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卿章沿著小巷一路走,終於在剛才兩人分別的地方找到了溫絳。


    他抱著雙膝坐在路邊,身後是豎著毛刺的破木板,上麵搭了件白色棉外套,正是溫絳來時穿的外套。


    以及那條隨他處理的羊毛圍巾,裹住了一隻髒兮兮的藍眼睛小白貓。


    溫絳表現出驚慌失措,抬手擋住小貓,滿眼寫著心虛道:“是代表你說圍巾可以隨我處置的……”


    溫絳不說話,霍卿章還真沒注意到圍巾。


    他的視線全部被溫絳吸引。


    濕漉漉的褲子,被淋濕成縷的頭發,和旁邊那隻可憐兮兮的流浪貓像是難兄難弟。


    “代表你不是迴去了麽。”溫絳又問。


    雖然霍卿章的折返全在他預料之中。


    霍卿章開始沒說話,隻蹙眉凝望他。


    外套搭成棚子為小貓遮風擋雨,圍巾給小貓取暖,自己卻隻穿一件毛衣坐在雨中,蜷縮成一團,比旁邊流浪貓更像流浪貓。


    “我來拿迴圍巾,突然想起是個很重要的朋友送的。”不這麽說,溫絳豈不是要誤會自己半路折返是因為擔心他。


    “都這樣了,我洗幹淨還給你吧。”溫絳皺著眉,下意識擰了擰圍巾上的水。


    “都成了這個樣子,不想要了。”霍卿章卻道。


    溫絳:所以說什麽圍巾是很重要的朋友送的。無中生友?


    “這貓是……?”霍卿章又問。


    “路邊發現的流浪貓,腿斷掉了。”溫絳抬手攬過小貓,讓它靠在自己身上。


    “貓的愈合力很強,你該擔心你自己。”霍卿章看了眼溫絳濕漉漉的臉蛋,他的身體肉眼可見打著顫。


    他脫下大衣裹在溫絳身上,語氣不悅:“走了。”


    “流浪貓很難撐過冬天,特別是冬季的雨天。”溫絳並沒動身的意思,他撚過小貓脖子上的項圈,將上麵的小掛牌展示給霍卿章看,“對於曾經有家的流浪貓來說更難生存。”


    “它的主人呢。”霍卿章問。


    “大概是不想要它了,我根據牌子上的號碼打了很多通電話,都被按掉了,發了短信也隻說要我別再煩他。”


    溫絳看著小貓咪碧藍色的大眼睛,骨瘦嶙峋渾身發抖的模樣,笑得苦澀:


    “曾經被它的可愛所吸引愛它的心是真的,可它生了病無力負擔它的醫藥費時,要丟掉它的決心也是真的。”


    霍卿章慢慢蹲下身子,仔細打量著這隻小貓咪。


    毛發打結成團,髒兮兮,眼睛周圍腿部有多處創傷,明明瘦得厲害,卻有個滾圓似皮球一樣的大肚子。


    它有一雙如海水般湛藍的大眼睛,坐得筆直,挺拔的小胸脯透出幾分自信,像個驕傲的小王子。


    有點落魄罷了。


    小家夥非常親人,一見到霍卿章主動向它靠近,用腦袋蹭他的腳踝。


    溫絳趕緊抬手擋住它臉,對霍卿章笑道:“抱歉代表,弄髒了你的衣服,我已經叫了車帶它去醫院,車子大概馬上就到,我迴去也馬上把您的圍巾洗了。”


    霍卿章忽然明白了溫絳剛才借口支走他的理由。


    他認為自己不會容許這樣一隻髒兮兮的小貓上車,更不想因為一隻貓給別人添麻煩。


    難道在他心中,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冷血無情的男人?


    “網約車還有多久到。”霍卿章問。


    溫絳掏出手機看了眼:“還有五公裏,這邊不好叫車,等了很久才有人接單。”


    “取消訂單。”霍卿章似命令般頤指氣使道。


    “重新叫車也未必能叫到附近車……”溫絳當然知道霍卿章的意思,可偏要裝傻。


    霍卿章也不再和他廢話,解開衣扣拎起小貓捂在懷裏,把傘遞給溫絳:


    “我送你,取消訂單,別讓師傅白跑一趟。”


    溫絳嘴上應著,可剛站起身又不動了。


    “怎麽了。”霍卿章蹙起眉頭問道。


    “沒事。”溫絳緊挨著牆,一步一步走得緩慢遲鈍。


    腳麻了。


    霍卿章揉了揉眉心,顯得幾分疲憊。


    他轉手將小貓塞進溫絳懷裏,接著委身將人攔腰打橫抱起,語氣依然不悅:“傘,舉穩了。”


    溫絳:計劃通?


    “代表是第一次抱人麽。”溫絳笑問道。


    “怎麽,沒經驗不能抱?”霍卿章垂了眼眸,透過朦朧的雨簾,看到了他睫羽尾端搖搖欲墜的水珠。


    “嗯……抱得不太舒服。”


    “知道是第一次就忍著點。”


    霍卿章嘴上嫌他麻煩,雙臂卻誠實的注意了下姿勢,盡量放輕力道轉移到肩膀,以使溫絳不那麽難受。


    “說到底,代表還是很在意我吧。”溫絳笑得可可愛愛。


    “別誤會,嫌你走得慢。”霍卿章冷聲道。


    “代表嘴真硬。”溫絳放鬆了身體,臉頰貼進霍卿章懷裏,似是自言自語,“和那裏一樣硬。”


    霍卿章:……


    二十四小時寵物醫院。


    等醫生給小貓做完全身檢查後已經是十二點多。


    小貓問題很多,過敏性皮炎、肝髒功能失常引起的腹水,以及人為造成的後肢骨折。


    溫絳本以為小貓隻是骨折,而像腹水這種病治起來非常麻煩,而且整個過程小貓都會極度痛苦。


    醫生直言這一套治療費用保守估計要上萬,現在很多寵物醫院為了牟取暴利會故意抬高治療費用,幾萬十幾萬都有可能,它的主人應該是沒那麽多錢也沒那麽多精力,最後選擇了放棄。


    醫生問溫絳是否治療,就算他選擇不治,對於一個路人來說也不會遭受道德譴責。


    溫絳卻不假思索:“治。”


    醫生給小貓做傷口清創時已經是淩晨一點。


    毛發剃掉後才發現小貓的皮膚已經大麵積發黑潰爛,生理鹽水對傷口有強烈的刺激性,小貓叫得痛苦,但也隻是叫,並未出現任何攻擊性。


    “小家夥的後腿是人為打斷的,就算治好了也會留下後遺症。”


    醫生說著,歎了口氣:“像這種品種貓一般都很親人,對人沒什麽戒心,而且在遭到主人拋棄後沒有任何生存能力。都說貓的記憶很短,可它也有長期記憶,快樂的難忘的事它能記幾個月甚至幾年,大概它的主人曾經也很愛它,所以即使被拋棄了夜會下意識依賴人類,認為人類會是它命運的救贖。”


    溫絳怔怔的,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一麵鏡子,鏡中清晰映照出他的臉。


    父母車禍離世時,舅舅舅母哭成了淚人,抱著他說以後他就是他們的孩子,會視如己出給他一個溫暖快樂的家庭。


    可後來才知道,人心是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哪怕麵對的是血濃於水的親人。


    如果不是因為父母有一筆遺產,或許他也見識不到所謂的“親人”那可怖的嘴臉。


    即便被傷害了,可那不知真心如何的神秘資助人出現後,他還是習慣性去依賴他,想著他念著他,哪怕不知道他的姓名,也沒見過他的長相。


    而穿越到這個書中世界後,明知道霍卿章是個徹頭徹尾的反派混蛋,可看到他和那人有著相同的痕跡時,還是忍不住想靠近他、依賴他。


    鼻根酸得厲害,溫絳使勁做了個深唿吸努力去想些別的事轉移注意,但為時已晚。


    眼淚簌簌落下,落在褲子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醫生並不知道他心裏所想,安慰著沒關係,治是能治好的,就是耗費時間長而已。


    霍卿章本來在看財務報表,聽到醫生這麽說倏然抬頭看過去。


    他隻看到溫絳的背影,蒙著一層陰霾。


    哭了麽。


    是因為透過一隻流浪貓看到了自己?


    做完清創,小家夥已經累得睡著。


    醫生說要二人先迴去,明早會觀察一下小貓的情況再做下一步打算。


    溫絳執意:“如果這裏一直有人值班,我可以留下麽。”


    “醫生很忙,別給他們添麻煩。”霍卿章替醫生迴答道。


    “可是我擔心……”


    霍卿章重重歎一口氣,給出了一個折中方案:“我家離醫院進,住我家,有任何突發狀況你都能及時趕來。”


    溫絳:“可以麽。”


    醫生:我才是流浪狗,走大街上都能被踹一腳。


    坐在車上,霍卿章終於清醒過來。


    不得不說溫絳手段之高與他之前見過的狂蜂浪蝶根本不是一個層次,不然怎麽會腦子一熱要將人帶迴家。


    他還是好奇:“萍水相逢的流浪貓罷了,就這麽在意。”


    “如果它天生流浪,我不會擔心,可它見過光明卻又被丟進黑暗,我想知道,它最後的命運會怎樣。”溫絳目視前方,淡淡道。


    這句話很容易令人聯想到他的身世,溫柔到可以一起打遊戲的父母於某一天背負上不實罵名,本是想著旅遊散心排解鬱悶,結果卻是天人永隔。


    原本幸福的孩子突然跌落地獄,或許這個孩子透過流浪貓看到了自己,他不僅想知道貓的命運最後會是什麽走向,更想知道自己的命運最終將會如何。


    霍卿章輕握方向盤,手指有一搭沒一搭輕點著。


    有點像,自己曾經資助過的孩子,也姓溫,但不是叫溫絳。


    是巧合麽。


    隻是時間過去太久,那個孩子的樣貌已經有點模糊了。


    *


    霍卿章到底還是低估了溫絳。


    本以為他的手段大抵如此,但沒想到。


    半夜正睡著,覺淺的霍卿章聽到門外傳來極其細微的簌簌聲,打開房門一看,溫絳提著拖鞋赤著腳,躡手躡腳往外走。


    “去哪。”霍卿章那口吻像極了捉奸在床的綠帽俠。


    “醫院……”溫絳晃著拖鞋,表現出對驚擾霍卿章的愧責,“還是很擔心,反正近,過去看看。”


    霍卿章煩躁揉著眉心:“醫生給你打電話了?”


    “沒有……”


    “迴去睡覺。”霍卿章低低道。


    陪他折騰到淩晨,他還不得安寧。


    溫絳一個小碎步衝出去:“我就去看一眼,代表早點睡,晚安。”


    但179的溫絳不僅在身高上低人一等,腿也不如霍卿章長,被他闊步攔下。


    “消停會兒,嗯?”霍卿章語氣發衝,將人緊緊按在桌子上,一條腿抵在他雙.腿.中間,形成穩固的三角形將人牢牢釘住。


    “消停不了,大概是因為不累。”溫絳絲毫不慌,反而張大雙.腿努力迎合。


    再過個把小時就要起床上班的霍卿章沒精力陪他鬧,雙臂一個發力將人扛起來像扔垃圾一樣扔床上,關上門,反鎖。


    淩晨。


    霍卿章很清楚自己現在需要休息,可心裏始終有個令他極度煩躁的點,躁的他無心睡眠。


    他起身去了客廳,泡了杯安神衝劑,熱氣繚繞中,視線卻不自覺落在了那道緊鎖的房門。


    看了不知多久,失了神。


    等迴過神後,安神衝劑早已涼透。


    他還是打開了那扇門。


    月光穿過窗子,被窗柩割成了規則的幾何形,投映在床上那人薄弱的身軀上。


    像隻膽小的小貓蜷縮成一團。


    霍卿章借著月光看過去,明明屋內昏暗,溫絳那泛紅的眼尾卻格外明顯。


    震顫的睫毛還沾著細碎水珠,在眼底透出一片扇形陰影。


    又哭過了麽。


    為了一隻初次見麵的流浪貓。


    還是說,從流浪貓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因此惴惴不安著,害怕哪一天也像貓咪一樣,在滂沱大雨中等一個永遠等不來的人。


    霍卿章就這樣垂著眼眸看了他許久。


    良久,他緩緩伸出手,極盡輕柔,撫過溫絳稍顯淩亂的發絲,留下了一點微溫。


    *


    翌日一早,溫絳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貓。


    小家夥看起來精神頭十足,正在用前爪扒拉一隻老鼠玩具,見到溫絳熱情的從籠子裏伸出前爪要他牽牽手。


    雖然但是,溫絳還是看笑了。


    小貓咪因為要做清創治療必須把傷口處的毛剃掉方便上藥,沒有傷口的地方可以不剃,因此它的頭部隻剃掉了頭頂一溜,成了標致的地中海。


    這醫生人還怪好的。


    醫生說貓咪剃毛後會自卑,主人可以多誇一誇它增添自信。


    溫絳:“小咪不要難過,地中海是檢驗帥哥的標準,剃成這樣你都好可愛,多少人要羨慕死了呢。”


    眾人:不會誇可以不用誇。


    霍卿章輕輕勾了勾嘴角,轉身招唿醫生過來。


    他遞過去支付卡:“昨天的費用以及後續一些治療費用就刷這張卡,密碼在背麵,不夠再打電話給我。”


    “好的先生。”


    “還有。”霍卿章看了眼不遠處的溫絳,壓低了聲音,“貓確定可以治好?”


    “不敢保證,醫學上沒有絕對的概率,我隻能說會盡力。”


    霍卿章沉思片刻,扭頭看了眼溫絳,確定他還在和小貓咪對話,壓低聲音對醫生道:


    “如果最後治不好,不要告訴他。”


    “啊……?”


    霍卿章半翕了眼:“重新買隻一樣的貓,也剃成那樣,以假亂真吧。”


    在溫絳眼中代表了他命運的小貓絕不能死,哪怕是偷梁換柱也必須讓他親眼見證貓咪重新站起來的場景。


    “我們會盡力,但如果真的治不好,就照您說的辦……”


    *


    最近幾天關於午夢千山抄襲以及溫絳公然支持抄襲一事在網上愈演愈烈,雲善初的粉絲認為他們哥哥這次是翻身農奴把歌唱,揚眉吐氣,勢必要踹死溫絳這個無恥小人,一個個像瘋了一樣四處散播他的黑料。


    不明所以的路人也被瘋狂帶節奏,無所謂事實真相是什麽,生活太無聊,需要找點樂子調劑下心情,於是也紛紛加入討伐大軍。


    再瘋一點的公然開盒,扒出了兩人的詳細信息貼到網上,溫絳每天能收到幾百條騷擾短信電話,午夢千山也被逼換了手機號,已經開始打聽房子要帶兒子搬家。


    正常人上去看一圈,感覺這件事中已經沒有了正常人,一個個如同腐肉上的蛆蟲狂歡,他們趕緊退網看點美人圖片洗洗眼。


    有了國民日報這個催化劑,黑粉們更加堅定自己是在行使正義。


    偶爾有站出來提醒大家要理智的人也被扣上了同黨的帽子,他們要做的就是黨同伐異、排除異己,高舉正義大旗掃清一切障礙。


    小說網站負責人已經根據溫絳的說法起草了午夢千山的澄清書,但這麽多天卻一點消息也沒有,他不禁嘲笑自己竟然相信一個名聲還不如糞坑石頭香的糊咖,天真。


    事態發酵到這種地步,除了裝死還能怎麽辦。


    本以為裝死可解千愁,但沒想到,有人把網站給告了。


    而上訴人一欄寫的是……


    溫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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