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江尋動作一頓,抬眼看了看鏡中的自己,閉上了雙眼。


    果然,事情不會這麽順利。


    茯苓聽罷,登時慌了,她強裝鎮定,喊道:“才人已經睡下了,婕妤您明日再……”


    話還沒說完,又被林婕妤直接打斷。


    “我可是奉賢妃娘娘的命令,哪有明日再責罰的道理?”


    說罷,她冷哼一聲,道:“若是不肯出來,可別怪我不講姐妹情誼了。”


    虞江尋吐出一口氣,按著茯苓的手,輕笑道:“沒事,出去吧。”


    她又換了身衣裙,推開門走出去時,林婕妤正鐵青著臉站在她門外。


    虞江尋垂下眼眸,恭敬道:“姐姐安好。”


    月色朦朧,柔和的月光傾瀉在她的身上,瞧著格外靈動。


    林婕妤不得不承認,虞江尋有這張臉在,陛下遲早會注意到她。


    她能得寵,也隻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林婕妤才會更加妒忌她。


    一個新人,剛剛入宮就能得到陛下青睞,若不是因為虞江尋是被大臣進獻給陛下的,她早就……


    想到這裏,林婕妤迴想起方才宮女告知她的事情。


    蕭胤今夜翻了別人的牌子。


    看樣子是誰都行,陛下還是從前那個陛下。


    虞江尋位分擺在這裏,且隻是連續承寵兩晚,還真有不少人被唬住了。


    林婕妤揚了揚下巴,言簡意賅道:“你有意冒犯賢妃娘娘,今夜便罰你跪在院子裏。”


    虞江尋開口,不卑不亢地解釋道:“今日之事並非有意,更何況賢妃娘娘所說的白青色,未免有些太強詞奪理。”


    林婕妤幾乎是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齒道:“倘若不是你,我也不會被娘娘遷怒,罰了一個月的俸祿。虞才人,你要冒犯別人之前,是不是該先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也不看看賢妃娘娘可是你能惹得起的?!”


    虞江尋麵色平靜,仍試圖與她講道理。


    “姐姐被罰一個月的俸祿,也不是嬪妾想看到的結果,姐姐既然惱怒,那嬪妾拿一個月的俸祿補給姐姐就是了。”


    這的確算是個好的解決法子。


    隻是很顯然,賢妃此番舉動,相當於直接告訴了林婕妤,讓她刁難虞江尋一番。


    於是,林婕妤心煩道:“你是才人,我是婕妤,你的俸祿可抵不了我一月的俸祿,快跪下。”


    虞江尋輕歎了一口氣,對上林婕妤那警告的眼神,走下台階,當著她的麵跪在了院子中央。


    夜裏的風微涼,虞江尋的秀發依舊披散著,全部被風吹到了胸前。


    林婕妤見狀,滿意一笑,示意宮女進屋搬了個椅子過來。


    隨後,她坐在椅子上,就這麽靜靜看著虞江尋。


    虞江尋抬起頭,毫不避諱她的打量,問:“姐姐就打算這麽看嬪妾一夜嗎?”


    林婕妤當然沒這樣的閑情雅致。


    她隻是想仔細觀賞一番,虞江尋這副狼狽的模樣。


    她擺擺手,冷聲道:“住嘴,你隻需要跪好。”


    虞江尋不再開口,脊背挺直,就這麽一言不發地跪著。


    她的身姿處處透露著倔強。


    林婕妤最不怕的,就是倔強的人。


    再硬的骨頭,進了後宮,一旦得罪了那四位妃子,早晚能把她的骨頭敲碎。


    林婕妤打了個嗬欠,一手撐著額頭,闔上了雙眸。


    茯苓咬著下唇,擔憂地看向虞江尋。


    虞江尋此時倒沒覺得累。


    這兩日總是動不動就要跪下,說話要跪,請安要跪,道謝要跪,解釋也要跪。


    她的膝蓋很快就適應了。


    隻是院子裏的地磚粗礪,咯的皮肉紅腫一片。


    虞江尋低頭出神地看向地磚,淡淡的委屈縈繞心頭。


    從前,她苦練舞蹈時,蕭承熙格外注意她的雙膝,隻要她能碰到的地方,皆鋪上了厚厚的一層軟毯。


    她很少會跪,就因為蕭承熙說從未把她當作宮女。


    偶爾跪一次,膝蓋下也有軟墊。


    虞江尋的從前,是過著被人捧在手掌心,含著蜜餞兒的生活。


    可是現在,她卻因為一件莫須有的小事,被人處罰,跪在堅硬的地磚上,整整一夜。


    如果蕭承熙知道了,會不會心疼她?


    會不會生氣,氣那些欺負了她的人。


    林婕妤漸漸打起了瞌睡,她的頭猛然一晃,整個人驚醒了,睜開惺忪的雙眼,發現天上的月亮被雲遮住了,四周漆黑一片,隻有虞江尋的身邊放著一盞宮燈,孜孜不倦地散發著微弱的燭光。


    虞江尋仍乖巧地跪在原地,脊背還是那樣的直,仿佛跪了這麽久,她一點都不覺得累。


    唯有她單薄的影子落在地磚上,陪伴著她。


    這樣的虞江尋,莫名有些孤獨。


    茯苓見林婕妤醒了,激動地上前一步,眼巴巴地看著她。


    林婕妤隻隨意瞥了虞江尋一眼,懶洋洋地站起身,道:“咱們迴去,服侍我歇息了。”


    她坐過的椅子也被迅速抬了迴去。


    茯苓死死咬著下唇,泫然欲泣。


    無人再看著她們,茯苓連忙跪在虞江尋身邊,輕聲道:“才人,稍歇歇吧,別跪的這麽筆直,坐在小腿上也能緩緩。”


    虞江尋搖搖頭,道:“不一定何時會有人出來看,不能被她抓到了,我現在還能堅持,等後半夜我再歇息。”


    茯苓不忍心看虞江尋這麽累,跪在她身側,伸長了胳膊環抱住她,企圖為她借一點力。


    林婕妤沒有再派人出來看,她屋內的燈很快就熄了,看來的確是困倦了。


    虞江尋扭頭道:“茯苓,你起來吧,別陪我跪著。”


    茯苓就道:“那奴婢進屋給您拿個軟墊出來。”


    虞江尋搖頭,扯著嘴角笑道:“茯苓,我入宮之前,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人這樣為難,你說,我是傷害了她們嗎?”


    茯苓道:“自然沒有,可是才人,您以為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這皇宮裏壓根就行不通,您現在仍然不明白這個道理……”


    虞江尋嗓音沙啞,顫著聲音說:“從前我身邊的人,待我都很好,我沒想到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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