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無花果清口，結束了晚餐。家仆收拾餐盤，清理餐後汙漬，一切都有條不紊。
“小大人今天胃口很好呢。”
“是啊，平時的主餐隻吃兩三口，今天幾乎吃完了。”
“今天還讓上了甜點，雖然隻吃了兩口。”
“話說那個新來的專屬服役說話、做事都好不禮貌，小大人竟也沒生氣。”
“可能是今日與昆閣下同席，所以小大人給麵子？”
“不太像？平日昆閣下在的時候，小大人也沒有很愉悅的樣子……”
“……”
從事務室出來的安娜路過廚房，無意識地記錄了今天廚房的對話。
錄入內容，存疑，小大人的胃口與心情掛鉤，或是說與某些人掛鉤？她雖不能理解人類這番舉動，但作為範德薩家的斯特克人，小大人卞邪的身體情況是她需要擔心的。
事務室內，卞邪站在窗前消食，一旁，昆幫忙將安娜新搬來的文卷分類。
“我以為你心情會很差？”昆將文卷放到卞邪手旁。
現四周無人，兩人說話也放鬆了許多。卞邪也知道，昆說的是司黎艾。
想著法子獻殷勤，卻總是做錯事。
卞邪淡淡，“我脾氣好。”
昆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午間內政港口貿易情況與夜間特殊申請為題的文卷被昆放到了最上麵，卞邪鬆了鬆胸口前的扣子，少了些許日間的緊張自持。他一邊批閱，一邊說：“司黎艾……我說0那件事收尾的怎麽樣？”
“銀行承諾閉嘴，騎士那邊也不敢再提。”昆看了眼時間，確保不會讓卞邪熬夜，將一疊文件又分了出來。
卞邪點點頭：“過幾日的例行巡禮，你同我一起去吧。”
為了體察民情與監督服役者日課情況，規定了每季一次的艦長隨騎士隊巡邏一日的條例，因為羅德出差，所以由作為代理艦長的卞邪執行，昆依例陪同。
不過也會有特殊情況。昆愣了一下：“……我記得前些天告訴過你，那一日我還在新兵訓練。”
卞邪理所當然：“你堂堂艦長親衛，不能找代練？”
昆大寫無語：“您覺得合規矩麽？”
卞邪：“……諾曼這麽忙？”普通的新兵絕對不會喊昆，隻能是總騎士長諾曼所帶隊伍增收的新兵。
幸虧四下無人，卞邪這番別扭的模樣可不想被別人看到。昆無意揭穿：“你堂堂代理艦長，不會陪同巡禮兩次還緊張吧？”
卞邪低下頭處理文卷，不再說話。
他不想承認。
前不久，源城西元福利院的任務結束才正式獲批預備艦長的卞邪，在迴到犧政後，便成為了代理艦長。當時的他雖在源城，卻能感受到遠方投來的質疑的目光。
那些落在羅德身上的目光明明是尊敬與愛戴，畏懼與膽怯。而對卞邪呢？似乎隻是在看一個不過成齡二年的豎子罷了。
巡禮兩次，其中一次並不是正式出訪，不過是羅德對卞邪的照顧，讓他跟隨巡禮隊熟悉流程罷了。
他遲早也會是範德薩艦長。
昆意識到了些小艦長的壓力，努力想了想：“……要不，讓司黎艾陪你一起去？”
輪到卞邪大寫無語：“你覺得合適嗎？”
“他都是你的專屬服役了，有什麽不合適的，”昆一臉不解，“難不成……您真要他伴床？”
伴床這個詞一蹦出來，卞邪就想起前不久他的羞恥發言。
偏偏對麵還接了句，喜歡他。
“不是，”卞邪把公務丟到一旁，耳朵有些發熱，“……哪有剛入宅的專屬服役陪著去正式巡禮的道理，他日課都沒安排呢！”
昆更不解了：“艦長家的專屬服役還要安排……公共日課？”荒謬……怎麽想都太慘了吧？哪個士官家的專屬服役還要做公共日課的啊？沒去使喚別人做事都是萬幸了……
“就是因為他是艦長家的專屬服役，所以更要去了解公共日課的內容。” 卞邪感覺這輩子的鬼話都要說盡了。
昆似乎被說服了，他沉默幾許，說：“……那我給他安排內政基本日課，選你巡邏路程裏的四項，到時候如果他沒有犯事，就陪你一起去正式巡禮，可以？”
“我不緊張……”
“是屬下擔心您。”
“……好。”
昆不由得一笑，過了許久後，他又說：“你心情好，是因為他吧。”
卞邪筆鋒一頓，又自然，“……什麽？”
“家裏多了個同你說話的人，挺好的。”昆走到藏書架前，背對著卞邪，又說：“換算舊記年，司黎艾應該隻比我們小一歲，”他隨便拿了本書打開，“資料上寫著他是西元人。”
卞邪皺了皺眉，不太確定：“你想說什麽？”
昆輕笑了一聲，假裝翻著書頁，隨便掃了幾行，這本書似乎是寫港口飛艇曆史的。他繼續：“你這麽關照他……是出任務時認識的？”
“我記得你從西元迴來的時候，帶了一顆特別好看的晶礦石，不會就是他給你的吧？”
那枚豐收祭的火種，卞邪歸家收拾隨行袋時正巧被昆看見了。
昆心裏清楚，卞邪幾乎不會主動待人好，能讓他親自關照的人，一定有理由。
卞邪故作忙碌，隨意應了一聲，默認了。
“布置公共日課確實是讓司黎艾認識這裏情況的最好方式，同時還能讓外界知道，即使是艦長家的專屬服役也需要執行公共日課，算是立了個好榜樣……您這麽做確實很好，一開始您就待他太好反而引起別人紅眼。”
卞邪確有讓司黎艾了解內政的心思，但……這算無心插柳嗎？
想想也罷，目的達到便好。找點事做，讓那紈絝清醒清醒，免得又犯錯。
又心想，自己這樣到底是為了必行卡片，還是想還清西元福利院時的人情，還是……被那句毫無征兆的“喜歡你”動搖了什麽。
“你自有打算，我不插手。隻是之後減少公共日課的話，在內宅也希望你別待他太好了，公共場合也記得保持點距離。”
“那是自然。”卞邪心想，昆認真起來令人舒心。
“話說，羅德大人也認識他嗎？”
“不認識。”
“不認識也好，就他現在那個性子，還是調|教好了再認識羅德大人吧，”昆合上了書，把書放迴書架，幫卞邪把最後一卷的重點劃出來，“話雖如此，但您在這件事上可別當悶葫蘆了，不然三年過去，人就走了。”
這“您”字昆不常用，在勸誡時才偶爾提一嘴。
卞邪忽感不對，接過最後一卷：“什麽意思？”
“我聽安娜說了，他對你……哈哈，你倆緣分這麽不一般，真喜歡就好好把握——”
“滾。”卞邪直指事務室大門。
這家夥原來是套我話呢！
次日晨。
自到疫城來後，司黎艾就沒有睡過軟床，也因此睡眠不佳，每天都起得很早。地下二層沒有窗戶，每日醒來都隻能先點亮桌上的蠟燭。
司黎艾睜開眼睛，梳了梳耳後的發，才想起自己已經許久沒有打理過頭發了。他之前的發繩斷了，便一直鬆散著頭發，有時候將發尾揉進發根，但也很快就散開了。
他向宅內的女仆要了新的發繩，熟練地將兩耳側麵的發分股，辮成一束小辮固定在腦後，剩下的發不影響視野，便隨意落在肩背上。
看了眼時間，該到他沐浴的時段了。
司黎艾昨晚本想趁著卞邪下班出事務室的那段時間找他問些安排，誰知道卻被家裏的斯特克人敲了門。當時的安娜舉著油燈，麵無表情地看著推開門的司黎艾，留下了“小大人給你布置了明日的外出日課，希望你七點十分能夠出門”的話。
那呆滯的模樣，真的是跟廣祿有的一拚。
卞邪沒有搖鈴喊司黎艾親自過去，而是讓安娜傳話的原因也很容易猜到。
當時的司黎艾倏然想起自己已經跟卞邪告白，甚至還起了反應，臉頰一熱，沒敢再出門。
同時，也沒記住外出日課到底是什麽內容，勉強聽到是要去郊外。
秋冬季，範德薩家的熱水從不間斷。晨間的熱水澡讓司黎艾成功驅散了失眠導致的疲憊，肌肉也不再緊繃。
“你是新來的男仆嗎？”
司黎艾在幹燥的更衣隔間擦拭著長發，對這名進來沐浴的男仆道：“呃……算是吧？”
“算是……哦！你就是小大人的專屬服役吧？”男仆背對著司黎艾將衣物放到籃子裏。
範德薩家的家仆數量不算多，但工作時間聚在一起也能占大廳的三分之一。
司黎艾有些尷尬，雖說在自己家的時候也會跟仆從打交道，但現在以這樣的身份跟他們交流，總覺得有點不適應。
“不用緊張，”男仆轉頭看向司黎艾，“小大人沒有起床氣，一會兒你跟在我後邊搭把手就可以。”
“好……”司黎艾迴答完才發現不對，“啊、啊？等等，那個……”
“在哪裏等我是吧，呃……你去小大人門口等著就行，安娜會把小大人的衣服送過去的，我一會兒就來。”說完，男仆就進了洗浴間。
這是……起得太早，被認作是當值服侍的人了？還是說他漏聽了日課內容什麽的？司黎艾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把洗浴牌取了出門。
誰知正巧就碰到了捧著衣服往卞邪房間走的安娜。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黎艾，說：“真是好學的人類，日課來得及。”
好的，就是被認錯了。
六點五十五分，司黎艾捧著一套深藍色的騎裝站在卞邪的房間門口。與他同在的，還有那位將他認錯的男仆，還有一位當值遲到的那位男仆的搭檔。
無論他怎麽解釋，大家都不相信他是碰巧早起，碰巧遇到當值男仆，碰巧遇到送衣服的安娜。兩人十分友善的對司黎艾一笑，很是讚揚他這番感恩與謙虛好學之心。
司黎艾心中罵了句髒話，祈禱卞邪看見他後不會把他一腳踹出去。
安娜盯著懷表，七點整敲響卞邪臥房的門。等到她腕上的迴應燈變成綠色，她才開門。
此刻的太陽剛露頭，陽光還不足夠完全穿過厚重的窗簾撲進卞邪的臥房。男仆熟練地點著了門邊兩側的蠟燭，稍微照亮了這昏暗的房間。
與事務室同樣材質的楓木辦公桌上書本如山，文卷被隨意的放置在地上，有幾卷攤開放在桌麵的正中央，上麵壓著一個沒有完成的小型飛艇模型，周圍用於製作的工具還披著木屑。
另一側，本用於放置書本和文卷的書架變成了收藏櫃，除了被用來放置精美的手工製品外，還用來放置了各國的紀念品。
其中，一枚高純度歐斯特紀念幣被立放在了格外顯眼的地方，它的旁邊還放有一副扣著金鏈子的眼鏡。
司黎艾眯起眼睛，看向那書架上的物品，像是在確認些什麽。
男仆把厚重的遮光簾拉開，留下紗簾，晨間的柔光迅速充盈整個房間。
躺在床上的人翻了個身，似乎透過窗簾感受到了光的氣息。
還未到燒壁爐的天氣，但晨間濕涼，已有半入冬日的感覺了。卞邪稍微裹了下被子，問：“……安娜，今日緊急事項。”
剛起床的小艦長聲音沉又喑啞，像是含著沒有完全融化的糖一般黏糊糊的，像是撒嬌。
安娜：“暫無緊急事項。”
聽此，床簾內的人輕鬆歎了口氣。
卞邪平時沒有賴床的習慣，但今天的早晨真的太冷了。他慢慢挪至床邊：“熱水。”
“有的，小大人。”
卞邪起身靠在床頭，手伸出床簾，一塊溫熱的手帕便放在了他的手上。他隨意擦拭了臉與手後把手帕遞了出去，輕輕將床簾拉開了一些。
他與往常一樣，雙腳垂落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雙臂舉起略微垂直地麵，等待更衣。
晨間的陽光不烈，但小艦長卻依舊困得不想睜眼。
服侍更衣的人唿吸很輕，讓人感覺似乎是在憋氣。他著衣的手法稍顯生澀，好在雙手溫熱，動作輕盈小心，即使不經意間的觸碰到了皮膚也不覺嫌棄或排斥。
卞邪眯著眼睛，輕聲道：“是新人嗎？”
服侍更衣的人動作一滯。
卞邪眼睛半睜，隱約看到一抹茶色。他沒有在意：“不用緊張，做得很好了，繼續吧。”
在疫城，誰不知道範德薩家的小艦長平時不喜言笑，行事冷靜果斷，跟他的父親羅德一樣對事不對人，令人敬畏。但其實，小艦長內心十分柔軟，不過很少外露罷了。
襯衣早已扣好，接下來換下裝才方便套上外套。
但服侍更衣的人卻遲遲沒有下手。
“那個……小大人……？”
卞邪閉著眼睛，熟練地整理著衣領與袖口。他迴：“何事？”
“……真要繼續？”
麵前的人說話小心翼翼的，像極了害怕主人生氣的小狗。
“你我性別無差，不必如此緊——”話還沒說完，卞邪緩緩睜眼，看清楚了麵前人後，下意識倒吸了口冷氣。
眼前的青年耳尖紅潤，幾許茶色的發絲自然垂落在額前，那如狐狸般精明的眼中再不見狡猾，僅剩慌亂。他手上捧著自己熨貼的軍褲，麵紅耳赤地不敢再看自己。
第一次幫別人換衣的司黎艾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他知道了，那日常騎裝下包裹的是結實精壯的肌肉，幹練的線條與無法去除的傷痕。在晨間的微光下，那胯部若隱若現的線條交匯處十分誘人。
二人皆緊張地輕咽了一下。
卞邪先開了口：“你……七點十五了，日課要遲到了。”
話畢，錯開司黎艾的眼睛，打手勢讓另一位幫忙，表麵無事，心跳卻越發得快。
司黎艾也有些無措，忘了禮儀，“啊好，你、你好好吃飯，我、我先走了……”
眼前人匆匆離開。
卞邪不經意間又看了一眼。
他這樣編發，還挺好看的。
“小大人今天胃口很好呢。”
“是啊，平時的主餐隻吃兩三口，今天幾乎吃完了。”
“今天還讓上了甜點，雖然隻吃了兩口。”
“話說那個新來的專屬服役說話、做事都好不禮貌，小大人竟也沒生氣。”
“可能是今日與昆閣下同席，所以小大人給麵子？”
“不太像？平日昆閣下在的時候，小大人也沒有很愉悅的樣子……”
“……”
從事務室出來的安娜路過廚房，無意識地記錄了今天廚房的對話。
錄入內容，存疑，小大人的胃口與心情掛鉤，或是說與某些人掛鉤？她雖不能理解人類這番舉動，但作為範德薩家的斯特克人，小大人卞邪的身體情況是她需要擔心的。
事務室內，卞邪站在窗前消食，一旁，昆幫忙將安娜新搬來的文卷分類。
“我以為你心情會很差？”昆將文卷放到卞邪手旁。
現四周無人，兩人說話也放鬆了許多。卞邪也知道，昆說的是司黎艾。
想著法子獻殷勤，卻總是做錯事。
卞邪淡淡，“我脾氣好。”
昆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午間內政港口貿易情況與夜間特殊申請為題的文卷被昆放到了最上麵，卞邪鬆了鬆胸口前的扣子，少了些許日間的緊張自持。他一邊批閱，一邊說：“司黎艾……我說0那件事收尾的怎麽樣？”
“銀行承諾閉嘴，騎士那邊也不敢再提。”昆看了眼時間，確保不會讓卞邪熬夜，將一疊文件又分了出來。
卞邪點點頭：“過幾日的例行巡禮，你同我一起去吧。”
為了體察民情與監督服役者日課情況，規定了每季一次的艦長隨騎士隊巡邏一日的條例，因為羅德出差，所以由作為代理艦長的卞邪執行，昆依例陪同。
不過也會有特殊情況。昆愣了一下：“……我記得前些天告訴過你，那一日我還在新兵訓練。”
卞邪理所當然：“你堂堂艦長親衛，不能找代練？”
昆大寫無語：“您覺得合規矩麽？”
卞邪：“……諾曼這麽忙？”普通的新兵絕對不會喊昆，隻能是總騎士長諾曼所帶隊伍增收的新兵。
幸虧四下無人，卞邪這番別扭的模樣可不想被別人看到。昆無意揭穿：“你堂堂代理艦長，不會陪同巡禮兩次還緊張吧？”
卞邪低下頭處理文卷，不再說話。
他不想承認。
前不久，源城西元福利院的任務結束才正式獲批預備艦長的卞邪，在迴到犧政後，便成為了代理艦長。當時的他雖在源城，卻能感受到遠方投來的質疑的目光。
那些落在羅德身上的目光明明是尊敬與愛戴，畏懼與膽怯。而對卞邪呢？似乎隻是在看一個不過成齡二年的豎子罷了。
巡禮兩次，其中一次並不是正式出訪，不過是羅德對卞邪的照顧，讓他跟隨巡禮隊熟悉流程罷了。
他遲早也會是範德薩艦長。
昆意識到了些小艦長的壓力，努力想了想：“……要不，讓司黎艾陪你一起去？”
輪到卞邪大寫無語：“你覺得合適嗎？”
“他都是你的專屬服役了，有什麽不合適的，”昆一臉不解，“難不成……您真要他伴床？”
伴床這個詞一蹦出來，卞邪就想起前不久他的羞恥發言。
偏偏對麵還接了句，喜歡他。
“不是，”卞邪把公務丟到一旁，耳朵有些發熱，“……哪有剛入宅的專屬服役陪著去正式巡禮的道理，他日課都沒安排呢！”
昆更不解了：“艦長家的專屬服役還要安排……公共日課？”荒謬……怎麽想都太慘了吧？哪個士官家的專屬服役還要做公共日課的啊？沒去使喚別人做事都是萬幸了……
“就是因為他是艦長家的專屬服役，所以更要去了解公共日課的內容。” 卞邪感覺這輩子的鬼話都要說盡了。
昆似乎被說服了，他沉默幾許，說：“……那我給他安排內政基本日課，選你巡邏路程裏的四項，到時候如果他沒有犯事，就陪你一起去正式巡禮，可以？”
“我不緊張……”
“是屬下擔心您。”
“……好。”
昆不由得一笑，過了許久後，他又說：“你心情好，是因為他吧。”
卞邪筆鋒一頓，又自然，“……什麽？”
“家裏多了個同你說話的人，挺好的。”昆走到藏書架前，背對著卞邪，又說：“換算舊記年，司黎艾應該隻比我們小一歲，”他隨便拿了本書打開，“資料上寫著他是西元人。”
卞邪皺了皺眉，不太確定：“你想說什麽？”
昆輕笑了一聲，假裝翻著書頁，隨便掃了幾行，這本書似乎是寫港口飛艇曆史的。他繼續：“你這麽關照他……是出任務時認識的？”
“我記得你從西元迴來的時候，帶了一顆特別好看的晶礦石，不會就是他給你的吧？”
那枚豐收祭的火種，卞邪歸家收拾隨行袋時正巧被昆看見了。
昆心裏清楚，卞邪幾乎不會主動待人好，能讓他親自關照的人，一定有理由。
卞邪故作忙碌，隨意應了一聲，默認了。
“布置公共日課確實是讓司黎艾認識這裏情況的最好方式，同時還能讓外界知道，即使是艦長家的專屬服役也需要執行公共日課，算是立了個好榜樣……您這麽做確實很好，一開始您就待他太好反而引起別人紅眼。”
卞邪確有讓司黎艾了解內政的心思，但……這算無心插柳嗎？
想想也罷，目的達到便好。找點事做，讓那紈絝清醒清醒，免得又犯錯。
又心想，自己這樣到底是為了必行卡片，還是想還清西元福利院時的人情，還是……被那句毫無征兆的“喜歡你”動搖了什麽。
“你自有打算，我不插手。隻是之後減少公共日課的話，在內宅也希望你別待他太好了，公共場合也記得保持點距離。”
“那是自然。”卞邪心想，昆認真起來令人舒心。
“話說，羅德大人也認識他嗎？”
“不認識。”
“不認識也好，就他現在那個性子，還是調|教好了再認識羅德大人吧，”昆合上了書，把書放迴書架，幫卞邪把最後一卷的重點劃出來，“話雖如此，但您在這件事上可別當悶葫蘆了，不然三年過去，人就走了。”
這“您”字昆不常用，在勸誡時才偶爾提一嘴。
卞邪忽感不對，接過最後一卷：“什麽意思？”
“我聽安娜說了，他對你……哈哈，你倆緣分這麽不一般，真喜歡就好好把握——”
“滾。”卞邪直指事務室大門。
這家夥原來是套我話呢！
次日晨。
自到疫城來後，司黎艾就沒有睡過軟床，也因此睡眠不佳，每天都起得很早。地下二層沒有窗戶，每日醒來都隻能先點亮桌上的蠟燭。
司黎艾睜開眼睛，梳了梳耳後的發，才想起自己已經許久沒有打理過頭發了。他之前的發繩斷了，便一直鬆散著頭發，有時候將發尾揉進發根，但也很快就散開了。
他向宅內的女仆要了新的發繩，熟練地將兩耳側麵的發分股，辮成一束小辮固定在腦後，剩下的發不影響視野，便隨意落在肩背上。
看了眼時間，該到他沐浴的時段了。
司黎艾昨晚本想趁著卞邪下班出事務室的那段時間找他問些安排，誰知道卻被家裏的斯特克人敲了門。當時的安娜舉著油燈，麵無表情地看著推開門的司黎艾，留下了“小大人給你布置了明日的外出日課，希望你七點十分能夠出門”的話。
那呆滯的模樣，真的是跟廣祿有的一拚。
卞邪沒有搖鈴喊司黎艾親自過去，而是讓安娜傳話的原因也很容易猜到。
當時的司黎艾倏然想起自己已經跟卞邪告白，甚至還起了反應，臉頰一熱，沒敢再出門。
同時，也沒記住外出日課到底是什麽內容，勉強聽到是要去郊外。
秋冬季，範德薩家的熱水從不間斷。晨間的熱水澡讓司黎艾成功驅散了失眠導致的疲憊，肌肉也不再緊繃。
“你是新來的男仆嗎？”
司黎艾在幹燥的更衣隔間擦拭著長發，對這名進來沐浴的男仆道：“呃……算是吧？”
“算是……哦！你就是小大人的專屬服役吧？”男仆背對著司黎艾將衣物放到籃子裏。
範德薩家的家仆數量不算多，但工作時間聚在一起也能占大廳的三分之一。
司黎艾有些尷尬，雖說在自己家的時候也會跟仆從打交道，但現在以這樣的身份跟他們交流，總覺得有點不適應。
“不用緊張，”男仆轉頭看向司黎艾，“小大人沒有起床氣，一會兒你跟在我後邊搭把手就可以。”
“好……”司黎艾迴答完才發現不對，“啊、啊？等等，那個……”
“在哪裏等我是吧，呃……你去小大人門口等著就行，安娜會把小大人的衣服送過去的，我一會兒就來。”說完，男仆就進了洗浴間。
這是……起得太早，被認作是當值服侍的人了？還是說他漏聽了日課內容什麽的？司黎艾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把洗浴牌取了出門。
誰知正巧就碰到了捧著衣服往卞邪房間走的安娜。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黎艾，說：“真是好學的人類，日課來得及。”
好的，就是被認錯了。
六點五十五分，司黎艾捧著一套深藍色的騎裝站在卞邪的房間門口。與他同在的，還有那位將他認錯的男仆，還有一位當值遲到的那位男仆的搭檔。
無論他怎麽解釋，大家都不相信他是碰巧早起，碰巧遇到當值男仆，碰巧遇到送衣服的安娜。兩人十分友善的對司黎艾一笑，很是讚揚他這番感恩與謙虛好學之心。
司黎艾心中罵了句髒話，祈禱卞邪看見他後不會把他一腳踹出去。
安娜盯著懷表，七點整敲響卞邪臥房的門。等到她腕上的迴應燈變成綠色，她才開門。
此刻的太陽剛露頭，陽光還不足夠完全穿過厚重的窗簾撲進卞邪的臥房。男仆熟練地點著了門邊兩側的蠟燭，稍微照亮了這昏暗的房間。
與事務室同樣材質的楓木辦公桌上書本如山，文卷被隨意的放置在地上，有幾卷攤開放在桌麵的正中央，上麵壓著一個沒有完成的小型飛艇模型，周圍用於製作的工具還披著木屑。
另一側，本用於放置書本和文卷的書架變成了收藏櫃，除了被用來放置精美的手工製品外，還用來放置了各國的紀念品。
其中，一枚高純度歐斯特紀念幣被立放在了格外顯眼的地方，它的旁邊還放有一副扣著金鏈子的眼鏡。
司黎艾眯起眼睛，看向那書架上的物品，像是在確認些什麽。
男仆把厚重的遮光簾拉開，留下紗簾，晨間的柔光迅速充盈整個房間。
躺在床上的人翻了個身，似乎透過窗簾感受到了光的氣息。
還未到燒壁爐的天氣，但晨間濕涼，已有半入冬日的感覺了。卞邪稍微裹了下被子，問：“……安娜，今日緊急事項。”
剛起床的小艦長聲音沉又喑啞，像是含著沒有完全融化的糖一般黏糊糊的，像是撒嬌。
安娜：“暫無緊急事項。”
聽此，床簾內的人輕鬆歎了口氣。
卞邪平時沒有賴床的習慣，但今天的早晨真的太冷了。他慢慢挪至床邊：“熱水。”
“有的，小大人。”
卞邪起身靠在床頭，手伸出床簾，一塊溫熱的手帕便放在了他的手上。他隨意擦拭了臉與手後把手帕遞了出去，輕輕將床簾拉開了一些。
他與往常一樣，雙腳垂落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雙臂舉起略微垂直地麵，等待更衣。
晨間的陽光不烈，但小艦長卻依舊困得不想睜眼。
服侍更衣的人唿吸很輕，讓人感覺似乎是在憋氣。他著衣的手法稍顯生澀，好在雙手溫熱，動作輕盈小心，即使不經意間的觸碰到了皮膚也不覺嫌棄或排斥。
卞邪眯著眼睛，輕聲道：“是新人嗎？”
服侍更衣的人動作一滯。
卞邪眼睛半睜，隱約看到一抹茶色。他沒有在意：“不用緊張，做得很好了，繼續吧。”
在疫城，誰不知道範德薩家的小艦長平時不喜言笑，行事冷靜果斷，跟他的父親羅德一樣對事不對人，令人敬畏。但其實，小艦長內心十分柔軟，不過很少外露罷了。
襯衣早已扣好，接下來換下裝才方便套上外套。
但服侍更衣的人卻遲遲沒有下手。
“那個……小大人……？”
卞邪閉著眼睛，熟練地整理著衣領與袖口。他迴：“何事？”
“……真要繼續？”
麵前的人說話小心翼翼的，像極了害怕主人生氣的小狗。
“你我性別無差，不必如此緊——”話還沒說完，卞邪緩緩睜眼，看清楚了麵前人後，下意識倒吸了口冷氣。
眼前的青年耳尖紅潤，幾許茶色的發絲自然垂落在額前，那如狐狸般精明的眼中再不見狡猾，僅剩慌亂。他手上捧著自己熨貼的軍褲，麵紅耳赤地不敢再看自己。
第一次幫別人換衣的司黎艾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他知道了，那日常騎裝下包裹的是結實精壯的肌肉，幹練的線條與無法去除的傷痕。在晨間的微光下，那胯部若隱若現的線條交匯處十分誘人。
二人皆緊張地輕咽了一下。
卞邪先開了口：“你……七點十五了，日課要遲到了。”
話畢，錯開司黎艾的眼睛，打手勢讓另一位幫忙，表麵無事，心跳卻越發得快。
司黎艾也有些無措，忘了禮儀，“啊好，你、你好好吃飯，我、我先走了……”
眼前人匆匆離開。
卞邪不經意間又看了一眼。
他這樣編發，還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