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外麵下起了小雨,滾落的雨珠落在窗戶上,晶瑩剔透,竟有幾分惹人可愛。


    薑意被遲嘉舟擁在懷裏,頭枕著他的胳膊,睡得安穩。


    突然,枕邊人緊緊抱住她,嘴裏囈語著什麽,薑意湊過去聽,聽見他慌亂急切的聲音。


    “別丟下我。”


    “求你,不要丟下我。”


    他胡亂抓住她的手,有些痛,薑意眉頭一皺,但沒有掙脫,相反,她握緊他的手,語氣輕柔。


    “別怕,我在。”


    遲嘉舟眉頭緊鎖,像是極度惶恐,神情受傷,臉貼上她的手心,“別丟下我……”


    薑意眼睛刺痛,心疼地抱住他,拍著他的後背輕輕撫平他的情緒。


    遲嘉舟醒來,眼神清澈,嗓音低懶,吻她的眉眼,溫柔問道:“怎麽了?”


    “你剛剛做噩夢了。”薑意枕在他的胸口,聲音輕軟,“夢見什麽了?”


    他輕笑,擁住她,“沒什麽,再睡會兒,嗯?”


    薑意點頭,困意襲了上來,她閉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遲嘉舟睜著眼,毫無半點睡意,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等她徹底睡了過去後才坐起來。


    他背靠在床上,眼底的情緒翻滾著,隱秘而黯然。


    金碧輝煌的別墅,室內大廳富麗堂皇,七歲的遲嘉舟開心地跑過來,“爸爸,我考了一百分,老師說我很棒!”


    他小小的手舉著寫了一百分的試卷,期待著爸爸的誇獎。


    遲遠安正在開視頻會議,即將促成合作,卻被他突然打斷,氣急敗壞道:“爸爸不是說了在忙工作的時候不要進來?!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我失去了一個合作機會!一天天的淨會給我添亂!”


    遲遠安滿腔怒火,絲毫不顧及兒子驚慌的心情,他關上電腦,在他跟前點了根煙,語氣不屑,“才一百分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大驚小怪幹什麽?有失禮數。”


    “阿舟,你是我遲遠安的兒子,生下來就是遠安集團繼承人,要穩重,知道嗎?”遲遠安自上而下地看他,輕蔑,厭惡,“以後啊像這點小事就不要耽誤爸爸時間了。”


    七歲的遲嘉舟神情受傷,但還是笑著說:“爸爸,老師說讓你去學校一趟。”


    “你犯事了?不是和你說了做人要低調?不要給我添亂!不要以為你是我遲遠安的兒子就能為所欲為!”


    “不是的……”


    遲遠安眉眼不耐,擺手,“好了,我沒時間聽你在這哭哭啼啼,我還有工作要忙,沒事的話你就出去玩。”


    遲嘉舟看了眼煩躁的父親,轉身出去,輕輕關上房門。


    他其實想告訴爸爸,老師是想讓爸爸去代表優秀學生發言的。


    可爸爸好像並不高興。


    他不懂這是為什麽,跑去問媽媽。


    冉茵茵笑容溫柔,摸著他的頭告訴他,“別怕,爸爸隻是工作有點不順心,心情不好,他是愛你的。”


    “愛是什麽?”小小的遲嘉舟問道。


    冉茵茵笑著說:“愛是會想跟他親近,天氣不好時會擔心他出門有沒有帶傘,會不會冷,想把好的東西都給他。”


    “就像媽媽每天都會給阿舟講故事,會帶阿舟出去玩,會做好吃的給阿舟,會擔心阿舟在學校是不是開心,天冷會不會感冒。”


    冉茵茵把他抱到腿上,“阿舟,爸爸和媽媽一樣愛你,他隻是心情不好。”


    小小的遲嘉舟點頭若有所思道:“嗯,我知道了,媽媽。”


    冉茵茵把他從自己腿上放下來,“去玩吧,下次去爸爸書房記得敲門,無聊的話就喊媽媽陪你一起玩。”


    小遲嘉舟點頭,突然,他停住了腳步,迴頭,“媽媽,爸爸也跟我一樣愛你嗎?”


    冉茵茵愣住,隨後笑起來,“當然。”


    遲嘉舟開心地跑開,沒瞧見冉茵茵眼底含著的淚花。


    晚上,遲遠安難得地把他帶到了書房,他開心極了,想要和爸爸分享著什麽,可下一秒卻聽見他的咒罵。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這些小事不要去煩你媽媽,你耳朵聾了?聽不進去我的話?”


    “啞巴了?就你這個德行去學校有人喜歡?誰想和你說話?嗯?!”


    “真是丟老子的臉。”


    遲嘉舟滿臉倔強,“我沒有!”


    “還和我頂嘴了?!你媽媽她身體不好,你是要氣死她還是害死她?”遲遠安捏了捏眉心,“小小年紀這麽惡毒?你是我遲遠安的種嗎?”


    遲嘉舟看著罵罵咧咧的父親,沉默不語。


    遲遠安緩了緩語氣,“再有下次,別怪老子和你動手!”


    他擺手,“出去吧,聽話的孩子爸爸才喜歡。”


    七歲的遲嘉舟陷入了自我懷疑。


    他搞不懂為什麽爸爸和媽媽說得不一樣?


    媽媽說爸爸和她一樣愛她。


    是不是爸爸其實隻喜歡媽媽,不喜歡他?


    遲嘉舟第一次生出了愧疚,他以為是因為他,爸爸才這樣的。


    可就在半年後,他放學迴來,親眼看見爸爸打了媽媽一巴掌,他跑過去問媽媽,擋在媽媽麵前,媽媽不知道哪裏的力氣,連忙抱著他跑開。


    他哭著問爸爸為什麽打媽媽。


    可遲遠安已經醉得不成樣子了。


    冉茵茵眼眶通紅,她沒有哭,抱著遲嘉舟到了房間。


    她告訴他,爸爸隻是喝醉了,認不清人,不小心打到的。


    遲嘉舟平靜地問道:“可媽媽為什麽你從來不會不小心打到我?”


    他小小的身子抱住母親,握住她的手,“媽媽,不怕,阿舟保護你。”


    第二天,遲遠安和冉茵茵道了歉,他空出了一整天時間,帶著他們去了遊樂園,那是他玩得最開心得一天。


    他以為,父親是愛他的。


    可後來,一次次的失望讓他的心沉寂,他不得不思考,推翻母親的判斷。


    直到他七歲生日的那天,遲遠安給他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他想也想像別的小朋友一樣,有爸爸抱著,坐在爸爸腿上,給他戴生日帽。


    他鼓起勇氣打算去和遲遠安說,可卻被正在和人寒暄的遲遠安推開。


    “沒看到爸爸正在忙嗎?”


    “爸爸……”


    “一邊玩去,沒時間陪你。”他語氣冷淡,“要不然就去你媽媽那。”


    “爸爸。”遲嘉舟沒走,固執地拉著他的手。


    遲遠安讓他鬆開,他始終不鬆,耐心告罄,遲遠安一個反手,將小小的遲嘉舟甩進了泳池。


    緊接著人群慌亂。


    小小的遲嘉舟還不會遊泳,拚命掙紮著,“媽媽救我!”


    父親站在岸上,目光平靜。


    他向遲遠安求救,可他眼裏隻有苛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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