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正好下著細雨,小宣站在辦公室門口,手裏拎著雨傘,臉色蒼白得嚇人,單薄的身體看上去很冷,微微地顫抖著。


    在短暫的驚愕之後,我迎上前讓她快進來坐下,陳啟立給她泡了一杯紅茶,端到她的麵前。


    我們三個就這樣麵麵相覷,好久,誰也找不到適當的話頭說起來。


    “小宣,”最後我開口說,“你還好吧。”


    “我,還好。”趙小宣捧著茶杯小心地喝了一口。


    陳啟立則說:“周序說你生病了。你現在好了麽,我看你臉色,很差。”


    小宣看了我一眼,說:“我沒事了,已經好了。”


    “真的解決好了?”我語帶雙關地說。


    “嗯,你都知道了?”小宣並不知道我那天晚上去迪吧的事,但是她從我的口氣中也明白,也許我早已經得知那件可怕的事了。


    “小宣,沒事就好。”我輕拍一下她的肩膀,然後努力地快樂地說道,“好啦,大家又聚在一起了,已經積了好多活了,再不把包裝設計出來,曾永善會掐死我的。”


    那天下班的時候,趙小宣忽然叫我留下來,說有話要對我說。陳啟立六神無主地瞧了瞧我和她,無聲地先行告退了。


    我問小宣:“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呢。”


    “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趙小宣開門見山地說。


    我沉默了數秒,然後說:“那天我也在。”


    “那,你全看到了?”小宣臉色更蒼白了。


    “嗯。”


    “我該怎麽辦呢?”小宣歎息著,忽然無力地趴俯在桌上,把頭側著枕在胳臂上。


    “無法解決嗎?”我問道。


    “不是。”小宣說,“已經解決了。我想他不會再來煩我了。”


    “那你還有什麽煩惱的?”


    “沒什麽啦。”小宣低聲說。


    “你自己的人生,隻能你自己決定。”我說。


    “我的人生與你無關,是嗎?”小宣仰起頭望著我,眼睛裏閃爍著異樣灼熱的火。


    “我,這------”我一時失語。


    “我一直忘不了你。我的人生,早已經被你改變,可是你卻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會在乎。其實我知道他很喜歡我,雖然他表麵上不太好,人人都害怕他,可是我知道他肯為了我而死。你卻完全不在乎我,你以前說過愛的代價是迷惑和失落,你說我被你迷惑了。可是不管你變成什麽樣,不管我變成什麽樣,我都不會忘記你。”


    小宣自顧自地說著,她趴在桌上,茫然地看著桌上的設計工具,象是對著眼前的美工刀在說話。


    我沒想到三年多前開學初對她胡謅的話,她卻依然記得那麽清晰。


    “你還記得嗎,你那個時候還跟我說,你的名字叫周序,可是生活卻是無序的。哈哈,你說好笑不好笑?”


    趙小宣忽然想起了這句話,禁不住自己笑了起來。


    我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說:“好了小宣,該迴家了。”


    她卻再次仰起頭來說:“我們再去跳舞吧。”


    “什麽?”


    “去跳舞。好麽?”


    她在哀求著我。


    她的眼睛裏望向我時,滿是悲哀的祈求。


    我沉默了。


    跳舞?我已經好久沒有跳舞了。


    “還記得那支恰恰舞嗎?”小宣一邊說,一邊站起來環抱著我的腰,把臉靠在我的肩膀上。


    “那是你陪我跳的最後一支舞了。”她幽幽地說。


    “小宣,你知道嗎?陳啟立也很喜歡你。”我說。


    “我知道,因為我有魅力嘛。”小宣豔若桃花般地笑著,又麵對著我仰著臉說,“親我。”


    這兩個字簡單而明確,不容拒絕。


    但是我還在猶豫,天人交戰的結果是邪惡的一方戰勝了純潔的一方。我在小宣的臉頰上親吻了一下。


    “親我的嘴唇。”小宣再度很明確地說,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看著我。


    這是最後一次。我對自己說,然後吻在小宣的飽滿的紅唇上。


    小宣閉著眼睛,享受著不到一秒鍾的唇上的親吻。我的嘴唇早已經離開她的唇,她卻依然閉著眼睛在享受著那一瞬間的溫柔。這一刻,我的心再次絞痛起來,這種感覺在李芸和我坐在冬天的陽光下,坐在那個小池塘邊上時就已經產生過,而今在這個陰冷的辦公室裏,當我看到小宣閉目凝神的樣子時再次產生了。


    “小宣,你醒醒吧。”我盡量冷酷地說。


    “不要。”


    “總有一天會醒的。”


    “到那天再說。”


    小宣這樣說著,突然睜開眼笑著說:“也許,我活不到那天了。”


    我用力抱緊她說:“對不起。”然後又用力地推開她。


    連著幾天我又陷入到心情煩躁的境地,包麗娜自從上次迪吧受驚後,再也不想去蹦迪了。事實上她上次也沒蹦成迪。


    包麗娜說她想考研,問我會不會支持她考研。我說沒問題,你就是考博我也支持,放心好了,我會養你到老的。


    包麗娜滿意地笑了,說:“周序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混蛋。”


    是的,世界上最好的混蛋。


    1994年元旦到來了,這一天讓我想起三年前與趙小宣分手的那一晚。


    不管怎麽說新的一年就要開始了,一切都會重新開始。哪怕我夢想中的生活並沒有按照原計劃實現,哪怕現在的我已經搞不清自己是誰,該往哪兒去。


    元旦前可憐的陳啟立更加沉默了,他沒日沒夜地加班加點,一個人把春節禮品包裝和新產品包裝,以及一堆夾報廣告全設計好了。趙小宣顯然沒有心思搞設計了,一天到晚傻呆呆地看著雜誌,事實上我認為她可能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而我自己狀態也很糟糕,麵對著最普通的報紙廣告文案,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最後還不得不讓包麗娜執筆來寫。


    元旦放了三天的假,我在包公館裏睡了三天,直到我老媽忍不住給學生宿舍打了電話,沈班長接了電話卻說他也不知道周序現在住哪兒,說我基本上不住寢室了。


    於是三天假後,沈班長就向他所實習的環保局請了假,專程找到了旭揚廣告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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