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南鬥’!好一個‘’再造新天’!”


    雕龍畫棟,古樸莊嚴的大堂朝南主位上,端坐著一位無比魁梧、須發打理一絲不苟的矍鑠老者。他掃完特工第一人稱的視頻,聲音低沉。


    “這種時候,竟又有變數突生,新天軍的隔代再傳者?想不到這世間除了我之外,又有遵循古製的同道者.不錯,不俗,不差。”


    低沉聲響迴蕩在大堂內,卻不顯嘈雜,反而與周遭正鼓瑟吹笙、奏鍾擊磬的樂師相得益彰。


    甚至,這些由“大司樂”精心挑選出的樂師驚愕地發現,這一刹,他們的演奏竟不由自主地被對方牽動了起來。


    樂理不存在了


    因為對方喜好,所在之處往往都必須要樂師奏唱,可通常時候,對方也不會無緣無故催動靈能。所以哪怕是他們這些時常見到對方的樂師,大多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其可怕之處。


    不愧是東陸共和國的現任副總統。


    一位樂師心道。


    一等世家,元天沈家的當代家主。


    ——第五環的【真理】,“克己複禮”,沈爾風。


    “可惜道不同不相與謀。”沈爾風輕撚須發,神情驟然冷了下來:“這個禮崩樂壞的時代,必須由我拉迴正軌!傳令給餘俊才,讓他即刻前往鎮壓此人——無需勸降,他也不可能投降,殺無赦!”


    跪在堂下的軍官聞言一驚:“大人,餘指揮使坐鎮前線,時刻牽製著純白生物,貿然離開,恐有危急啊。”


    “難道你覺得我會不懂這道理嗎?”


    沈爾風瞥了對方一眼,後者連忙五體投地,膽戰心驚。


    這位副總統生平最重禮法,萬一不小心惹惱了他,就算自己是三等世家的嫡係後代,照樣不死也要脫層皮,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一位第四環的靈能者下場,哼,如芒在背的,可不隻有我們一家。貝弗莉·瑪格麗特不會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的。”


    超級公司【純白生物】的董事長。


    ——第五環的【超越】,“偉岸之蛇”,貝弗莉·瑪格麗特。


    對方乃近十年裏新晉升,照理說硬實力不如沈爾風這種已成名了幾十載的第五環。可前者依仗著數十公裏長的超巨型軀體和不講道理的恐怖自愈力,雙方先前數次交戰,沈爾風固然壓了一頭,卻始終沒法擴大戰果。


    “倘若她非要無視了默契”


    沈爾風眯起眼睛,玄纁二色的袞冕禮服被撐得鼓鼓囊囊。一隻指節分明的粗壯大手從袖袍下探出,緩緩握緊。


    “那就休怪我壞一壞軍禮了!”


    說罷,他端起青銅製成的爵,抿了一口。


    “還有何事?”


    “有、有。”對方迅速道:“北霆防衛陣線與四煌天那邊的最新軍報,他們與凡普斯塔帝國仍在對峙,雙方小鬥了幾場,暫時互有勝負。”


    “嗯。”沈爾風不置可否。


    “另外,奈梨郡郡守,上間家家主,上間元司大人,率眾突破了奎德地區一帶防線,不過自己也負傷不小,暫時退下了前線。”


    沈爾風嗯了一聲:“消息不好不壞。”


    “也有好消息。”那位軍官以頭搶地,恭聲道:“學識理事會與零度網絡酣戰七晝夜,搶先一步抓住了機會,據說戰果頗豐。”


    “這倒確實是個好消息。”沈爾風微微頷首,眸光深邃:“我們也不能落後太多了,待鎮壓‘南鬥’後,純白生物這顆擋路石,也該用力挪一挪了。”


    “還有一件事。”軍官猶豫片刻,還是決定盡職提醒一下:“餘指揮使固然實力強絕,鎮壓‘南鬥’必不成問題,但眼下畢竟戰事激烈,若是他在這一戰受傷過度.”


    這一次,沈爾風沒有第一時間迴答。


    食指與桌麵輕輕觸碰,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光從視頻驚鴻一瞥,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完全窺透對方的深淺。那位“南鬥”具體實力不好說,唯有一點他是能判斷出來的——年紀絕對低於第四環靈能者的平均線一截。


    這代表對方天賦非常高,至少在“突破速度”這一項上,比自己都要更勝一籌。然而生死相殺,可遠不是看誰突破速度快的。


    餘俊才領兵征戰了二十來年,曆經惡戰數不勝數,期間屢有突破,到如今也是極為老辣的第四環中位【大源】,縱然


    “你說得對。”


    沈爾風緩緩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不可小覷對方。”


    在軍官驚愕的目光中,隻見老者道。


    “我會讓‘天矩劫火’輔助餘俊才。”


    ······


    淡紫色的流光沿著十二座懸浮廣播塔表麵收束。


    戰爭似乎沒有影響到這座超級公司【純白生物】治下的城市。


    商業區的玻璃幕牆吞吐霓虹,全息巨幕廣告從數百米的高樓間噴湧而出,霓虹的潮水漫過立體交通網,在交錯盤旋的磁軌列車間投射出如夢似幻的極光。


    一位男士走過街道,體格勻稱健碩,西裝熨燙貼身。唯一的些許不協調感,大概就是周遭的小巷角落裏,有不少裹著被、正爭搶著熱氣排水管的流浪漢。


    可惜了。


    他帶著遺憾的目光,在這些人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超烈度的全麵戰爭這是毀滅,亦是無與倫比的機遇。可惜對這些沒能力的人來說,縱然有這千載難逢的好時運,卻也根本抓不住,隻能眼睜睜看著它們從指縫裏溜走,乃至本身家破人亡,一塌糊塗。


    說真的,其實上麵真該推動婚育分配製度的。


    現下那些往救濟食品裏摻雜微量促情藥物、推動禁止墮胎法案、大力宣傳攻勢和讓【共識】靈能者潛移默化引導的措施,對人口新增有效歸有效,可比起戰爭的持續損耗,終究還是入不敷出。


    就好像眼下這些人,沒有交配對象的話,再怎麽宣傳與推動,也不可能生個孩子出來。


    人口如此重要的資源.就應該牢牢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裏。


    男人想著,不由抬起頭,望向了一個方向。


    那是曾經的市政中心。


    隻是如今,一棟八百米高的巨型建築,猶如白色的肋骨,捅破大地,矗立在那裏。


    他的眼神裏,滿是露骨的憧憬。


    那是【純白生物】在此地的分部駐地大樓。


    必須爬得更高、更高才行啊


    也是這一刻。


    大樓最頂層的房間裏。


    “跟不上時代的老東西.”


    貝弗莉·瑪格麗特慢悠悠地鬆開了手,記錄著敵方高階超凡單位動向的緊急情報,隨著個人終端一塊拋在了床頭。


    “不過這一次,如你所願。”·····


    白歌市。


    “什麽?!”


    “頭你發燒了?”


    “你別嚇我們”


    “頭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吉普車邊,幾道身影圍著中年男人,神情各異,甚至有人露出了一副瞠目結舌的模樣。


    那三支五型中和劑的純度很高,不是地下黑市流通的那種注水貨,一針下去,門撒德的狀態頓時好了許多。他們一邊要照看對方,一邊想著大集會還沒結束,讓對方好好逛逛,所以到了今天才開車過來接人。


    然後


    “我準備再待幾天。”


    這是幾分鍾前,馬什說的話。


    這屬實把幾人驚得夠嗆。


    拜托,咱們是遊蕩者又不是什麽城裏人,多待上幾天?那部落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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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況對方可是這支遊蕩者部落公認的領導層之一,哪有高層突然撂擔子跑的?


    拎著一大包采購二手電子設備和機械零件的艾門,也滿臉愕然地看著對方。當時四人拿到中和劑後,兩人迴部落,他則留下了陪同馬什——可對方的想法在開口前,他一點都不知道。


    “頭,因為昨天南鬥說的話?”他穩了穩情緒,結果一開口還是急了:“您可千萬別上頭啊!”


    “是,我承認,這南鬥應該是個好人,也挺誠懇的但您也看到了!他同時得罪了公司和東陸共和國!”


    見到另外幾人不明所以,他壓低聲音,快速講了一下昨晚的景象。


    “頭,命是咱們自己的!他再厲害也不可能打得過這兩家啊!”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馬什剛說出來,就自知失言,又道:“我認真想過了.我想試試。”


    “部落沒了我,也還有王和洛蘭,他們有能力帶大夥活下來。”他沉聲道:“你說了,命是咱們自己的,所以我想試試。”


    “那我們呢?”其中一人難以理解道:“就這麽幾天的功夫,您、您就要拋下我們了?”


    “我隻是想在這裏多待幾天。”馬什搖頭,嚴肅道:“我們還是家人,跟以前一樣的家人。就算一時半會見不到,我是不會忘掉的。”


    “這不還是扯犢子的屁話嗎!”對方扯著嘴角:“事實就是,我開了幾百裏路過來,然後,頭突然跟我說‘哦哦哦我的青春期終於來了!’,太他媽搞笑了!”


    “怎麽說話的!”旁邊人聽不下去了,嗬斥道:“對頭尊重點!”


    說著,他又看向馬什:“頭,您真的想好了?”


    馬什言簡意賅:“嗯。”


    對方沉默了好一會:“頭,你知道的,我們不可能陪您一塊留下來。”


    “這才是真的屁話。”馬什第一次笑了,他從懷裏拿出一根皺巴巴的煙,邊上立刻有人幫忙點火:“部落就那麽點大,你們要留我還不讓呢,都走了家人們怎麽辦?”


    “那我沒啥話可說了。”他張開手,雙方用力抱了一下:“頭,保重。”


    “嗯,保重。”


    於是,他們走了。


    馬什看著吉普車漸漸消失在地平線,駐足了好一會,才重新挪動腳步。


    他走向了身後的白歌市,那是跟吉普車截然不同的方向。


    某一刻的神山。


    宋識盤膝而坐。


    隻見赤金色的火焰飄忽不定,時而凝成刀槍劍戟至形,時而如滄浪卷起又破碎,強大的靈能被完美地收束起來,任憑其在房間內翻湧,卻沒有造成一絲一毫的破壞。


    【天日】,【帝流漿】,【朱雀魄】。


    第四環的靈能技藝,已得其三,完整的版圖已拚好了一半。


    而在天空數據塔一役中,挨了奧格登、禪琉刹那、查可洛與德懷特四人極招餘波,又過了這麽久,宋識同樣有所收獲——不談其它,隻與自己比較的話,現在絕對比當日更強。


    ——距離重迴前世的最巔峰狀態,越發近了。


    “唿”


    宋識輕吐一口氣,忽地抬眸。


    “來了麽。”


    他站了起來,先活動了一下手腳,把床頭櫃上剩餘的半杯橙汁一飲而盡,然後走到了門口。


    不知何時起,細碎的白點,緩緩飄向了城市。


    這是雪。


    或者說,極其微小的冰晶。


    鉛灰色的雲海此起彼伏,疊加了不知多少層,厚重到了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的程度。僅僅幾個唿吸,大半個白歌市竟如墜淵底,一下子變得昏暗起來。


    改天換地。


    對於一位第四環中位的【大源】來說,這不再是“能不能”而是“想不想”的問題。


    就好像夏日黃昏時的暴雨般,眨眼的功夫,方才還隻是星星點點的雪,驟然加劇,自席卷過大街小巷的酷烈霜風中,拳頭大的冰雹群降下——這並非結束!


    霜風的烈度仍在加劇。


    又是幾個唿吸間,一顆顆冰雹爆裂開來,散成了滿天滿地的冰碎片.不,準確地說,它們是被某種外力摧垮碾碎。


    令人聯想到存在了數以萬年的冰川崩塌,雪山坍陷的可怖景象,化為了遮天蔽日的霜風冰瀑,轟然降臨於此!


    “——早早把人疏散開了?好,很好。”


    冰冷的狂風唿嘯,難以計數的冰晶被其裹挾著,碰撞、擠壓、破碎,直至形成了一道接天連地、規模數千米的龍卷。


    龍卷的最中心,一尊形如神將法相的重鎧巍然矗立,玄色漆麵,甲葉層疊。長槍迅速結起了一層白霜,而握著這杆長槍的,是一一位須髯虯結,眼窩深陷的中年男性。


    他一抖長槍,遙指下方米粒般大小的青年,聲音低沉。


    “雖有軍命在身,我卻也不願妄造殺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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