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纖纖適時啜泣出聲:“表妹莫怪餘姑娘,原是我粗笨。”她佯裝去扯江玉窈衣袖,卻被狠狠甩開。這個動作落在眾人眼裏,愈發坐實了江玉窈暴戾之名。


    袁統摸著絡腮胡點頭如搗蒜:“要我說臨川縣主最是仁厚,上迴獵的大雁還分了我半隻。”他咂咂嘴似在迴味,“那炙雁腿抹了蜂蜜烤得焦香。”見眾人側目,忙正色道:“總之江大姑娘斷不會指使丫鬟作惡!”


    “袁小將軍說得在理。”姚哲突然擊掌,“我記起來了,去歲冬獵江大姑娘還救過落單的幼鹿。這般心慈之人,怎會如傳言所說苛待庶妹?”


    江玉窈聽著四周議論紛紛,隻覺天旋地轉。這些顛倒黑白的說辭,分明是她往日用來構陷江頌宜的伎倆。


    她望向江錦昭時,淚珠恰好落在衣襟繡的粉蝶上,將那對翅膀洇得愈發沉重。


    “大哥……”這一聲喚得百轉千迴,像極了去歲她為討要東珠頭麵時的腔調。江錦昭手中折扇“啪”地合攏,扇骨上嵌的翡翠蜻蜓跟著顫了顫。


    餘初薇突然撫掌輕笑,腕間纏著的紅麝珠串滑出袖口:“好個姐妹情深!”她踱步到廖纖纖跟前,鑲寶護甲勾起丫鬟下巴,“瞧瞧這掌印,倒比江二小姐繡的蝶戀花還精致。”


    江玉窈渾身發抖。她今日特意戴了江錦昭送的碧玉耳璫,此刻卻覺得墜得耳垂生疼。餘光瞥見四皇子把玩著青玉扳指,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心頭更是冰涼。


    “玉窈性子柔善,許是氣急了。”江錦昭終是開口,卻見姚哲正用銀箸蘸酒在桌上畫王八,那龜殼正對著江玉窈的方向。他額角青筋跳了跳,“倒是餘姑娘對侯府家事頗為上心。”


    這話夾槍帶棒,餘初薇卻恍若未聞。她撫了撫新染的丹蔻,突然從袖中抽出張泛黃紙箋:“巧了,昨兒在城西當鋪見到件稀罕物——”紙角露出“廖氏女”三個朱砂小字,正是廖纖纖的賣身契。


    江柏川輪椅碾過地上的珍珠,發出細碎聲響:“母親三年前簽的是活契,餘姑娘從何處得來?”他指尖撫過輪椅扶手上的獬豸紋,那是上月江玉窈“失手”打翻藥碗燙出的痕跡。


    餘初薇笑容僵住。她當然不會說這是從靖國公府門房那兒重金買來的,正要搪塞,忽聽袁統噗嗤笑道:“江二小姐這手勁,不去武庫司掄錘可惜了。”


    滿堂哄笑中,江玉窈的珠釵突然墜地。那支累金絲鑲南珠的簪子,還是去年江頌宜及笄時她搶來的。鎏金簪頭磕出裂痕,像極了她精心維持的假麵。


    “夠了!”江錦昭霍然起身,腰間玉佩撞在案幾上叮當作響。他望著庶妹慘白的臉,忽然想起去歲冬獵。江玉窈將暖手爐塞給他時,袖口隱約露出凍瘡——如今想來,那位置該是握鞭子抽人才會磨出的傷。


    蘇盛突然清了清嗓子:“女子閨譽最是要緊,姚兄這話過了。”他手中折扇繪著江玉窈最愛的紅梅,此刻卻“唰”地合攏,“不過江二小姐苛待血親,確實該給個說法。”


    江玉窈不可置信地望著這位曾為她寫詩作賦的探花郎。去歲七夕,蘇盛還信誓旦旦說她比江頌宜更擔得起“臨川”封號,如今倒成了捅向她的刀。


    “說法?”江柏川轉動輪椅停在四皇子席前,“殿下以為該如何?”


    辛夷子固把玩著青玉酒盞,盞中琥珀光映得他眉眼愈發深邃:“孤記得,西郊馬場缺個馴馬女官。”他忽然抬眼看向廖纖纖,“廖姑娘可願領這份差事?”


    滿室嘩然。馬場女官雖隻是九品,卻能脫了奴籍。江玉窈指甲掐進掌心,她苦心經營三年,不及廖纖纖今日做戲一場!


    暴雨驟然而至,雨打芭蕉聲蓋住了餘初薇的冷笑。她望著江玉窈搖搖欲墜的身影,忽然想起上月被這庶女推進荷花池的仇。窗縫漏進的風掀起她袖口,露出腕間被江玉窈抓傷的紅痕。


    “民女……”廖纖纖伏地叩首,袖中滑落半截染血的絹帕。帕角繡著歪扭的“窈”字,針腳與江玉窈香囊上的如出一轍,“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江錦昭手中茶盞應聲而碎。他忽然看清那帕子用的是雲錦——去年貢品,聖上隻賞了侯府三匹。母親說全給了江頌宜做嫁衣,怎會出現在廖纖纖手中?


    辛夷子固摩挲著腰間夔龍紋玉佩,指腹被玉料沁得冰涼。眼前這場鬧劇讓他額角突突直跳——江玉窈作為他欽點的側妃,此刻釵環淩亂、涕淚橫流的模樣,倒像是市井潑婦。


    “姚兄慎言。”他截斷姚哲未盡之語,玄色蟒紋袖口金線在日頭下閃過冷光。去歲上元夜宮燈如晝,他曾在禦花園當著楊貴妃的麵,信誓旦旦說江玉窈蕙質蘭心堪為正妃。如今想來,那盞摔碎的琉璃宮燈倒成了讖語。


    江玉窈絞著帕子退後兩步,杏色裙裾沾著茶漬,像被雨水打殘的玉蘭。她望著辛夷子固緊抿的唇線,忽然想起三年前初見——少年皇子執傘立在杏花樹下,為她拂去肩頭落英時,指尖分明是暖的。


    “還不去更衣?”辛夷子固聲線裏淬著冰碴。他餘光瞥見兵部侍郎之子姚哲把玩著匕首,刀刃映出江錦昭鐵青的臉色。永定侯府與姚家素來政見相左,此刻倒同看猴戲般瞧著他後院起火。


    廖纖纖提著裙裾追進馬車,車簾落下時故意蹭過江玉窈紅腫的眼角。香球晃蕩著,將兩人影子投在縐紗窗上,恍若皮影戲裏的魑魅魍魎。


    半柱香後,江玉窈扶著侍女的手踏出馬車。月白襦裙繡著銀線木樨,發間珍珠步搖隨蓮步輕晃,倒顯出幾分楚楚風致。隻是經過餘初薇身側時,對方突然掩鼻輕咳,引得眾人皆想起那團穢物,頓時神色微妙。


    “殿下……”她柔荑輕扯辛夷子固袖擺,指尖蔻丹是新染的鳳仙花色。從前這招百試百靈,此刻,卻見對方正與餘初薇談論《洛神賦》,少女鬢邊金步搖隨著笑語輕顫,晃得她眼底直生疼。


    餘初薇借著整理披帛的動作,將腰間禁步往辛夷子固方向偏了偏。香囊裏飄出蘇合香——這是今晨特意熏的,與四皇子慣用的龍涎香正好相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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