滔天波浪。


    好看的柳眉微微蹙起。


    怎麽可能。


    阿狼怎麽可能會出現?


    紀若安看著鏡子裏,自己右肩處的那道深紅色的狼爪胎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究竟是誰在冒充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就是嫌疑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鍾意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鍾意初並收藏我就是嫌疑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