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遊迴過神馬上轉身湊過去,正想說別怕,我在這呢,就被驚慌失措的蟲崽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下,不算多大力,但聲音在靜謐的環境中顯得格外響亮。


    他頓時感到一懵,隻覺得本就霧裏朦朧的眼前景咣地一下突然暗了幾秒,才在羊崽子夾雜著憤怒的驚叫聲中恢複過來。


    阿爾不知道自己這一下給九遊帶來的衝擊有多大,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兩個蟲販子兇神惡煞想逼迫他就範的那一刻。


    他想到那明顯被剩幾口的過期營養劑、沙包大小的堅硬拳頭和氣急敗壞又滿帶嘲諷的醜陋嘴臉,臉頰稍鼓,緩緩捏起拳頭。


    然後他就一下子從地上彈起來,跟個炮仗似的低頭往前衝,直接一腦袋把快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九遊頂翻過去。


    【哎喲!】


    因為子彈還沒取、毒也蔓延著,九遊不敢快速運轉魂魄力量治愈傷口,隻能徐徐溫養著避免失血過多,身後的傷本就在逃命中撕裂了點。


    這一倒地,傷口就被刮得生疼,他差點不爭氣地冒淚,暗暗叫痛。


    顯而易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當阿爾撞翻九遊時,也就將自己摔了個屁股蹲。


    但他並沒喊痛或者掉淚,而是默默彈出小尖爪,半蹲蓄力,還想再竄上去趁亂撓幾下以示不屈。


    可在聽到九遊的心聲時,他含怒的麵色卻瞬間頓住,緊捏的兩個小拳頭也下意識地鬆開些許。


    某個念頭在腦海裏一晃而過,他微微瞪大雙眼,這才發現周遭的景象不太對勁,連忙爬起來拍拍屁股伸脖子,正想上前看看怎麽迴事,就被咩叫亮角跳躍的羊崽子攔在迴去。


    “咩咩咩!”


    此刻天色已經全暗了,羊崽子尖銳的慘叫聲在廣闊的叢林間迴蕩,驚得九遊眼皮一跳一跳的。


    他顧不得身上的痛感站起身,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勸羊崽子取消魔法攻擊,就快速抬蹄子按了按羊崽子懟在自己眼前的毛屁股。


    然後他一把攬住炸毛嚎叫的羊崽子,用精神力勸道:“別怕,這個小哥哥隻是和你一樣被嚇到了,他沒壞心思的。你看,他和你們一樣被抓了,很可憐對不對?”


    羊崽子本就經曆過恐怖逃生,心緒不寧,又被阿爾這麽突擊一下,還沉浸在驚懼裏,短時間內平息不下來,迴過身就一直擠在九遊的懷裏發抖。


    九遊隻能一下下地拍它的小腦瓜,在對方委屈的咩咩裏聲聲安慰:“好了好了,別怕。”


    安撫了好一會,九遊才把羊崽子哄好。


    他剛鬆口氣就感覺到股刺撓的視線正來迴紮著自己,連忙抬眼看去,就從忽明忽暗的視野中隱約看到阿爾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仿佛被無盡的墨色隔在另一個荒蕪的世界裏,正靜悄悄地淋著雨。


    腦袋裏因昏沉而鬆懈的弦霎時一繃,他不由地晃動腦袋,鬆開羊崽子,往前邁一步,解釋起來:【你還好嗎?我們已經出來了,不用擔心那些壞蟲欺負你,一會就迴家好不好?】


    阿爾聽到清晰的心音,徹底確認了心裏的猜想。


    但他湧上心頭的喜悅卻在聽清九遊說了什麽後轉瞬間如退潮的海水般褪得一幹二淨,隻緊緊地盯著九遊,一言不發。


    那雙墨綠色的眸子似被暗夜點亮,如同兩盞明亮的燈籠,無聲迸發著憤怒與委屈的光。


    但九遊眼下並不能很好地接受到他的情緒。


    事實上,在摟著羊崽子坐下時,九遊就感覺自己不太對勁,身上痛得厲害,眼前也陣陣發黑。


    現在他用力閉閉眼,以為情況會好轉,再睜眼卻仍舊覺得眼前黑得可怕,連旁邊的羊崽子都看不見了,頓時感到心下一驚。


    忐忑之餘,他的嘴巴就閑不住,開始東扯一下西扯一下:【爾崽?你在嗎?啊對,忘了自我介紹,我是九遊,你放心,我不是壞蛋。我身上的汙染值也不高,不會影響你……】


    阿爾越聽臉色越沉。


    到最後,他磨磨牙關已經不想再聽九遊廢話,突然爆衝上去擠開九遊和羊崽子,接著扭頭猛地張嘴叼住九遊的豬蹄,心中怒道:咬死你!


    【嗷!】


    九遊從988那裏知道自己是受毒影響短暫失明,剛鬆口氣就感覺蹄子忽然發痛。


    驚嚇之下,他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連頭重腳輕的感覺都驟然加劇,立刻問988發生啥了。


    得知是阿爾衝過來咬了自己,他頗有些哭笑不得地伸起另一隻蹄子摸索著揉揉阿爾毛茸茸的腦袋,又拍拍阿爾瘦弱的小肩膀:【不怕不怕,我在這呢,不怕噢。沒事了。爾崽,不怕噢。】


    阿爾心中本還翻湧著磅礴的怒意,連利爪都偷偷探出來想給九遊個教訓。


    但在感受到九遊溫暖輕柔的安撫時,他銳利的目光卻轉眼消融大半,強撐瞪大的狗狗眼也耷拉下來,無意間癟癟嘴。


    九遊感受到阿爾的軟化,心中歎息小崽子挺好哄,到時得教教遇到陌生生物不能這麽天真,麵上卻笑了笑,揶揄道:【崽啊,一會迴去給你吃東西,可不能吃我的豬蹄噢。我是汙染物不能吃,小心鬧肚子。】


    阿爾聽此頓時感到小臉一紅,立馬吐出掛著牙印的豬蹄,偷偷擠開想挪迴來的羊崽子,略心虛地瞄九遊,就見對方抽迴蹄子吹氣道:【嘶,牙口真好。】


    他聞言下意識地舔舔門牙。


    與此同時,一直循著蟲販子蹤跡地毯式搜索的軍雌也趕到這邊。


    他們邊飛邊轉動手中的探測儀,看到上麵顯示前方有生命體後,扇動翅膀掠過廢棄的小破屋,憑借著優越的耳力聽到某處雜草叢裏有動靜就迅速俯衝而下,握著槍支落地。


    “不準動!”


    “咩咩咩!”


    九遊沒被軍雌的警告嚇到,卻被耳邊的羊崽慘叫驚得心髒一縮,險些蹦起來。


    他有些無奈地蹭一蹭強行擠迴來的羊崽子,立馬咬住阿爾的袖子,把緊盯雜草叢的阿爾也拉到自己身後,就聽窸窣聲響起,周圍的雜草已經被掰開,幾道挺拔的身影快速圍過來。


    軍雌隊長看清裏麵居然是隻蟲族幼崽和兩隻汙染物,眼裏閃過驚訝,又快速皺緊眉頭,他立刻上膛就想擊斃汙染物救出蟲族幼崽。


    九遊雖然已經看不見了,但鼻子和耳朵還能用。


    在聽到槍響前奏的那一刻,他就立馬扭腰把齜牙想跑出去的阿爾攔迴去,照著988的提示扭頭“看”向那隻軍雌,然後低頭曲起前蹄作臣服狀,絲滑滑跪,低低哼哼。


    軍雌隊長看到九遊的動作肅穆的表情一頓,就見九遊又站起身,轉身將阿爾和羊崽子攏在身前。


    他馬上挪槍對準九遊,時刻警惕對方的舉動,卻看到九遊抬蹄子小心翼翼地摸摸阿爾和羊崽子的腦袋並推著兩隻幼崽往前走了兩步,一副要和自己走的樣子。


    這一刻,他心裏突然升起個荒謬的念頭:這兩隻汙染物和蟲崽是朋友,正在請求與他們同行。


    他想著不動聲色地轉動視線就和身邊的軍雌們對上目光,眼底全是難以置信、疑惑和些微遲疑。


    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見,他們很難從當前的局麵推測出什麽陰謀詭計,都有些卡殼。


    但為了排除某些不可挽迴的誤會,他們還是沒卸下槍,而是保持警惕,一點點縮小包圍圈。


    阿爾見軍雌們持槍逼近,牙一咬,靈活地躲過九遊的阻攔,握拳擋在前麵,喉嚨裏溢出蟲族幼崽感知到危險才會發出的特有的警告聲。


    九遊聽到動靜連忙照著988牌導航走向阿爾,身子扭成半弧狀輕輕頂一下阿爾,低哼道:【爾崽別怕,這些是好蟲。】


    阿爾被九遊蹭迴半步,但他還是滿臉警惕地瞪著軍雌不迴答。


    他很少出門,一向不愛和陌生蟲說話,哪怕認出這些蟲是軍雌也沒放下戒備,暗暗亮著尖爪子和小尖牙。


    九遊注意到阿爾消停下來,立刻把阿爾往羊崽子旁推一推,才扭頭“看”向軍雌隊長,眼含歉意地彈彈耳朵:【誤會,都是誤會。】


    幾隻的軍雌看著蟲崽舉著利爪的炸毛樣,莫名有種組團欺負小幼崽的罪惡感,都不約而同地頓了頓腳步。


    就這麽龜速挪著步對峙一分鍾後,軍雌隊長略尷尬地抿抿唇,見搜查的軍雌們飛迴來搖頭表示周圍沒有埋伏,才示意圍圈的軍雌們先停下。


    他思忖幾秒,抬手取出檢測儀測出九遊和羊崽子的汙染值安全後,就輕咳一聲,低聲詢問:“小蟲崽,你是哪裏來的?怎麽和汙染物在一起?”


    他說著觀察一下阿爾的狀態,覺得對方看著渾身邋遢,但精氣神似乎還可以,猶豫片刻,問:“它們是你的朋友嗎?你監護蟲呢?”


    話音剛落,幾隻搜尋小破屋的軍雌捏著一遝蟲崽照片,臉色不好地走過來。


    其中一隻軍雌走到軍雌隊長耳邊低語:“是該死的蟲販巢。蟲沒抓到,估計是探查到巡邏隊過來,從禁區道逃的,已經讓另一隻小隊追過去。”


    軍雌隊長聞言眼神下意識地在九遊實在算不上幼小的身軀上停頓一瞬,接過相冊後臉色微沉。


    思索幾秒後,他看一眼九遊映著些迫切期待的目光,又抬眼掃過不安挪動的羊崽子和滿身戒備的阿爾,終於收起槍:“都帶迴去。”


    此話一出,一直強撐著的九遊就像刮完筋的健身達人般瞬間放鬆下來。


    隻是還掛念著兩隻幼崽,他還是壓下立馬閉眼的衝動,用精神力和羊崽子交代幾句,才欣慰地拱一下阿爾的後腰,道:【我……有些困,爾崽別擔心,跟著軍雌走……】


    勉強說清自己要說的話,九遊就兩眼一翻,倒在兩隻幼崽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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