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城,帝國東南最大的城市。這裏有繁忙的貿易集市、一座座排放著黑煙的工廠、三條經過的鐵路和貨船客船不斷進出港的港口。不過這等繁榮景象,曜辰明卻沒時間欣賞。陳岩俊到東海城的官府中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提供證據之後,東海官府便下達了整個州郡範圍內對赫連擎的通緝。辦完這件事,兩人就直接來到了東海的火車站,到站台上等待前往帝都的專列。陳岩俊對著手中某項記錄的信息尋找一番,找到了為兩人提前預留的位置,便帶著曜辰明站在對應的位置上。


    東海城的站台並不豪華,反而看著有些老舊,也許是因為東海城發展的時間相當早,這運行了將近百年的鐵路和這四十年前翻修過一次的車站都被工業的塵煙徹底浸染。木質的立柱被熏黑,空氣中彌漫著黑煙石燃燒過的氣味,聞著有點像石墨和石油的結合。曜辰明靜靜看著眼前的鐵軌——不,準確的說是黑銀製成的軌道。在這個世界最多的礦產是各種性質不同的銀礦,他們並非都由銀構成,但或多或少的都帶著銀光,也因此得來了這些名字。黑銀正是一種在強光下發黑的銀礦,硬度和韌度都相當不錯,是這個世界製造機械和武器最主要的礦產。在這星球上,鐵礦反而成了珍稀物。“還好我那槍的設計所用的材料用得隻是人工合成的白鐵,要不然就沒什麽實用價值了。不,不對。少一點武器應該更好吧。”從周圍的環境,曜辰明又開始為自己的設計糾結起來。


    雖然周圍的一切曜辰明都在書上看過,可第一次親眼見到還是令他浮想聯翩。幾句對話的聲音將他的胡思亂想打斷,曜辰明環顧左右,原來是來自附近其他片區的考官和學生到了站台上。很顯然,每個片區的考官都有兩名考官,而學生的數量卻不盡相同。大多數地方都有兩個名額,當然也有更多的,比如東海城當地就有五個名額。而那些議論除了正常的對話之外,也有些是好奇曜辰明身邊為什麽隻有一名考官。隻不過陳岩俊似乎並不打算迴答,他隻在原地站著閉目養神。曜辰明很快就不再關心這些人,又重新將思維投入自己的世界中。


    從不遠處鳴響的笛聲將曜辰明拉迴現實,而站台上的鈴聲也緊隨其後的響起。列車進站了,帶著滾滾黑煙和刹車製動的轟鳴緩緩停下。十幾秒鍾過去,車廂的門被人拉開,身著帝都最新款式製服的乘務員做出一個標準的呈雲禮節,同時開口道:“尊敬的考官和學院學生,請您二位上車。本節車廂是專門為您幾位準備的。隨後我將前往第六節車廂,如果您二位有什麽需要的話請在那裏找我。”說完。乘務員就運起法術飛快地離開了這裏。


    “真不愧是直接對皇帝和內閣負責的學院,真是闊氣啊。每個片區的人提供一整個車廂,真是了不得。還有,這乘務員的素養也很不錯。我們這車廂隻有兩人,他卻一句話也不問,真是……”曜辰明一邊感慨,一邊觀察車廂的布置:這車廂內部裝潢不可謂不精致,且不說那白玉石製成的桌椅和兩側巨大的觀景窗,就單說這分布在車廂中獨立的小房間,就足以令人驚歎。每個單間中都有一張寬敞的床鋪、儲物櫃、修行用的蒲團,還有不少提前包裝好的美食,這些還隻是實用物品,要是再看那些用於裝飾的金紋和各種寶石,還有那些精致的燭台和油燈……這一切元素加起來簡直就是一所豪華酒店的單間,然而這些是出現在火車的車廂之中,這才令人驚歎不已。


    將自己的東西放下之後,曜辰明便找到了陳岩俊。兩人閑聊幾句,曜辰明也詢問了一些關於學院中的問題,陳岩俊自然是一一解答。最後,陳岩俊還告訴曜辰明自己將會帶著他設計的圖紙直接去帝國設計院中,並且申請上報內閣,交由皇帝和首輔審閱。他還專門說自己不會貪圖功勞,會將曜辰明的名字一並上報。曜辰明自無不可,況且現在就算他有心阻止也是不可能的了。既然無論如何都要交上這圖紙,順便讓自己得些名聲也沒什麽。


    幾分鍾後,所有人都登上了專列。站台重新變得空空蕩蕩。黑煙石燃燒,發動機轟鳴著繼續運作。車上的各種法陣也在法力的推動下運轉起來,有些用於加速列車,有些則是保護列車安全的防護法陣。列車轟鳴著出站,在軌道上逐漸加速,駛向數千公裏外的帝都。


    窗外的田野上,太陽已漸漸西沉。而東方那逐漸被染成金色的海麵上,再過一會兒明月就將升起。自己已經離家鄉越來越遠,看著窗外逐漸掠過的風景,曜辰明腦海中又浮現起了幾個小時前的場景。


    ……


    “師傅,徒兒馬上就要走了。雖然這些年已經麻煩您很多,可我還要再求您一件事。”張起的居所中,曜辰明向眼前的師傅深深拜下。自己能做的事終究有限,而有些事情也隻有師傅能做。


    張起聞言卻隻是笑了笑道:“我都教導你六年了,還有什麽事不能為你做?快說吧,別婆媽了。隻要師傅能做到,我一定為你做。”


    “好。”曜辰明答應著,抬頭目光堅定地看著張起說:“師傅,您不必為我去尋那兩家的麻煩了。您還記得兩年前白山中發生的事嗎?”


    聽到這話,張起瞬間明白了曜辰明的意思。他皺起眉頭思考片刻,接著對曜辰明說:“當然記得。那次你遇襲後,我還專門擺下陣勢等待他們進攻,可最終直到我們返迴,他們都沒有再度襲擊。從頭到尾能得出線索的就隻有那個幻境結界法陣,那法陣必須是幾個三等修為的人一同布置才能完成的。你的意思是,那次襲擊你的就是樓家和孫家的人?”


    曜辰明的推斷自有他的道理。這兩年中他在城中也遇到過兩次襲擊,不過第一次襲擊的人被曜辰明引到城防軍巡邏隊的位置嚇退,第二次襲擊之時曜辰明已有三等修為,與那兩名同有三等修為的人大戰一番,將兩人逼退。這兩次襲擊之後,幕後之人便偃旗息鼓,不再對曜辰明動手。殺死一個二等修為的人和殺死一個三等修為的人難度可謂天差地別。曜辰明也正是在那時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師傅,六年之前淩海有三等修為的大概隻有三四個,而且都在城防軍和學府中;而到兩年之前,這數字已經變成十幾個了,新增的幾乎全在這些大家族裏。三等修為的人少的時候,這些家族都對官府和學府帶著敬畏之心,而當他們自己家族中有了此等力量,他們就蠢蠢欲動了,依我看,兩年前試圖謀殺我的,並不止樓孫兩家。那些家中有和我同級的學子的,都有很大的嫌疑。”臨別之際,又在不久前考核中遭人陷害,曜辰明還是覺得將自己的推論告訴師傅。


    “這樣一想,你的推論很可能是正確的。這些家族一早就計劃讓自己家的孩子爭取到這個名額,而其中最有威脅的人就是你。他們聯合起來想要先行除掉你,卻接連遭遇失敗。最後,其他家族中競爭的學子都比不上樓方和孫永善,他們自然也就退出了對付你的計劃。而決心繼續爭取的樓家方家卻想出了賄賂考官和攜帶暗器這樣的手段,原來如此……”張起同樣智慧過人,聽完曜辰明的推斷後,他很快就將背景推測完全。說完這些,他又看著曜辰明問道:“既然如此,那你要求我做的事是什麽?”


    “我請求師傅您不要找這些家族的麻煩。我遠走他鄉,家中隻剩母親一人。這些家族沒有獲得那關鍵的名額,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對我母親下手以作報複。我不在的時候,還請您多關照我母親。”曜辰明說著又行一禮。他知道張起是怕麻煩的人,可在淩海這地方,能鎮住那些家族的也就隻有四等修為的師傅了。


    張起聞言,隻是嘿嘿一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這件事你不囑咐我也會去做。你放心,隻要我這老骨頭還能動,他們就動不了你母親一絲一毫。”雖然是笑著說出這些話,可老人身上那無形的聲威已然讓人信服。若是他來做,肯定能做到。許多人都曾這樣相信張起,而曜辰明也對此深信不疑。


    “師傅……”曜辰明正欲開口言謝,張起卻打斷了他。隻聽張起開口道:“徒兒,既師傅答應了你一件事,你也要答應師傅一件事。”


    “哦?”曜辰明心中好奇,可師傅已經這樣發話,他自然是答應下來。“師傅有何事要我去做?我定盡力完成。”


    “哈哈哈,好啊。徒兒啊,我問你,當年你拜師之時我給你定下的規矩,你可還記得?”知道曜辰明必然會答應,此時張起說起話來也十分輕快。正如山間的風吹起一片樹葉,輕快之間無形似有形。


    “自然記得,可……”曜辰明一時也想不出那幾條規矩裏有什麽值得強調的,苦思無果,隻能再聽師傅說下去。


    “嗯,我要說的便是那些規矩裏沒有一條說你隻能認一個師傅,這樣你就不用叛出師門了。”老人在原地大笑幾聲,似乎是被自己的智慧所折服。“那些傳統的東西,我並不喜歡。我隻是你人生中一個階段的老師,你將來還會有很多老師。帝都那地方人才輩出,你肯定能遇到各種能人異士,而其中自然不乏想真正收你為徒的。要是有好師傅要你,別猶豫,發揮你當年拜我為師的時候那本事,直接纏上他,哈哈哈哈……”說著,張起卻想起了曜辰明當年拜師時那一副無賴的樣子,忍不住又大笑起來。


    聽到師傅又提起自己當年的事,曜辰明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可張起這一番話卻令他心中感動。這師徒二人都放不下這六年的情誼,所以這師徒關係不會斷。但張起並不迂腐,對於那些傳統一概忽視,絕不阻礙曜辰明的前程。此等情誼,又怎能不讓曜辰明熱淚盈眶了?


    說完這些,師徒二人便坐到那棋盤之前,下了一局沒有下完的棋。豔陽天中的微風帶走了那些浮躁,而留下的東西正如那甘甜美味的粉葡萄——晶瑩美味的果子是為了不留遺憾,留在原地的枝幹是為了等待下一次花開,故事未完。


    ……


    夕陽還未落下,但清明月已經升上了天空。而這轉瞬即逝的一刻正呈現出了光暗交織的奇景。列車離家越來越遠,可曜辰明卻不再留戀。因為有了一個個約定,他一定會迴來。


    一個人,總要歸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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