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內政銀行？”
昆拿出勾鏈將司黎艾新換的腳銬連接，然後扣在馬車的內的底部扣子上，收縮至合適的長度後，坐在馬車主位上。他說：“順路是順路，但你可別耽誤太多時間。”
“不會。”
“行，我知道你……”
等等，他好像沒問什麽。
不會……？
這就，沒了？
沒話了？
昆接自己話都接得幹巴巴的：“……你沒忘帶什麽的話，那走了？”
“好，閣下。”
“……？”好乖？！
一路上，昆隻覺得今天的司黎艾異常安靜，放平時，他應該會迫不及待地問要做什麽，過去有什麽好玩，需要注意什麽之類的。
他不會知道了小大人在監視他吧？
昆思考正上頭時，馬車停了下來。
駕車的馬夫輕敲車門，“維恩閣下，交界區通關查驗。”
最近交界區因事故多發，所以管得很嚴，通關查驗不過是驗明身份等的簡單操作，昆還是很願意配合的。
雖然隻需要打開車窗跟查驗的騎士露個麵就可以，但他還是下車拿出騎士證和司黎艾的服役者證明給到查驗騎士。
查驗騎士都不用看騎士證上的名字，便直接認出了昆，立即敬禮。昆立即也以禮相待，互道辛苦。
“本公子還在想前麵是誰呢。”
昆迴頭看到了後麵的精致馬車，無奈歎了口氣。
又來了。
車上的人沒有下車，僅推開了車窗。
男人穿得花哨無比，不論是哪樣配飾都是舊時代流行的風格。他的大胖圓臉擠在車窗中間，略顯滑稽。
“艦長騎士怎麽這個點才迴內政？”
早鍾已經敲響了，他的意思是昆玩忽職守呢。
昆沒讓任何人發現地翻了個白眼，他轉過身，保持他以往的禮儀姿態，迴道：“艦長騎士昆，代艦長與代理艦長大人獻上晨間的問候，公子。”
“哦對對對，代理艦長……我忘記了範德薩家還有個孩子，”肥公子故意打斷道，“那座上的應該就是那位小艦長吧，正好，打個招唿。”
“非也，不過服役者罷了。”
“罪人？！”肥公子故意做出很嫌棄惡心的樣子，“嘖嘖嘖，與如此肮髒之人同乘，昆騎士可別沾到汙穢帶到艦長家去了！小心出禍事啊！”
你以為我想來這鬼地方麽？！
馬車的隔音並不好，司黎艾自知無法反駁，隻能聽著。
“十分抱歉，公子，我們會盡快離開。”昆和查驗騎士互通眼色，很明顯，大家都不願意繼續聽這名舊貴族在這瞎扯。
規矩上，大規模服役者乘車，教官需與服役者隊伍同乘，以做監督。像司黎艾這種即將到士官家服役的，昆與其同乘的情況是被允許的。
“昆騎士真是越發沒騎士儀態了，”肥公子繼續做戲，“算了，畢竟是冷血之人的狗崽子，連貴族都不放在眼裏，遲早被上麵的大人給劃去皇家騎士榮譽。”
“這……公子……”一旁的仆役聽了都有點慌。
“怕什麽，本公子就要說。”
翻番話下來，昆忍不住握住了自己的配槍。
有點吵了。
“哎，督君什麽時候才能明白，貴族才是最值得托付的呢？哎～”
總有舊貴族惦記著自己原有的權利，可笑而無禮。
不遠處，又一批過關人即將到達。
“大人……”查驗騎士見昆的神色有異，立馬小聲提醒。
“急什麽，”那肥公子把玩著自己的首飾，語氣陰陽怪氣，“說到貴族啊，不得不說到總騎士長維恩閣下！嘖，真是我們貴族的榜樣！”
透過車簾的一角，司黎艾看見了那張常與他說笑的臉上，露出了微妙的殺氣。
遠處，有一人脫離隊伍，疾馳而來。
“喲喲喲，生氣啦，”肥公子看還真把昆惹急了，似乎更興奮了些，“這有什麽好生氣的，我這是在誇你們家是拯救我們貴族的大英雄——”
攜著數粒塵埃的疾風擦過眉宇，肥公子的瞳孔倏然放大。
玄色的鬥篷將帶起的塵埃重新拂至地麵，自然地將另一把已然抽出的手槍擋住。
冰冷的槍口直指肥公子的腦門兒，那一瞬，似乎連時間都停了下來。
肥公子嚇得直結巴：“你、你……怎、怎麽，來、來人……”
“大家都清楚，家醜不外揚，”持槍者優雅十足，雖麵帶笑容，卻不難見抑製的殺心，“以及，關於談吐、權利，您的老師和您的家族應該授於您了。”
來得急促，穩著唿吸，鄭重道：“勿言勿擾。”
來者比昆要高上許多，眉眼卻與其相似。軍裝修飾著他手臂上的肌肉線條，肩背寬闊，站於身前時，顯得格外強壯有力，安全感十足。
昨晚，司黎艾並沒有特別注意這位與卞邪吃飯的陌生男子，卻也因其外表出眾而有所記憶。隻是今日與昨日，完全就是兩個人。
他就是昆的兄長，總騎士長諾曼·維恩吧。
肥公子的家仆們都害怕地杵在原地，完全不敢動彈。
交界區的所有騎士見此人到來，皆互相提醒，精神抖擻，不敢懈怠。查驗騎士也迅速上前敬禮：“向光榮致敬，維恩總騎士長！”
諾曼挺立在昆的麵前直視著那名舊貴族公子，手上的槍依舊抵在他的腦門上，另一隻手在鬥篷裏提醒昆將手槍收迴去。
“兄——總騎士長，”昆本想以“兄長”稱唿，但諾曼今日著正式軍裝，又攜幾名親衛，多半是公務來此，立即改口拜禮，“屬下失禮，請責罰。”
雖為艦長親衛，但根畢竟源在騎士團，也需遵守騎士規章，服從總騎士長的命令。
“失禮何處？”知昆已將手槍放迴，諾曼才輕振鬥篷，收迴自己的手槍。
“屬下不該衝撞公子，”說至此處，昆向肥公子微鞠躬，“在下無意衝撞，望公子大量……”
雖說舊貴族落寞，但疫城依舊有留給他們最後的薄麵。
“誒、誒，不、不必！”肥公子撿迴一條命，哪裏還敢犯賤，“騎、騎士閣下，慢、慢走！”
說罷，喊車夫趕緊駕車離開。
本是膽小怕死之徒，何故如此裝模作樣。
諾曼不再看那離開的車馬，對昆道：“艦長親衛公然衝撞貴族，按例罰俸，加班巡邏。”
大事化小。昆禮道：“是，總騎士長。”
等那公子完全離開，其他騎士也迴到自己值崗的位置上，諾曼才無奈歎了口氣。
“你啊……”他搖了搖頭，放寬了語氣：“你應該更明白，你我舉槍的份量，已經不是外人能隨意評判的了。”
“抱歉，兄長，”昆握緊的拳頭放鬆，“沒有下次了。”
站在遠處的騎士長親衛走近，輕聲提醒諾曼需去執行公務了。
“兄長今天是處理那件事嗎？怎麽不見經常跟著你的那位？”
“我命他去調查別的了，”諾曼讓親衛將馬牽來，小聲與昆說：“交界區的巡防長出事了，我得去看一下。”
他拍了下昆的肩膀：“早點迴去，卞邪多半已經在等你了。”
昆十分識眼色，敬禮：“向榮光致敬。”
親衛重新禦馬來到諾曼身邊。他翻身上馬，拉緊韁繩，對昆說：“與你同在。”
繼而與昆對視一眼後，立轉馬頭進入速通交界區的小路。
終於順利過了交界區通關處。
司黎艾依舊盯著窗外。
自進入交界區開始，窗外便僅剩白綠色的橄欖樹，偶爾能通過縫隙看到些許破舊的似乎是無人居住的平房，從遠處路過的稀稀落落的人多半是在進行早間勞役的服役者。
二十分鍾後，又是完全不一樣景色。
他們似乎又穿過了一道通關處。
通關口處，隻有一塊簡易的標識木牌，上麵寫著德泠暮廣場。
那一瞬間，司黎艾的耳邊響起了如源城街道般熟悉的聲音。
“很驚訝？”
司黎艾轉過頭看向昆。他說：“有點。”
井井有條的交易街區，叫賣聲此起彼伏。從鮮花到蔬果魚生，除去品質和價格，竟與正常城市的交易街區相仿，路過時能聽到有趣的樂章——即使用的並不是什麽高品質樂器。服役者自由的漫步在人海之間，似乎完全忽視了腳上的枷鎖，本地居民似乎也不感奇怪或嫌棄。
“你們就不怕服役者鬧事嗎？”司黎艾完全在狀況外，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和諧景象。
“怕啊，但他們更怕我們，”昆整理了下裝束，還檢查了下配槍，明顯是準備下車，“安德烈，內政銀行靠邊。”
“是，閣下。”車夫安德烈迴道。
“在這裏有條規矩，”昆開始幫司黎艾解除禁錮，他略微抬眼，用淺藍色的眸看著司黎艾，“如果你同你的教官約定不打破一切和平，那麽我會給予你些許自由的權利。[yr1] ”
司黎艾：“比如……？”
昆將勾鏈與連接腳銬的鏈子一起取下，僅剩下銬環。
意思是，僅腳銬不會打開，他去哪都可以，不用昆牽著。
昆笑了笑，“雖然你怎麽跑，我都能抓到你就是了。”
總感覺有詐。司黎艾默默念叨。
昆也看透了司黎艾的表情，他搖了搖勾鏈，鏈子之間的輕微碰撞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他：“你要是需要我牽著也是可以的。”
果然腹黑才是這個男人的本性。司黎艾心道。
此刻馬車穩穩停住，安德烈敲了敲車門示意已到。
兩人交談後，最終達成昆站在銀行門口，司黎艾自己進去取錢的共識。
銀行的裝潢與司黎艾所在的源城相差不大，唯一不同的是右邊為服務區，左邊為等待區。這裏也沒有人權等級限製，不會因為司黎艾是服役者就延遲接待或者拒絕接待。
但不代表不存在貴賓待遇服務，所以，司黎艾依舊等了很久。
且不代表工作人員就不嫌棄服役者來取錢。此刻接待司黎艾的櫃員就是很好的例子。
“不好意思這位服役人員你的支票確實兌換不了歐斯特希望你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櫃員完全不停頓地第三次重複這句話。
“為什麽還是不能兌換呢？”司黎艾即將崩潰。
櫃員指著支票右上角的其中一個標誌，“這裏不是柟荒這張支票僅在柟荒兌換感謝理解。”
司黎艾完全不熟悉疫城的城區名，根本不知道櫃員說的“柟荒”是什麽。
“南……南花？那南花在哪？”司黎艾記得昆說過，這裏隻有一家銀行啊。難道又被坑了？
櫃員心想自己可能八百年沒見過這麽蠢的服役者了，完全不想再跟他交談。她盡量平複心情，說：“你的主教官是哪位？”
“……昆？”司黎艾想得再仔細了點，“全名應該是，昆·維恩？”
櫃員聽完後很明顯震驚了，“艦長附屬騎士，昆·維恩？”
司黎艾：“呃……對，應該……是的？”
櫃員：“出、出示一下你的服役證書……”
司黎艾將昆給他的小冊子給櫃員。
櫃員心中罵了句髒話，態度三百六十度大轉變：“您好，是這樣，我們有規定，不論是誰，內政銀行都不允許兌換除犧政外其他市的支票。這張支票已經超出兌換範圍了，能了解麽？”
超出……兌換範圍？
司黎艾拿迴支票細細看了一眼。
上麵除了印著疫城的城市標外，還印著一行花體字。
下麵翻譯為疫城柟荒市。
……
司黎艾一時哽咽。
他這是，多半是，必須是——
來，錯，地，方，了！？
“這……麻煩了，”司黎艾忽然想起叔叔還留下了一封信，他迅速拆開後，看到了落款後，問櫃員，“不好意思，想問一下，當地是否有一名叫蘭德的士官？”
櫃員似乎沒有聽清楚，她皺了皺眉：“……誰？”
司黎艾重新看了眼落款，“蘭德，蘭德·思爾德。”
櫃員不知為何，似乎突然緊張了起來，她敲了敲旁邊的櫃員，說了幾聲小話後，麵色十分嚴肅。她對司黎艾說：“您在這兒稍等一會兒，請不要亂走。”
司黎艾還來不及迴答什麽，櫃員便將“暫停服務”的牌子立在桌子上，迅速往後台跑。
櫃員離開後，銀行陸陸續續走了許多人。
約五分鍾後，坐在原地的司黎艾還沒從自己來錯地方的情況下反應過來，就被銀行召集來的騎士給抓了起來。
“你說他認識誰？”
赤瞳青年坐在辦公桌前，聽到“蘭德·思爾德”後立馬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昆明顯也嚴肅了起來，一直帶著難以置信的眼光地看向司黎艾。他看到一組騎士湧入銀行，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
幸虧昆帶了卞邪的手信，有理由能製止騎士隊將司黎艾直接押到審訊室。
但這爛攤子，卻需要卞邪自己處理了。
“報告代理艦長，我們收到反饋，這位服役者對櫃員說要找蘭德·思爾德，”騎士小隊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對昆也僅保持表麵禮儀，“您應該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希望騎士昆能和這位服役者一起，跟我們走一趟。”
再次雙手抱頭蹲下的司黎艾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卻又不敢問。
他媽的取個錢也能被爆頭。
卞邪十指交叉貼在唇上，手肘依在書桌上。
他側眼看向昆，皺了皺眉，似乎在說：“你到底幹了什麽事？！”
昆十分委屈，但是也沒在眾人麵前表露出來。
我不知道啊大人，大人冤枉啊！！！
卞邪深歎一口氣，從靠近他的那一堆文件裏抽出一冊文卷。他對那騎士小隊長說：“這件事由我處理，這兩位你不能帶走。”
那騎士小隊長心想這可是向上麵邀功的好機會，他不想錯過，本想反駁卻又聽卞邪說：“思爾德刺殺未遂的案子，前幾日代理提督已書信於我，轉交於我區域的騎士院處理。”
……刺、刺殺？司黎艾又被一驚。
騎士小隊長立馬：“那就更不能讓這二人呆在您的家中，昆屬您區域的騎士院隊，如此嫌疑，您怎可……”
“閣下說什麽？”
騎士小隊長微微抬起頭來，發現卞邪冷冷地盯著他。
他有些犯慫，“小人說，昆騎士不能呆在……”
卞邪打斷：“下一句。”
立於事務室內的眾人這才明了。
騎士小隊長不明：“……昆屬您區域的騎士院隊？”他話還未說完，身後就有騎士提醒他，莫要再說下去，可他卻依舊將話說了出來。
卞邪的視線落在小隊長身後的騎士身上，“他何時成為小隊長的？”
那騎士立馬拜禮，不敢看卞邪：“……小隊長前個月方上任，大人莫要動氣。”
卞邪冷得嗬一聲。
哪來的蠢貨空降兵。
他指尖點了點昆，昆便走過去將自己的騎士證打開，對那小隊長說：“我隸屬神殿騎士院，我的上司是威爾遜騎士長。”
昆若是屬艦長一係的騎士院，完全可以走“後門”避開禍端，但若是隸屬神殿騎士院……
這個案子，昆完全插不了手。
小隊長依舊死撐：“可神殿騎士院的騎士都著黑騎裝，您為何著藍……”
“小隊長，您可別再說了！”他身後的騎士不得不打斷了，在那小隊長耳畔道：“昆騎士隻著藍裝那是上麵的要求！”
藍騎裝意為直屬艦長衛隊，而黑騎裝則為直屬總督衛隊。隻要是騎士，誰不想著黑騎裝？可偏是維恩一家特殊，隻允許總騎士長諾曼一人著黑騎裝。
那是上位者公開的猜忌與不信任，不過沒人敢說罷了。
那迴味過來的小隊長嚇得快要站不穩，想辯解時被卞邪再次打斷：“你是懷疑，神殿騎士院的騎士，犧政總騎士長的親弟弟，自小保護我的親衛要加害於我麽？”
這層層關係套路這小隊長，嚇得他雙腿都發顫。
神殿騎士院、總騎士長、艦長……哪一個他得罪的起啊！
“這……不敢，”那騎士小隊長的氣勢明顯下了去，“那，這位服役者，他親口說他要找罪人思爾德，您難道要放任這樣的人留在昆閣下的身邊麽？”
卞邪眉角輕抬又放下，顯得有些不悅。他說：“誰說他要留在昆身邊了。”
小隊長疑惑，視線隨著卞邪移動：“這，他的服役證上寫著，所屬是……”
一卷文書落地，沒有完全散開。
司黎艾僅有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卷文書。
文書內容，是卞邪與總騎士長諾曼·維恩簽訂的服役者歸屬交換協議。
0去向與所屬日誌：
到站日，傷病服役者編號0，外政醫療樓治療與學禮（包括自由服役或日課調配服役）暫交由昆·維恩代理……；
學禮畢日，服役者編號0，綜合調查適合轉移騎士服役班，建議轉移至諾曼·維恩教官的班下……；
申請特批，服役者編號0，因範德薩家事務繁忙，特批其於次日後轉移至範德薩家，服役內容由範德薩家決定。備注：諾曼·維恩，已閱，同意。
卞邪無視那小隊長的發言，對司黎艾道：“0，抬起頭來。”
昆立在原地，苦難地搖了搖頭。
司黎艾低著頭思考，還未從這層層關係和事件中理出來就被卞邪一聲喊入現實。
當他抬起頭時，那血色的眼眸已然置於跟前。
這次也是一樣，司黎艾被卞邪在無形中抓住了下頜，讓他不得不直視那雙血色的眼睛。
他聽到那人說，讀，這行。
在那命令的口吻下，他照讀著。
照規定，服役者0允諾不破壞犧政和平，由代理艦長，邪··範德薩··卞給予罪身相應的自由與權力。
卞邪宣布道：“此刻起，服役者，編號0，僅屬於我本人，卞邪。”
司黎艾這才明白，原來那句“到他家”，不是來他家做客的意思了。
卞邪的視線瞟向在另一處。
“至於這位小隊長。”
鉗製著司黎艾下巴的手一鬆，指尖點了點那沒禮貌的小隊長。
“我不太想看到他了。”
“送客。”
昆拿出勾鏈將司黎艾新換的腳銬連接，然後扣在馬車的內的底部扣子上，收縮至合適的長度後，坐在馬車主位上。他說：“順路是順路，但你可別耽誤太多時間。”
“不會。”
“行，我知道你……”
等等，他好像沒問什麽。
不會……？
這就，沒了？
沒話了？
昆接自己話都接得幹巴巴的：“……你沒忘帶什麽的話，那走了？”
“好，閣下。”
“……？”好乖？！
一路上，昆隻覺得今天的司黎艾異常安靜，放平時，他應該會迫不及待地問要做什麽，過去有什麽好玩，需要注意什麽之類的。
他不會知道了小大人在監視他吧？
昆思考正上頭時，馬車停了下來。
駕車的馬夫輕敲車門，“維恩閣下，交界區通關查驗。”
最近交界區因事故多發，所以管得很嚴，通關查驗不過是驗明身份等的簡單操作，昆還是很願意配合的。
雖然隻需要打開車窗跟查驗的騎士露個麵就可以，但他還是下車拿出騎士證和司黎艾的服役者證明給到查驗騎士。
查驗騎士都不用看騎士證上的名字，便直接認出了昆，立即敬禮。昆立即也以禮相待，互道辛苦。
“本公子還在想前麵是誰呢。”
昆迴頭看到了後麵的精致馬車，無奈歎了口氣。
又來了。
車上的人沒有下車，僅推開了車窗。
男人穿得花哨無比，不論是哪樣配飾都是舊時代流行的風格。他的大胖圓臉擠在車窗中間，略顯滑稽。
“艦長騎士怎麽這個點才迴內政？”
早鍾已經敲響了，他的意思是昆玩忽職守呢。
昆沒讓任何人發現地翻了個白眼，他轉過身，保持他以往的禮儀姿態，迴道：“艦長騎士昆，代艦長與代理艦長大人獻上晨間的問候，公子。”
“哦對對對，代理艦長……我忘記了範德薩家還有個孩子，”肥公子故意打斷道，“那座上的應該就是那位小艦長吧，正好，打個招唿。”
“非也，不過服役者罷了。”
“罪人？！”肥公子故意做出很嫌棄惡心的樣子，“嘖嘖嘖，與如此肮髒之人同乘，昆騎士可別沾到汙穢帶到艦長家去了！小心出禍事啊！”
你以為我想來這鬼地方麽？！
馬車的隔音並不好，司黎艾自知無法反駁，隻能聽著。
“十分抱歉，公子，我們會盡快離開。”昆和查驗騎士互通眼色，很明顯，大家都不願意繼續聽這名舊貴族在這瞎扯。
規矩上，大規模服役者乘車，教官需與服役者隊伍同乘，以做監督。像司黎艾這種即將到士官家服役的，昆與其同乘的情況是被允許的。
“昆騎士真是越發沒騎士儀態了，”肥公子繼續做戲，“算了，畢竟是冷血之人的狗崽子，連貴族都不放在眼裏，遲早被上麵的大人給劃去皇家騎士榮譽。”
“這……公子……”一旁的仆役聽了都有點慌。
“怕什麽，本公子就要說。”
翻番話下來，昆忍不住握住了自己的配槍。
有點吵了。
“哎，督君什麽時候才能明白，貴族才是最值得托付的呢？哎～”
總有舊貴族惦記著自己原有的權利，可笑而無禮。
不遠處，又一批過關人即將到達。
“大人……”查驗騎士見昆的神色有異，立馬小聲提醒。
“急什麽，”那肥公子把玩著自己的首飾，語氣陰陽怪氣，“說到貴族啊，不得不說到總騎士長維恩閣下！嘖，真是我們貴族的榜樣！”
透過車簾的一角，司黎艾看見了那張常與他說笑的臉上，露出了微妙的殺氣。
遠處，有一人脫離隊伍，疾馳而來。
“喲喲喲，生氣啦，”肥公子看還真把昆惹急了，似乎更興奮了些，“這有什麽好生氣的，我這是在誇你們家是拯救我們貴族的大英雄——”
攜著數粒塵埃的疾風擦過眉宇，肥公子的瞳孔倏然放大。
玄色的鬥篷將帶起的塵埃重新拂至地麵，自然地將另一把已然抽出的手槍擋住。
冰冷的槍口直指肥公子的腦門兒，那一瞬，似乎連時間都停了下來。
肥公子嚇得直結巴：“你、你……怎、怎麽，來、來人……”
“大家都清楚，家醜不外揚，”持槍者優雅十足，雖麵帶笑容，卻不難見抑製的殺心，“以及，關於談吐、權利，您的老師和您的家族應該授於您了。”
來得急促，穩著唿吸，鄭重道：“勿言勿擾。”
來者比昆要高上許多，眉眼卻與其相似。軍裝修飾著他手臂上的肌肉線條，肩背寬闊，站於身前時，顯得格外強壯有力，安全感十足。
昨晚，司黎艾並沒有特別注意這位與卞邪吃飯的陌生男子，卻也因其外表出眾而有所記憶。隻是今日與昨日，完全就是兩個人。
他就是昆的兄長，總騎士長諾曼·維恩吧。
肥公子的家仆們都害怕地杵在原地，完全不敢動彈。
交界區的所有騎士見此人到來，皆互相提醒，精神抖擻，不敢懈怠。查驗騎士也迅速上前敬禮：“向光榮致敬，維恩總騎士長！”
諾曼挺立在昆的麵前直視著那名舊貴族公子，手上的槍依舊抵在他的腦門上，另一隻手在鬥篷裏提醒昆將手槍收迴去。
“兄——總騎士長，”昆本想以“兄長”稱唿，但諾曼今日著正式軍裝，又攜幾名親衛，多半是公務來此，立即改口拜禮，“屬下失禮，請責罰。”
雖為艦長親衛，但根畢竟源在騎士團，也需遵守騎士規章，服從總騎士長的命令。
“失禮何處？”知昆已將手槍放迴，諾曼才輕振鬥篷，收迴自己的手槍。
“屬下不該衝撞公子，”說至此處，昆向肥公子微鞠躬，“在下無意衝撞，望公子大量……”
雖說舊貴族落寞，但疫城依舊有留給他們最後的薄麵。
“誒、誒，不、不必！”肥公子撿迴一條命，哪裏還敢犯賤，“騎、騎士閣下，慢、慢走！”
說罷，喊車夫趕緊駕車離開。
本是膽小怕死之徒，何故如此裝模作樣。
諾曼不再看那離開的車馬，對昆道：“艦長親衛公然衝撞貴族，按例罰俸，加班巡邏。”
大事化小。昆禮道：“是，總騎士長。”
等那公子完全離開，其他騎士也迴到自己值崗的位置上，諾曼才無奈歎了口氣。
“你啊……”他搖了搖頭，放寬了語氣：“你應該更明白，你我舉槍的份量，已經不是外人能隨意評判的了。”
“抱歉，兄長，”昆握緊的拳頭放鬆，“沒有下次了。”
站在遠處的騎士長親衛走近，輕聲提醒諾曼需去執行公務了。
“兄長今天是處理那件事嗎？怎麽不見經常跟著你的那位？”
“我命他去調查別的了，”諾曼讓親衛將馬牽來，小聲與昆說：“交界區的巡防長出事了，我得去看一下。”
他拍了下昆的肩膀：“早點迴去，卞邪多半已經在等你了。”
昆十分識眼色，敬禮：“向榮光致敬。”
親衛重新禦馬來到諾曼身邊。他翻身上馬，拉緊韁繩，對昆說：“與你同在。”
繼而與昆對視一眼後，立轉馬頭進入速通交界區的小路。
終於順利過了交界區通關處。
司黎艾依舊盯著窗外。
自進入交界區開始，窗外便僅剩白綠色的橄欖樹，偶爾能通過縫隙看到些許破舊的似乎是無人居住的平房，從遠處路過的稀稀落落的人多半是在進行早間勞役的服役者。
二十分鍾後，又是完全不一樣景色。
他們似乎又穿過了一道通關處。
通關口處，隻有一塊簡易的標識木牌，上麵寫著德泠暮廣場。
那一瞬間，司黎艾的耳邊響起了如源城街道般熟悉的聲音。
“很驚訝？”
司黎艾轉過頭看向昆。他說：“有點。”
井井有條的交易街區，叫賣聲此起彼伏。從鮮花到蔬果魚生，除去品質和價格，竟與正常城市的交易街區相仿，路過時能聽到有趣的樂章——即使用的並不是什麽高品質樂器。服役者自由的漫步在人海之間，似乎完全忽視了腳上的枷鎖，本地居民似乎也不感奇怪或嫌棄。
“你們就不怕服役者鬧事嗎？”司黎艾完全在狀況外，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和諧景象。
“怕啊，但他們更怕我們，”昆整理了下裝束，還檢查了下配槍，明顯是準備下車，“安德烈，內政銀行靠邊。”
“是，閣下。”車夫安德烈迴道。
“在這裏有條規矩，”昆開始幫司黎艾解除禁錮，他略微抬眼，用淺藍色的眸看著司黎艾，“如果你同你的教官約定不打破一切和平，那麽我會給予你些許自由的權利。[yr1] ”
司黎艾：“比如……？”
昆將勾鏈與連接腳銬的鏈子一起取下，僅剩下銬環。
意思是，僅腳銬不會打開，他去哪都可以，不用昆牽著。
昆笑了笑，“雖然你怎麽跑，我都能抓到你就是了。”
總感覺有詐。司黎艾默默念叨。
昆也看透了司黎艾的表情，他搖了搖勾鏈，鏈子之間的輕微碰撞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他：“你要是需要我牽著也是可以的。”
果然腹黑才是這個男人的本性。司黎艾心道。
此刻馬車穩穩停住，安德烈敲了敲車門示意已到。
兩人交談後，最終達成昆站在銀行門口，司黎艾自己進去取錢的共識。
銀行的裝潢與司黎艾所在的源城相差不大，唯一不同的是右邊為服務區，左邊為等待區。這裏也沒有人權等級限製，不會因為司黎艾是服役者就延遲接待或者拒絕接待。
但不代表不存在貴賓待遇服務，所以，司黎艾依舊等了很久。
且不代表工作人員就不嫌棄服役者來取錢。此刻接待司黎艾的櫃員就是很好的例子。
“不好意思這位服役人員你的支票確實兌換不了歐斯特希望你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櫃員完全不停頓地第三次重複這句話。
“為什麽還是不能兌換呢？”司黎艾即將崩潰。
櫃員指著支票右上角的其中一個標誌，“這裏不是柟荒這張支票僅在柟荒兌換感謝理解。”
司黎艾完全不熟悉疫城的城區名，根本不知道櫃員說的“柟荒”是什麽。
“南……南花？那南花在哪？”司黎艾記得昆說過，這裏隻有一家銀行啊。難道又被坑了？
櫃員心想自己可能八百年沒見過這麽蠢的服役者了，完全不想再跟他交談。她盡量平複心情，說：“你的主教官是哪位？”
“……昆？”司黎艾想得再仔細了點，“全名應該是，昆·維恩？”
櫃員聽完後很明顯震驚了，“艦長附屬騎士，昆·維恩？”
司黎艾：“呃……對，應該……是的？”
櫃員：“出、出示一下你的服役證書……”
司黎艾將昆給他的小冊子給櫃員。
櫃員心中罵了句髒話，態度三百六十度大轉變：“您好，是這樣，我們有規定，不論是誰，內政銀行都不允許兌換除犧政外其他市的支票。這張支票已經超出兌換範圍了，能了解麽？”
超出……兌換範圍？
司黎艾拿迴支票細細看了一眼。
上麵除了印著疫城的城市標外，還印著一行花體字。
下麵翻譯為疫城柟荒市。
……
司黎艾一時哽咽。
他這是，多半是，必須是——
來，錯，地，方，了！？
“這……麻煩了，”司黎艾忽然想起叔叔還留下了一封信，他迅速拆開後，看到了落款後，問櫃員，“不好意思，想問一下，當地是否有一名叫蘭德的士官？”
櫃員似乎沒有聽清楚，她皺了皺眉：“……誰？”
司黎艾重新看了眼落款，“蘭德，蘭德·思爾德。”
櫃員不知為何，似乎突然緊張了起來，她敲了敲旁邊的櫃員，說了幾聲小話後，麵色十分嚴肅。她對司黎艾說：“您在這兒稍等一會兒，請不要亂走。”
司黎艾還來不及迴答什麽，櫃員便將“暫停服務”的牌子立在桌子上，迅速往後台跑。
櫃員離開後，銀行陸陸續續走了許多人。
約五分鍾後，坐在原地的司黎艾還沒從自己來錯地方的情況下反應過來，就被銀行召集來的騎士給抓了起來。
“你說他認識誰？”
赤瞳青年坐在辦公桌前，聽到“蘭德·思爾德”後立馬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昆明顯也嚴肅了起來，一直帶著難以置信的眼光地看向司黎艾。他看到一組騎士湧入銀行，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
幸虧昆帶了卞邪的手信，有理由能製止騎士隊將司黎艾直接押到審訊室。
但這爛攤子，卻需要卞邪自己處理了。
“報告代理艦長，我們收到反饋，這位服役者對櫃員說要找蘭德·思爾德，”騎士小隊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對昆也僅保持表麵禮儀，“您應該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希望騎士昆能和這位服役者一起，跟我們走一趟。”
再次雙手抱頭蹲下的司黎艾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卻又不敢問。
他媽的取個錢也能被爆頭。
卞邪十指交叉貼在唇上，手肘依在書桌上。
他側眼看向昆，皺了皺眉，似乎在說：“你到底幹了什麽事？！”
昆十分委屈，但是也沒在眾人麵前表露出來。
我不知道啊大人，大人冤枉啊！！！
卞邪深歎一口氣，從靠近他的那一堆文件裏抽出一冊文卷。他對那騎士小隊長說：“這件事由我處理，這兩位你不能帶走。”
那騎士小隊長心想這可是向上麵邀功的好機會，他不想錯過，本想反駁卻又聽卞邪說：“思爾德刺殺未遂的案子，前幾日代理提督已書信於我，轉交於我區域的騎士院處理。”
……刺、刺殺？司黎艾又被一驚。
騎士小隊長立馬：“那就更不能讓這二人呆在您的家中，昆屬您區域的騎士院隊，如此嫌疑，您怎可……”
“閣下說什麽？”
騎士小隊長微微抬起頭來，發現卞邪冷冷地盯著他。
他有些犯慫，“小人說，昆騎士不能呆在……”
卞邪打斷：“下一句。”
立於事務室內的眾人這才明了。
騎士小隊長不明：“……昆屬您區域的騎士院隊？”他話還未說完，身後就有騎士提醒他，莫要再說下去，可他卻依舊將話說了出來。
卞邪的視線落在小隊長身後的騎士身上，“他何時成為小隊長的？”
那騎士立馬拜禮，不敢看卞邪：“……小隊長前個月方上任，大人莫要動氣。”
卞邪冷得嗬一聲。
哪來的蠢貨空降兵。
他指尖點了點昆，昆便走過去將自己的騎士證打開，對那小隊長說：“我隸屬神殿騎士院，我的上司是威爾遜騎士長。”
昆若是屬艦長一係的騎士院，完全可以走“後門”避開禍端，但若是隸屬神殿騎士院……
這個案子，昆完全插不了手。
小隊長依舊死撐：“可神殿騎士院的騎士都著黑騎裝，您為何著藍……”
“小隊長，您可別再說了！”他身後的騎士不得不打斷了，在那小隊長耳畔道：“昆騎士隻著藍裝那是上麵的要求！”
藍騎裝意為直屬艦長衛隊，而黑騎裝則為直屬總督衛隊。隻要是騎士，誰不想著黑騎裝？可偏是維恩一家特殊，隻允許總騎士長諾曼一人著黑騎裝。
那是上位者公開的猜忌與不信任，不過沒人敢說罷了。
那迴味過來的小隊長嚇得快要站不穩，想辯解時被卞邪再次打斷：“你是懷疑，神殿騎士院的騎士，犧政總騎士長的親弟弟，自小保護我的親衛要加害於我麽？”
這層層關係套路這小隊長，嚇得他雙腿都發顫。
神殿騎士院、總騎士長、艦長……哪一個他得罪的起啊！
“這……不敢，”那騎士小隊長的氣勢明顯下了去，“那，這位服役者，他親口說他要找罪人思爾德，您難道要放任這樣的人留在昆閣下的身邊麽？”
卞邪眉角輕抬又放下，顯得有些不悅。他說：“誰說他要留在昆身邊了。”
小隊長疑惑，視線隨著卞邪移動：“這，他的服役證上寫著，所屬是……”
一卷文書落地，沒有完全散開。
司黎艾僅有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卷文書。
文書內容，是卞邪與總騎士長諾曼·維恩簽訂的服役者歸屬交換協議。
0去向與所屬日誌：
到站日，傷病服役者編號0，外政醫療樓治療與學禮（包括自由服役或日課調配服役）暫交由昆·維恩代理……；
學禮畢日，服役者編號0，綜合調查適合轉移騎士服役班，建議轉移至諾曼·維恩教官的班下……；
申請特批，服役者編號0，因範德薩家事務繁忙，特批其於次日後轉移至範德薩家，服役內容由範德薩家決定。備注：諾曼·維恩，已閱，同意。
卞邪無視那小隊長的發言，對司黎艾道：“0，抬起頭來。”
昆立在原地，苦難地搖了搖頭。
司黎艾低著頭思考，還未從這層層關係和事件中理出來就被卞邪一聲喊入現實。
當他抬起頭時，那血色的眼眸已然置於跟前。
這次也是一樣，司黎艾被卞邪在無形中抓住了下頜，讓他不得不直視那雙血色的眼睛。
他聽到那人說，讀，這行。
在那命令的口吻下，他照讀著。
照規定，服役者0允諾不破壞犧政和平，由代理艦長，邪··範德薩··卞給予罪身相應的自由與權力。
卞邪宣布道：“此刻起，服役者，編號0，僅屬於我本人，卞邪。”
司黎艾這才明白，原來那句“到他家”，不是來他家做客的意思了。
卞邪的視線瞟向在另一處。
“至於這位小隊長。”
鉗製著司黎艾下巴的手一鬆，指尖點了點那沒禮貌的小隊長。
“我不太想看到他了。”
“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