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皇子或已焚盡為塵灰,或已安眠於陵寢,可此事造成的影響依舊讓整個帝都混亂不已,這突如其來的震蕩則通過通向全國各地的鐵路線逐漸蔓延開來。而在帝都中,所有位高權重之人都陷入了一個詭異的矛盾之中。過去,他們分別加入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派係,企圖支持他們登上太子之位,然後再繼承地位,自己就可以從中分得一杯羹。可現在,兩位皇子都已死去,這些大家族和富商們都擔憂皇帝秋後算賬,特別是修行院的修行者,如今寢食難安。可皇帝正處於哀痛之中,誰又敢抱著諂媚的笑臉上去打擾呢?所以,這群人就隻能懷揣著擔憂化為熱鍋上的螞蟻,自己幹著急,卻無法做出任何應對。


    應朝廷官員的要求,曜辰明也需要留在帝都一段時間,原因是他是二皇子遺產的指定受益人之一。不過,這隻是表麵上的原因,那日在送葬的隊伍中,皇帝的聲音直接在曜辰明腦海中響起:“這幾日你不要離開帝都,我會傳你進宮。”皇帝並未說明其目的,曜辰明也懶得去猜測。就算早有準備又如何?身為天命強者,沒有人能違抗他的意願。


    與此同時,另一些人的目光聚焦在了那個空懸的太子之位上。有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當朝皇帝的子嗣有三個。三位皇子如今二位身隕,所以繼承皇位之人就已經注定了——那個從未在公開場合拋頭露麵的三皇子,就是如今唯一的正統繼承人。無人知曉他的名字,無人見過他的容貌,人們隻知道他還很年輕,僅此而已。


    ……


    皇城城牆的西北角落佇立著兩堵異常高的圍牆,和城牆一同圍起了一個不到一平方裏的空間。沒有豪華的裝飾,隻有一扇小門以供與外界往來。此處就像是皇城中被遺忘的角落,即使路過的人看到這牆壁,也不會在意,更不會去想這裏是什麽地方。


    因為這裏並不重要。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黑色的身影正向著那扇小門走去。從他的身形和皺紋遍布的雙手足以看出,這是一位早已步入中年的男性。他的臉被黑色的麵罩遮住,透過黑色的網罩,如風箱般低沉的唿吸一陣陣傳來,仿佛永恆不變的背景音。男人走過的地方,光芒與色彩短暫的消失,片刻後才恢複原狀。他的氣息也如此特別,準確的說——一直處於變化之中。時而透露出浸過鮮血的匕首散發出的陰沉殺氣,時而轉化為平淡和藹的靜謐餘波。男人走到小門之前,輕輕一推,門便打開了。是的,門沒有鎖,因為這裏並不重要。


    門後是一扇屏風。男人越過屏風,堅硬的鞋底在玉石鋪就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隨後,一幕令人驚歎的美景現於眼前。


    十一月。即使對平均溫度較高的賽瓦因星來說,也是一個明顯的信號——此時乃秋天之末,寒冬即將到來。除了一些常綠喬木外,其他樹的葉片早已枯黃凋落,自然之中已是一片蕭瑟秋景。可眼前的景象哪裏有半分秋天的樣子?不過若是抬起頭,便能看見法力生成的阻絕——將這裏的溫度與外界隔絕開來,將落入院中的陽光增強了許多,這才保證了院中的溫暖。


    流桜樹盛放的鮮花在陽光下如此耀眼,花瓣輕輕飄落,落入金鱗遊蕩的魚池。象征著羅斯特瓦倫的紫雲柳樹在這裏也失去了高貴和優雅,在無風的環境中顯得很是慵懶。地麵綠草如茵,五顏六色的花朵如繁星點點,默默展現著自己那微小的美好。


    在這樣的景色中,畫麵的中心是一個如山中玉竹般的少年,他是如此年輕,相貌清麗而溫和,若非其明顯的特征,可能會被人誤認為女子。他身上還帶著一絲未散去的青澀與稚氣,如此翩翩少年無論到哪裏都能俘獲一眾少女的芳心。他身著單薄的襯衫和樸素的長褲,赤著腳坐在草坪上,一手捧著不知什麽書,另一隻手則撫摸著一隻正在吃草的白兔。不知在書中看到了什麽,甜美而真實的笑容一直掛在少年嘴角,讓人沉醉於這自然的美感。不過,男人並未沉浸其中,而是淡笑道:“殿下,您今日也很高興啊。”


    “嗯。閻重魘,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少年的聲音與其外表一樣清麗,但同樣也能聽出處變不驚的穩重。若是有人把他當做幼稚的孩子,一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殿下,昨日臣忙於太子殿下葬禮之事,無暇前來拜會。您應該已經知道了,您的兩位兄長,全都於昨日逝世。”被稱為閻重魘的中年男人終於開口,他的聲音沙啞而渾濁,不過仍能聽出其原本的聲線,如此冷靜,可又帶著掩蓋不住的喜悅。這麵具之下,這皮囊之中,到底藏著一個怎樣的靈魂?


    “嗯,我知道了。現在你應該很高興吧?”少年仿佛已經透過了層層麵具,看到了閻重魘的內心。


    “在您麵前,屬下不敢隱瞞。臣的確開心,為我呈雲將得明主而開心。”閻重魘低下頭,盡量不去看少年那散逸著奇異光芒的雙眼。他的籌劃,他的另辟蹊徑,如今得到了超過所有人的巨大成功。誰能忽視那些野蠻生長的意願呢?


    “閻重魘,你要不要對我說句實話?你的秘蝶,如今已經監視、控製著帝都的多少人,多少地方?”看到閻重魘有意迴避自己的目光,少年笑得更加開心了。雖然不再能輕易看到那些思緒,但他已經對人心有了相當深的理解。他說出的每句話都帶著渾然天成的完美,是深思熟慮與臨場應變的完美結合。與他對話過的人很少,所以將來幾乎沒人會防備自己。想到這裏,少年心中的喜悅又多了幾分。


    “殿下,臣不敢如此行事。秘蝶忠於帝國的皇帝,我也忠於皇帝陛下。至於您問的範圍,秘蝶的眼睛與耳朵從來沒有定數。皇帝需要什麽信息,秘蝶就會將那裏的信息帶迴。”閻重魘的迴答同樣滴水不漏。相較於三皇子殿下那不為人知的神奇能力,他靠的是多年情報工作積累的寶貴經驗與閱曆。表示忠誠,不正麵迴答問題,展現力量。語言滿足所有需求,方可彰顯價值。


    “哈哈,不敢。閻重魘,這個笑話倒是不錯。”少年收起笑意,將書本放在一旁,隨後竟驟然將他一直溫柔撫摸的白兔的頭顱捏成了碎片。血肉橫飛,不過沒有一點落在他自己或是閻重魘身邊。


    閻重魘還是低著頭,繼續保持沉默。此刻,他無法開口。少年抓起那尚且溫熱的白兔身軀,隨手丟到閻重魘腳下道:“你說你不敢?沒有你不敢做的事。隻不過如今天下隻有我知曉你的野心。你隱藏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你敢於利用我,敢於利用這個未來呈雲的皇帝,我從一開始便心知肚明。你看,你現在想要捏死我,就和我捏死這隻兔子一樣簡單,可你永遠也不敢。無論何時,你應該牢記——在我麵前,謊言毫無意義。”


    “屬下謹遵教誨。”閻重魘卑謙地對眼前的少年行禮。此時此刻,他的心中才將三皇子與他的地位真正放在了同一水平線上。一陣必須的沉默後,閻重魘轉過身去,對身後的少年留下一句:“殿下,下次出門時要當心,外麵要到冬天了。”


    “哦,要入冬了啊。”少年看著身周明媚的春光,發出一聲淡淡的歎息。很快,他就要走出這永恆的春日,走進那充斥著寒冷和變化的世界中了。


    ……


    隻用了一上午的時間,皇帝就處理好了所有亟待解決的問題,將他的諭令送往帝都各處。混亂還未發生,其源頭便被平息。在其他人的眼睛看不到的角落,老皇帝已經用剛柔並濟的手段完美化解了眼下的危機。如今,他要考慮的便是更加長遠的計劃。


    “無論皇帝的目的是什麽,至少他在召見我時給足了誠意。”看著行走在自己前方的白虎衛,曜辰明的心情多少好了一些。同時,他也在以個人的視角重新觀賞這皇城,作為曾親眼見過羅斯特瓦倫皇宮的人,他對眼前的皇城隻有一個詞語來形容,那便是宏偉。是的,這些講究對稱之美的建築,形貌各異,組合在一起卻顯得和諧的宮殿,簡直是人類曆史上奇跡般的建築奇觀。前方,一條河流橫穿皇城,九座橋梁整齊排列橫跨其上,彰顯著世界最強國的富裕與霸氣。繼續向前,構成這巨大廣場的地麵居然是一幅巨大的雕刻畫,描繪著帝王持劍降服惡龍,驅策金龍唿風喚雨,統禦天下。繼續向前,便是那玄磚金瓦的正殿。一個普通人從皇城城門走到這裏,見識這一路的宏偉景象,定然會難以克製地跪服在地。不過曜辰明卻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他曾乘坐飛艇觀看過皇城上空的風光。俯視的視角讓這裏失去了一些威嚴與神聖的感覺,當然更重要的是曜辰明心中沒有來自皇權的禁錮。


    很快,他便來到了大殿之前。白虎衛正欲先行進去通報,皇帝的聲音便已經傳來:“好了,你不用進來了。傳曜辰明入殿。”


    雖然聽到了這樣的話語,但曜辰明卻沒有直接進入大殿。他的精神力察覺到了異常。視線之中看到的隻有端坐於龍椅之上的皇帝,可精神感知中,大殿的門檻成為了正常世界與靈域的分界線,靈域之中遊離著精神力化身的金龍,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不,是它們主人的領地。對於貿然闖入者,這些靈體能對他們造成致命的威脅,一切全憑那位皇帝的意願。


    “陛下,還請收了這些手段。”曜辰明淡淡地對皇帝拋下一句。麵對天命強者,不管對方的目的是什麽,都不能直接放棄主動。此刻,他決定以更加強硬的姿態麵對皇帝。


    “嗬嗬,你的眼力倒是挺好。”皇帝吸一口氣,整個靈域便被收迴了他體內。這是天命境界在精神方麵的巨大進步,毫不誇張的說,天命境界對精神力的全麵提升能真正讓強者殺人於無形。不過,曜辰明這小小的掌控境界,卻能察覺到這精神力構築的靈域,此子的確非凡。


    見皇帝收迴靈域,曜辰明這才走入大殿之中。距皇帝十步時,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行鞠躬之禮道:“草民曜辰明,拜見皇上。”


    皇帝冷哼一聲,威勢如山海般洶湧著向曜辰明撲來:“好大的膽子,見了朕而不跪拜,何言拜見?”


    麵對這強大的威壓,曜辰明依舊屹立原地,巍然不動。一切本能的屈服在意誌的命令下消失,他不但沒有跪下,反而一寸一寸地緩緩直起身來,看著皇帝道:“陛下,我的身體尚未屈服,可心靈早已臣服。你要的是我真心的臣服,還是虛假的跪拜?”


    棋行險招。事實上,曜辰明對皇帝的了解相當有限。此刻,他隻感覺到了皇帝的修為異常強大,他甚至不知道皇帝現在已經達到了天命境界。至於他的性格和心理,曜辰明也隻能從之前為二皇子獻計的經驗中揣測。曜辰明的想法很簡單——此刻,在分析他與皇帝交流的方式時,他將原本複雜的事態拆解開來,拋去皇帝的身份與實力,他的目的就隻剩下了四個字——有求於我。君主和臣民的關係隻能是統治與被統治,命令與服從。可是,迴歸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隻剩下了請求與被請求。這樣,占據主動的就不是這位君主,而是他曜辰明。


    “賢才總能得到特殊的待遇,即使這要求是不跪天子。”老皇帝點點頭,此刻,他的語氣顯得如此落寞。“不過,你也無需真心臣服。朕自有辦法讓你為我所用,不管你願不願意。”


    即便日暮西山,那光輝依舊無法直視。曜辰明低下頭,沒有再看皇帝的眼睛。很快,他的聲音再次在曜辰明耳邊響起:“上前來,站在朕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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