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鎏金,燈火搖晃。


    微弱的光芒打在殿中人的臉上,飄忽鬼魅。


    少年一席黑色勁裝,沉默而立,他的頭頂仿佛壓著一座大山,身居高位的邪神氣勢迫人,黑布覆眼,壓得他直不起頭。


    這些天,不是沒有人試圖挑戰邪神的權威,可是凡人之軀怎能比肩神明,何況這方小世界枯萎已久,根本沒有厲害的飛升修士。


    他們僵持得太久,盛璽覺得頭暈目眩,聽著屬下匯報的男人眼底卻燃起濃烈的趣味。


    無論是什麽身份地位,他骨子裏的劣根性無法掩蓋。


    他忍俊不禁,嗤笑出聲,“沈跡和曲存瑤,聽名字像女孩,怎麽,修真界是沒人了,要叫兩個奶娃娃來對付我?”


    聽到同期的名字,盛璽隻是不著痕跡地斂了神色,當做自己不存在。


    生為邪神,他融入現在的時代速度很快,已擯棄了那些略顯浮誇的自稱,“我記得這兩個人是你往日的同伴吧?”


    這一刻,少年唿吸的聲音陡然變輕。


    而後,他藏在衣袖下的手用力攥緊,看來對方已將她們的身份調查得差不多了。


    見盛璽如此反應,邪神像是抓住把柄般笑得愈發張揚,他抬手,“不是要表忠心嗎,你,去和他們打一場。”


    少年不說話。


    無形的毒液恍若攀爬侵蝕他的骨髓,灼得盛璽生疼,邪神儼然有了怒容,“你在猶豫什麽,莫非還顧念舊情?”


    盛璽吃痛,悶哼一聲,任由鮮血在他衣襟蔓延,“在下不敢。”


    邪神今日不欲與他糾纏,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黑衣男人化作雲煙,利索地消失。


    空蕩蕩的大殿內不斷迴蕩著那道聲音。“一天之內,我要你帶著他們其中任一人的屍首迴來,否則你就去死。”


    對方言語中的惡意幾乎化為實質,刺進他脆弱的神經。


    “……”


    這個怪物一開始就在布局。


    盛璽知道已沒有迴轉的餘地了,他心煩地掐了掐太陽穴,不再猶豫,眉目淡然,將衣領上的披風係得更緊了些。


    他摸了摸袖子,原已成了擺設的靈玉在此刻泛起微弱的白光,盛璽想了想,點開了與曲存瑤的通訊界麵。


    盛璽:【今天晚上,湖邊見。】


    *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曲存瑤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靈玉不是已經沒用了嗎?”


    沈跡:“可是你還帶著。”


    曲存瑤微愣。


    在銀月城墜毀那日,修真界的情報網就全麵崩塌,大部分人轉而養起信鴿,仙鶴,無用之物不會留下。


    她不由得攥緊了手心的靈玉,它散發出源源不斷的熱意。“盛璽要和我見麵。”


    “隻有你?”


    沈跡皺眉,她當然清楚,盛璽這次出麵代表的就是邪神,可是為什麽隻叫曲存瑤單刀赴會?


    曲存瑤篤定又決絕,“我不信他不知道你在。”


    沈跡抬頭望天,距離盛璽說的時間還早,她還能商量。


    她有時候也想不通盛璽的腦子裏裝著什麽,現在這種情況,當然是修為高的去打架比較好。


    小姑娘卻露出頗為得意的笑容,樂觀的說:“看來他隻想和我打。”


    沈跡斬釘截鐵:“不行,你打不過他。”


    她隱約能猜到邪神的心思,他估計不屑於與她們對打,所以派人搞車輪戰,過五關斬六將,不斷消耗大家的意誌,直到放棄。


    “盛璽不會是最後一個。”


    “你都說了他不是最後一個了。”曲存瑤咧嘴笑了,扶上沈跡的肩頭,欲言又止。


    末了,少女態度強硬地說,“哪怕是鴻門宴,我也得去。”


    沈跡知道曲存瑤沒有說出的那句話,如果這次機會是送人頭,當然還是一個人前往比較保險。


    曲存瑤說她願意當炮灰。


    沈跡不語,眼神安靜地描摹她青澀的眉眼,“一路順風。”


    *


    好容易說服沈跡,可是當曲存瑤轉過頭,唯餘滿麵茫然,“完蛋,忘記問盛璽是哪條江了。”


    曲存瑤站在街頭吹冷風,重重地給自己一個暴栗,拿起靈玉就要給盛璽發消息。


    三秒後,她盯著空空如也的屏幕發呆。


    是的,每當曲存瑤點開與盛璽的聯絡界麵,那微弱的信號就會徹底斷開。


    “盛璽有病啊?!”她又急又氣,不信邪地點了好幾次,直到誤觸別人的通訊界麵。


    謝瑾楓:【?】


    曲存瑤:【?】


    謝瑾楓:【你怎麽發過來的?】


    到了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信號恢複了,而且除了盛璽,每個人都能收到她的消息。


    所以,盛璽在故意提高遊戲難度。


    曲存瑤惡狠狠地磨了磨牙,決定見麵先給他一拳,但正事不能忘。


    這位謝師兄見多識廣,曲存瑤覺得他應該了解人心,她問:【你覺得盛璽會去哪條江?】


    如果靈玉的功能可以恢複如常,很多事情都會有轉機,屏幕那邊的謝瑾楓陡然忙了起來,好在他沒有讓曲存瑤等太久。


    謝瑾楓:【他要見你?】


    曲存瑤停住,沒來得及迴,謝瑾楓的消息如連珠炮朝她滾過來,【他人是在靈州,那你就先去靈州的江邊踩點。】


    聽起來很不靠譜。


    曲存瑤皺眉思索,如今的盛璽肯定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她,她不可能消耗大半精力把整個修真界走一遍。


    她幹脆把消息複製到往昔的五人小群,沉寂已久的群聊很快有了動靜。


    時見樞:【別聽謝瑾楓的,他根本不了解盛璽。】


    沈跡沒有迴複。


    曲存瑤:【那黎極星呢?】


    她是打算讓他算上一卦。


    時見樞:【哦,他剛醒,我去叫他。】


    曲存瑤耐著性子等了會,總算等到了黎極星的頭像亮起來。


    時見樞:【他肯定會在提前等你,去我們走過的地方找,印象比較深刻的那些地方。】


    黎極星沉默了好一會兒,【嗯。】


    【就一個嗯?】


    曲存瑤不怎麽滿意他的迴複,可是少年大病初愈,她也不敢叫他做什麽。


    黎極星:【答案時見樞已經說了。】


    時見樞似乎很忙,很久以後他才迴複,【盛璽好像在和你玩賭約啊。】


    【如果賭輸了呢?】


    賭輸了,顯而易見,要麽是盛璽死,要麽是她。


    少女抿開幹澀的唇。


    秋風蕭瑟,撩起江邊垂柳,掀起水鏡的湖麵,柔軟發亮的緞帶在她腦後飛揚飄逸。


    “就…再當一次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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