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雷霆在雲端湧動,發出一陣又一陣令人心悸的轟響,作為最講究天地運而相通,萬物總而為一的“天人”之道,哪怕隻是第三重境界,其聲勢也冠絕諸道途之首,煊赫無比。


    可也僅限於此了。


    無論雷霆爆發出怎樣的轟鳴,閃爍著怎樣的威光,都仍停留在了天空上,遲遲沒有真正向下方投擲。


    就好像,忌憚著什麽。


    遠方的赤紅色流光,顯露出真容。


    那是一柄暗紅如凝血的長劍,通體蒙著一層濃鬱赤光。


    它在雲間折轉飛動,上一抹拖曳的餘光還未散去,下一秒就被新的餘光割破,化為了一張交錯縱橫的劍網——最保守的估計,這把飛劍也突破了音速!


    “蕭長烈你在黎原合戰受的舊傷未愈,這些日子又屢添新傷,真敢與我動手嗎?”


    混雜雷鳴的話語,清晰響起。


    迴應他的,是一道自飛劍上響起的哂笑。


    “那還說屁話做什麽!你有種就下來,試試某家劍鋒之銳!”


    駕馭雷霆的模糊身影不為所動,隻是又道。


    “你等新天軍一向打著為天下黎民百姓‘再造新天’的口號,但此番敗局已定,再耗下去,無非時日長短的問題.你這般一意孤行,負隅頑抗,非要拉著這些人一同陪葬,也配提什麽‘再造新天’嗎?”


    對方刻意運用了雷音的技巧,讓滾滾聲浪迴蕩在每個人耳畔。


    “我以上宗【淩霄天峰】的名義擔保,但凡放下武器,舉手投降者,必允一條生路——”


    聲音戛然而止了一瞬。


    轟地一聲,一線鐵色自林子裏拔地而起,貫穿長空,兇狠撞向了模糊身影!


    這一投矛赫然突破了音障,就算是具裝騎兵挨上也要被輕易打成碎肉塊——隻是劈裏啪啦炸響一聲,一記電光精準地劈中了投矛,高溫與電能瞬間讓其熔化,爆裂開來。


    感知力霎時間擴散,來自上宗【淩霄天峰】的畢清一下子鎖定到了對象,一位下方樹林角落、還保持著投擲姿勢的魁梧大漢,粗略一掃,分明隻是個堪堪第二重境界!


    “你?!”


    然而緊隨其後,遠方的赤紅劍光毫不猶豫地斬了過來。


    那第二重境界的狂徒,再怎麽投矛也頂多惡心一下人,但同為第三重境界、尤其還是走劍仙路線的蕭長烈,殺力可絕不容小覷。


    當下顧不得惱火,畢清猛一抬手,眨眼間雷霆與飛劍碰撞了十幾招,又同時分開。


    畢清深深地看了飛劍一眼,而後是那個下方的大漢嗯?後者居然反過來瞪著自己!


    銀芒一閃而逝,蟒蛇粗的雷電劈向對方,卻又被飛劍及時打散。


    留下一聲冷哼,遍布天空的雷光驟然縮迴一團,畢清隱入雲層,每一次閃爍都會出現在數十米外,轉瞬間消失不見。


    “嘖還是太弱了。”


    確認對方離開後,宋識慢慢放下右手,另一隻布滿繭疤的手揉了揉腕部,整條手臂有明顯的酸脹疼痛感。第二環下位,哪怕肌肉纖維結構已靠靈能技藝優化過,想投出一記音速長矛還是頗為勉強。


    “走雷霆路線的大源.意象是‘代天行罰’那一套。唔,也是非常經典的類型了。”


    宋識眯著眼,迴憶著剛才的景象,縱然隻打了短短幾個照麵,他就瞧出了七七八八的對方信息。無需【琉璃觀】的輔助,他也是堂堂正正的pro級資深【大源】。


    “意識還算可以,一些小技巧拿捏得也挺成熟,總體能評個中上。加上第三環中位的靈能.不太好辦。”宋識思考了一下:“上宗,【淩霄天峰】?也不知道這人天賦在裏麵算哪種層次。”


    以宋識的眼光來看,沒有意外的話,對方天賦遜色楚銅爐一些——屬於有生之年,第三環巔峰有望爭一爭,第四環則希望渺茫的程度。


    至於另一邊,那位以一把飛劍強頂住雷法攻勢,顯然是第三環【超越】的靈能者.就要有趣些了。


    啪嗒。


    起先是零星的水珠,旋即連成一根又一根纖細的絲線,不過轉眼間,溫濕的雨瀑劈頭蓋臉砸了下來,狠狠衝刷天地。


    高溫的雷霆加熱了濕氣,與屬於冬天的冷空氣強烈對流,化為了霜雨。一位第三環【大源】對環境的後續影響來了。


    泥水橫流,上麵漂著渾濁的血泡,它們蜿蜒著流淌過大地,最終匯成一塊塊浮著油星子的汙水窪。


    宋識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自己臉上,鬢發黏在額頭,重甲縫隙裏的凝固血疤隨之融化,啪嗒啪嗒地滑過甲片,成為了雨水的一份子。


    習慣了一槍連人帶義體粉碎,到處彌漫著硝煙與機油味的熱武器戰場,這種冷兵器戰場的感官刺激不算陌生,但終究談不上熟悉。


    畢竟自己平常對“冷兵器戰爭”題材的虛擬遊戲沒什麽興趣。


    “唿”


    宋識走了幾步,拔出一開始釘殺了騎兵的長槍。


    這柄長槍的主體材質,是一種稱為“玄鐵”的材料,短暫的試了試,宋識心裏有了數。


    從孤兒院出身闖蕩世界,當自由賞金獵人的最初那些日子,靠一堆鏽蝕零件和二手貨拚湊成武器裝備,可是生存基本功。靠這些經驗,自己對材料學和機械工程學還算熟手.至少實際應用領域是這樣。


    ——這把長槍的質量相當不賴。


    也許在設計層麵存在一些缺陷,但材料強度、焊接穩固度、韌性等方麵,都完全不輸於企業聯盟的武器商,從專業車床上造出來的商品級冷兵器。


    五指摩挲著碗口粗的槍杆,那股浸了雨水與血漿後的滑膩觸感貼上了掌心。


    不算稀奇。


    宋識心道。


    科技不夠,靈能來湊,這年頭所謂的“神工巧匠”們,幾乎都是靈能者——準確地說,大部分是【超越】道途的靈能者。在一些特定靈能技藝的幫助下,他們堪稱人形移動鑄爐,隻要靈能夠強,產品的製作精度、性能等絕不弱於現代。畢竟第二環的【超越】,就能徒手實現絲米級工藝。


    硬要說缺點的話,就是產量與效率,建一座車床間和培養一位第二環【超越】的成本,後者要遠遠高於前者。何況靈能者又不是牛馬,不可能一天到晚蹲在那就硬給你打裝備。


    不過自己身為第二環靈能者兼先鋒官,顯然不在常規士兵之列,所以有資格分配到了這柄長槍。


    “勉強也算是神兵利器了。”


    宋識吐出一口氣,長槍插在旁邊,空出來的手抓住騎兵統領太陽穴,將其腦袋拔了出來,隨手扯掉下麵連根帶起的脊骨,抖散血水,而後順勢拔出長槍挑住,搭在肩上,大步走向了前方軍陣。


    目之所及,簡直是慘不忍睹。


    繡著“新天”字樣的旗幟浸滿泥水,被腳印踩到幾乎蜷成了一團,折斷的箭矢、破敗的頭盔、東倒西歪,散落一地的輜重,乃至一具具慘白著臉,無力睜著瞳孔的屍體。


    那夥三十來人的輕騎兵,一路搭弓追殺,造成了上百人的傷亡,可除了直接挨了箭矢外,還有相當一部分人,分明是在潰散中擁擁擠擠,彼此混亂踐踏中遭的禍!


    “士氣也太爛了,這支部隊真有前途嗎?”宋識細致地觀察著這一切:“要是放企業聯盟的公司,早給你們顱內植入行為管控芯片,強鎖住秩序了。”


    一路上,意識到追兵暫時告一段落,以及有中下層軍官開始了重整陣勢,原本亂成一鍋粥的部隊慢慢穩定了下來。在一道道喝聲裏,這些人僵硬著臉,默默撿迴爆了滿地的東西。


    但當這些人瞧見宋識時,仍下意識顫了顫,敬畏地低下了頭。


    方才落在後麵的人是瞧見了前者出手的,硬生生撕了那位騎兵統領,而就是當時沒看見的人,此刻見到那顆掛在槍頭上的腦袋,也反應了過來。


    這位先鋒官.往常沒見過這麽兇!


    然而此舉頂多讓這些人士氣暫時穩定了下來,宋識掃了一圈,氛圍仍是裹著寒風,仿佛要跟腳下凍土凝成一塊的死寂。


    “章大人。”正在這時,一位甲胄還算齊備的青年快步跑了過來:“蕭都尉找您。”


    這名青年體格壯碩,饒是受了冬雨寒風,一雙眼仍炯炯有神,連帶著濕漉漉的甲胄也好似亮起了微光。


    宋識記下對方的臉,明麵上隻點了點頭,言簡意賅道:“在哪?”


    青年指了個方向。


    宋識扛著槍,朝那邊走,眼角餘光後,青年一手按著刀柄,重新投入到重整陣列中去。


    用不著刻意辨認,走了兩三百米,宋識就知道自己找到人了。


    積年的藤蔓雜草被一掃而空,露出了塊碩大岩石。一位中年漢子盤腿坐在上邊,或許是束布掉了的原因,鬢毛雜亂,隨意散在腦後。


    對方抬起頭,那是一雙赤紅色的眼眸。


    霎時間銳氣好似衝破雲霄,宋識隻覺像被劈了一劍,渾身汗毛一下子炸起。


    “.咳。”


    打破銳氣的,是一聲止不住的咳嗽,宋識視線順勢下移,發現對方腹部纏滿了繃帶,然而就這麽一個咳嗽的動作,那裏就隱約有血滲了出來。


    能讓一位第三環【超越】淪落成現在這幅模樣的傷


    “章耳,你做得很好。”被稱為“蕭都尉”的男人擰起眉,強行扼住了咳嗽:“我都看見了。”


    他抬起食指:“這一筆我記著了,待我等與南天軍匯合,我定然親自替你向何將軍請功。”


    南天軍?匯合?


    宋識捕捉到這個新信息,先前騎兵提到了“北天軍”、那個上宗使者則稱自己等人為“新天軍”.


    ——南天軍與北天軍,兩者合稱【新天軍】?


    宋識心中記下,口中稱道:“倘若他再來.”


    “隻要我還沒死,他就不敢下來。”蕭都尉打斷道,寒聲道:“區區一介走‘天人’道途的雜種,哪有那個拚死的膽子?若換成你我這般‘’道途,我自然不敢說什麽,但他?嗬!”


    宋識自動將“天人”和“”,等價換成【大源】與【超越】。


    對方說話的同時,他又將視線放在了前者周遭盤旋的一抹赤光上。


    ——正是先前的飛劍。


    近距離觀察,自濃鬱赤光的籠罩下,飛劍本體卻存在著大小不一的裂痕,讓那份原本的兇威,多出了幾分強撐之感。


    服神鐵金精以築法體,凝靈覺純念以結劍胎.


    誕生於東陸,被譽為“劍修”的【超越】之道。


    飛劍正是對方耗費無數心力與鍛材,方才鑄成的超凡器官,對於一位“劍修”【超越】來說,飛劍的重要性不亞於心髒和大腦。而由此反推,也能看出這位蕭都尉的狀態確實相當不好。


    至少明顯不如那位統禦雷霆的第三環【大源】。


    不過雙方同為第三環中位,後者卻依舊遲遲不願下場的原因,這下也清楚了。


    劍修這條路線,是出了名的硬,並非指正常【超越】的強硬肉體,而是過剛易折的那種硬——抗傷害劍修不一定能行,灌傷害劍修是一個比一個狠。


    依照剛才第一眼照麵的感受,這位蕭都尉更是此道佼佼者,加上身負重傷。


    一位天賦不俗,殺力本就驚人的劍修,臨死一擊能爆發出的殺傷力


    好吧,那確實不太能接。


    雖然很想跟對方討論一下“天人”和“敢不敢拚死”之間到底有半毛錢關係嗎,但認真考慮了一秒鍾後,宋識還是遺憾放棄了這個想法。


    “接下來?”宋識又道。


    “.養禎死在了你手裏,那幫上宗走狗暫時要消停會。”


    蕭都尉視線在槍頭掛著的腦袋停留了一瞬,老實說,他也沒想到章耳這廝竟給了自己這麽個驚喜:“通告全軍,原地休整半個時辰,然後繼續往大泥山走。隻要鑽進了山裏,我們就能緩口氣。”


    宋識頷首,示意明白,接著問:“可南天軍那邊.”


    蕭都尉沉默了幾秒:“此番我等北天軍確實吃了敗仗,但南天軍尚在!何將軍尚在!眼下定然不止我們一支部隊在向其靠攏,隻要撐到合流,照樣有殺到上宗的那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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