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若安在電話那頭,眼底深晦不明,她握緊電話,心中惴惴:“好了,你現在能放了學生嗎。”


    權山掀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既然知道了這些,還覺得我能放過他們麽?”


    蒲吏眉頭一皺,拿起步話機:“你說過迴答你三個問題就放過他們。”


    權山輕蔑一笑:“警官,我是個受害者啊,誰把我變成這樣的?哈哈哈哈,還不都是因為你們?李厚德和他這個兒子卑鄙,你們也卑鄙,我乖乖聽話,結果家庭支離破碎,所以我不當好人了哈哈哈哈哈。”


    蒲吏深吸口氣,雙拳緊了緊:“有什麽事我們可以私下解決,萬事逃不過一個理字,你牽扯到太多無辜的人了,他的孩子沒有錯,同學們更沒有錯,你何必跟他們過不去?”


    聞言,權山抬起頭,他目光怔怔,眼神如炬。


    “警官,傷害可以株連,懲罰就不能了?”


    “我女兒死了,我過得生不如死,加害者呢?他兒子大不了改個名換個學校依舊能重新來過,我和我女兒能重新來過嗎?”


    他站直身子,神色變得正色起來。


    “受害者活該去死,加害者幸福美滿,這又是什麽道理?”


    蒲吏沉默了。


    他的觀點,說是道理,過於荒謬,說是謬論,又太有道理了。


    但法律就是這樣,規則就是這樣,血與血的報仇已經過去了,他的職責也不允許自己同意他的觀點。


    權山繼續道:“你覺得什麽是正義?我好好聽話,正義沒有來,我親手取迴的正義,就成了犯罪?”


    說著他又笑了起來,“是不是犯罪,還不是你們說了算?富人犯了天大的錯,例如那個李厚德,他不還是良好市民?有錢可以目無章法,有錢可以草芥人命,說到底我隻是窮了。”


    “沒關係啊,你們不能替我解決,我就自己來啊,讓罪犯伏法有什麽錯?我這是在為民除害!”


    他雙目瞪圓,義正言辭。


    蒲吏歎了口氣,好言相勸:“牽連到無辜人的正義,就不是正義。權山,我勸你迴頭是岸。”


    權山嗤笑一聲:“迴頭是岸?岸在哪?你說這個,讓人寒心的地方,是岸?”


    他笑著搖搖頭。


    “再說了你以為你們能高尚到哪去啊?你們要是早讓那個強.奸犯伏法了我會變成這樣?你們才是罪魁禍首啊!”


    話說完了,心口上下起伏,似乎暢快了不少,接著他掏出手機擺弄片刻,繼續道。


    “話不多說,我在平台設置了投票,限時一天,那麽……”


    屏幕突然黑了。


    技術隊迅速搜索到權山的個人微博,第一條動態顯示三分鍾前發起了一場投票。


    題目是學生們有無罪論,有兩個選項。


    一,有罪。


    二,無罪。


    截止日期在明天的下午一點半。


    這場犯罪直播引起了人民的高度重視,不止霧陵市,幾乎是全國上下都在關注。


    直播結束的瞬間,通告滿天飛,占據各大新聞頭條,微博熱搜第一位,後麵跟了個醒目的“爆”字。


    平台方很快取得警方的聯係,詢問需不需要進行炸號等處理。警方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先按兵不動,但是熱搜和話題還是撤了,以免有不良影響。


    網絡大軍蜂擁而至,短短幾分鍾,投票下的評論呈幾何倍數暴增,言論層出不窮,百花齊放。


    ——你有這本事去把強.奸犯弄死不就得了,找他兒子和同學發泄幹什麽?有病。


    ——你和你女兒是很慘,其他學生固然有做錯的地方,但罪不至此吧。


    ——這人就是來嘩眾取寵的。


    ——我覺得好慘啊,除開同學不說,那個強.奸犯的兒子確實做錯了吧,要是我我會殺了傷害我女兒的人,但不會用這種偏激的方式。


    ——有一說一,強.奸犯兒子去川劇變臉絕對是台柱。


    ——支持!我也是個父親,女兒就是我的心尖肉,誰要是敢傷害她,我滅了他全家!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但過於極端的方式不敢苟同。


    ——“傷害可以株連,懲罰就不能了?”這句話我好讚同!死了孩子是全家一輩子的傷痛,加害者家裏隻要拉出一個人坐幾年牢,出來還是一家團圓,憑什麽?


    ——樓上說錯了,強.奸犯李厚德根本沒進監獄好嗎?這家害人精活得多姿多彩,我前天還看到他們一家包了豪華遊輪聚會。


    ——兄弟,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我和你一樣的遭遇,要不是我還有一個兒子我早把他一家千刀萬剮了。


    ——你們都沒懂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相關部門要是早讓強.奸犯伏法他就不會生出這種念頭,他的做法確實過於極端,但是總有個事起頭啊,要是我女兒死了,害她的人屁事沒有,想讓我忍氣吞聲?我可去tm的8。


    評論區戾氣衝天,有為權山憤憤不平的,也有不敢苟同的,更有唯恐不亂的憤世者添油加醋。


    批評方和支持方分庭相抗,票數不相上下。


    平台後台操作人累成了狗,刪不完的過激言論和牽扯巨頭的敏感發言。


    就在這時,一條評論乘風破浪地被頂了上來,占據熱一。


    ——不會還有人投有罪的吧?他發出投票的目的還不清楚嗎?一旦有罪票數超過無罪,他肯定要下手啊,到時候我們都是劊子手。


    眾人如夢初醒,離家出走的智商終於迴來了,紛紛誠惶誠恐地改了票數。


    反對票一路飆升,以壓倒勢超過了同意票。


    評論區的趨勢也逐漸明朗,畢竟大多數人都不希望真的死人。


    但他們不會知道,被綁架的孩子們的家長,花了多少錢請水軍帶節奏。


    權山捏緊手機,剛開始票數規規矩矩,此言論一出,支持的人紛紛反水,氣得他頭昏腦漲,一反手巴掌就要抽到男孩臉上,這時步話機裏傳來了聲音。


    “孩子們已經一天多沒進食了,我們希望送些食物和水到門口,補充體力。”


    權山心情差極,嗤笑一聲,剛想拒絕,餘光瞥見角落裏長發女生虛弱的模樣,把到嘴的“不”字咽了迴去。


    “行,把東西放到門口,不要耍花樣。”


    蒲吏本以為他會拒絕,連他推脫後的說詞都想好了,卻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麽答應了,“嗯……”


    物資放到門口不久,裏麵出來三個男生,他們手裏拿著袋子,顫顫巍巍地把箱子打開,將裏麵的食物倒騰進袋子裏。


    蒲吏眉頭微皺,他當然沒蠢到在裏麵做手腳。


    就在這時,一旁的家長們突然一陣騷動。


    三對家長突然發了瘋似的往裏衝。


    “兒啊!你快過來!到媽媽這裏來!”


    “王佳佳!爸爸在這!”


    “嗚……嗚……兒子……”


    “你別管他們了!快過來我們迴家!”


    情緒是會傳染的,在場的眾人特別是其他家長,尚未幹涸的眼眶又紅了起來。


    門口離警戒線不遠,隻有不到十米的距離,而此時犯人又不在,隻要他們想,奔過來就能獲救了。


    聽到父母的叫喚,三名男生手裏的動作一頓,紛紛抬起了頭,淚流滿麵。


    隨後他們雙眼一閉,顫抖地轉身。


    “媽,對不起!”


    他們三人是權心兒的同桌,權心兒被欺負時他們屈服於李冗的淫威不得不旁觀,出了這事他們心裏也十分自責。


    曾經他們逃避了,現在不應該繼續逃避。


    三個男孩不顧身後父母的哭喊,瘋也似的朝裏奔去。


    看到這一幕,蒲吏忍不住仰起頭,抬手抹了下眼睛。


    另一邊,權山伸手接過食物,瞥了眼縮迴去的幾個男孩,眼底神色不明。


    他們出去前是警告過的,本以為有那麽一兩個會落荒而逃,沒想三個都迴來了。


    “喂。”他淡淡開口,把兩瓶水扔給角落那對女生。


    水瓶咕嚕嚕滾到兩人腳邊,兩人紛紛抬起頭,畏懼的眼底升起一絲疑惑。


    權山沒有過多解釋,他蹲坐在地上,舉起一瓶水,望向眾人,淡淡開口。


    “現在開始,欺負過權心兒的,檢舉有獎。”


    學生家長雙目紅腫,站在大廈門口翹首以盼,蒲吏好話說盡,才拉拉扯扯下,去了警局。


    李厚德一家原本也在,當犯人的真實身份公布時,一度想逃,被刑警攔下,押到一旁待著。


    此時所有家長聚在一起,在燈光的照耀下,他們認清了對方的臉。


    “李厚德?你是李厚德吧!”洪亮的聲音突然響起。


    角落李裏,一個剃著平頭,文質彬彬的男人下意識偏了偏頭,鼻梁上的眼鏡遮住了大半張臉。


    “該死的玩意!你怎麽不去死?!我女兒有半點事老子他媽幹死你!”男人怒吼著衝上去揍了他一拳。


    他就是那名長發女生的父親。


    在鏡頭裏看到女兒被犯人掐住脖子時,他的心都要碎了。


    李厚德被揍得一個趔趄,摔在地上,他的老母親嚇得驚叫一聲,連忙過去撫兒子。


    其他家長紛紛緩過神來,旋即個個怒發衝冠,男家長們蜂擁圍了上去,女家長們也在原地捏緊了拳頭。


    他們恨綁架自己孩子的罪犯,但他們更恨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推己及人,李某幹的事,為人父母,沒有幾個人能忍得住。


    “唉唉哎……警察,警察!你們不管管?”李厚德見勢不妙,不得不向蒲吏求助。


    場麵混亂,兩名刑警根本調解不過來,蒲吏陰沉地看了他一眼,慢慢拿起電話,多叫了兩人進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眾人拉開,李厚德臉上掛了彩,鼻血橫流,氣急敗壞地跳腳:“你什麽意思?放任別人在警局鬥毆,你還想不想幹了?”


    蒲吏臉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拉不過來。”


    “你說什……”李厚德眼角青筋一跳,眼看就要發作。


    “警局上下所有人連軸轉了三天,個個精疲力盡,哪能拉得住這麽多人?”蒲吏壓低聲音,沉聲道。


    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李厚德不由得吞了口唾沫,悻悻閉嘴。


    空氣終於安靜了下來,蒲吏麵向眾人,開口道:“先請大家不要過於擔心,現在已經知道了犯人的身份,據我們分析,犯人具有強烈的目的性,隻要達成他的目的,他應該不會對孩子們出手。”


    “但是警察先生,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你看他搞的那個投票,我們心慌啊!”一位相貌端莊典雅的女人問道,她紅腫的眼睛裏充滿擔憂。


    權山不按常理出牌,所有人都猜不到他下一步會幹什麽。


    “不管他有什麽舉動,我想都會以他女兒的事作為出發點,所以我們必須充分了解,才能想出對策,為了後續的救援工作,希望大家積極配合。”


    眾位家長麵麵相覷,點了點頭。


    “大家對李厚德兒子李冗有什麽印象?一個一個來。”蒲吏拿出本子翻開一頁。


    眾人沉默片刻,有些難以啟齒的模樣。


    “我……我見過他,挺陽光一小夥子……”一位女士硬著頭皮站出來,她聲音不大,說完忍不住偏頭看了看眾人。


    站在她旁邊的婦人囁嚅半響,才跟著道:“……對,我兒子跟我說,發生那事後,他動不動就哭,說好多人都歧視他,人變得也很憔悴,我覺得他挺可憐的……”


    又有人站了出來,“我對他不是很了解,但我聽女兒說過他很大方……”


    這三人開了個頭,於是有不停的人站出來,都是誇李冗的雲雲。


    “犯人的態度你們也看到了,他認為李冗羞辱過她女兒,你們怎麽看。”


    蒲吏皺起眉頭,家長口中的李冗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我認為不太可能……我兒子和李冗玩得好,他說他人品不錯。”又有家長站出來替他說話。


    蒲吏頓覺頭疼,兩方各執一詞,權山的態度恨不得當場就要捏死他,但看眾位家長的態度,似乎不是這樣。


    事情變得撲朔迷離。


    “這麽說,李冗是個品德兼優的好孩子,那權心兒呢?”蒲吏繼續問。


    眾人又陷入了沉默。


    蒲吏抬眼,敲敲麵前的桌子,他們才慢慢出聲。


    “這……聽說她……”女士連說了好幾個她,實在說不出口,轉而道,“總之我孩子不是很喜歡她。”


    另一位比她直接多了。


    “我女兒說權心兒很做作。”


    話音剛落,另一位男子緊接著道,“我女兒高一的時候跟她是閨蜜,慢慢我女兒變得很沉默,什麽都不跟我和她媽媽說,還是孩子她媽偶然間發現她身上有淤青,一問才知道是權心兒弄的。”


    家長們議論紛紛。


    這時,從頭至尾閉口不言的李厚德抬了抬眼,察言觀色後,突然上前。


    “警官我冤枉啊!”他眼裏含淚。


    “本來就是她先勾引我的,事後我也給了錢,哪想到沒過多久她就用這事要挾我,要我給她一千萬,不然她就告上法庭,我當然不可能同意啊。”


    “你是說她自願的?”蒲吏眯起眼睛盯著他。


    李厚德使勁點頭,掏出手機給他看,“對,這是我的轉賬記錄!”


    上麵顯示轉賬給尾號為8076的賬戶5000元。


    “去核查。”蒲吏大手一擺,吩咐道。


    夜深了,家長們散盡,蒲吏才得空閑。


    小警員遞上一杯咖啡,“蒲隊,你怎麽看。”


    蒲吏接過咖啡就往嘴裏送,被燙得渾身一驚,小警員撓撓頭,連忙賠笑。


    他把咖啡放下,抬抬眼,“看權山那個樣子,應該沒有撒謊,但家長們更沒必要撒謊。”


    “那……”


    “現在最大的可能是權山患有精神分裂症,產生幻覺,認為李冗故害他女兒,隨意牽連吧,先前被殺害的三名被害人跟他毫無關係,他不還是下手了麽。”


    “而且現在主要是想辦法安撫犯人的情緒。”蒲吏說。


    權山顯然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籌劃這場綁架,手裏還握著幾十公斤的tnt,可以說是準備充分。


    他唯一的親人是他女兒,如今女兒死了,他唯一的牽掛也斷了,宛如被逼近絕路的獅子,這種情況,到底有什麽能安撫到他呢?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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