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青用袖子胡亂擦著眼淚,卻怎麽也擦不幹那不斷湧出的淚水。


    棉雨坐在搖晃的車廂外,聽著裏麵三人壓抑的啜泣聲。那聲音斷斷續續地擠出,又立刻被吞咽迴去,生怕被外人發現端倪,再給溫寧帶來殺身之禍。


    那日她擅作主張,不聽主子吩咐,結果害得主子深陷寶賢王府,她也是這般擔心憂慮,見到主子迴來的那一刻,緊繃的心弦才驟然斷裂。


    她衝出門外,一個人躲在牆角,哭了好久。


    既是痛徹心扉的自責,更是失而複得的狂喜。


    溫寧現在的身份是戰寧,肩負著更為艱巨的使命,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怡園和時家,都住著她最親近的人,她不能像以往那樣隨意出入怡園,甚至還要避免和她們經常見麵。


    馬車拐進巷子口,將溫寧放下後,繼續往前行,棉雨要將時溫宜和流青平安的護送到怡園。


    而月尋早已在巷口等候。見戰寧走來,他微微頷首,聲音難得的輕柔:“隨我來。”


    兩人穿過幾條幽深的小巷,來到城西一處不起眼的小院。院牆斑駁,門前幾株老槐樹在風中沙沙作響,倒是個極好的掩護。


    “這裏雖簡陋,勝在隱蔽。”月尋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前後都有暗門,若有異動,隨時可以撤離。”


    溫寧環顧四周。


    小院不大,卻收拾得幹淨利落。正房三間,東側是灶房,西側是書房。院中一口古井,井台上青苔斑駁,顯然有些年頭了。


    “多謝。”溫寧望著月尋高頎挺拔的身姿,因為身份的緣故,她明知他不姓月,但是燕姓和姬姓都極為敏感,他們隻能默默的藏在心中,決不能叫出口來,以免引來殺身之禍。


    想來,月尋也同她一樣,改口叫一句“戰寧”,也感到別扭吧!


    索性,月尋連稱唿都省了,畢竟在大宗,他必須保護好溫寧的真實身份,這就意味著,他不能向她見禮,也不能稱唿她“主君”。


    溫寧掃視了一眼室內,這裏麵一切用品都是新換的,連那桌上那盞青銅燭燈都細心地加上了雕花防風罩。


    布置這一切之人真是有心了。


    想起正事,溫寧正了神色,輕聲問道:“我何時可以進入鑄造司?”


    “鑄造司的招考定在下月初三。”月尋倒了一盞水放在她麵前,繼續說道:“往歲都是五品以上官員舉薦,今次可以公開選才。陛下有旨,此次招募隻論才能,不拘門第。”


    月尋的指尖在茶盞邊緣輕輕摩挲,盞中的熱水早已涼透,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峰。他不必說,溫寧也明白,這次鑄造司的招考機會,是他頂著重重壓力,費了心思才爭取來的。


    “我會好好準備的。”溫寧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柄出鞘的短劍,在寂靜的室內劃開一道銳利的鋒芒。


    月尋手指一頓,茶盞與桌木相觸,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他抬眼望向溫寧,隻見她垂眸將袖箭卸下,纖細的手指擦拭著箭矢,指甲的邊緣還有細微的皮膚裂痕,他知道,溫寧為了練成劍招,不成為他們的負累,閉關這段時日,吃了很多的辛苦。


    餓了就吃一個涼透的饅頭,渴了就捧一把新雪潤喉,閉關之地,沒有人照顧她,就連生病發了熱,她也隻能咬著牙獨自挺過來。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


    其實,他並不擔心溫寧能否通過考核,以她的能力,即便是鑄造司最嚴苛的匠師也挑不出錯處。


    真正令他憂心的是,那裏是蔚瀾的地盤,又是兵家機密要地,即便他身為豸衛司指揮使,陛下身邊的近臣,也不能貿然插手鑄造司的事。


    溫寧又是燕池的主君,決不能有半點閃失。


    可是溫寧性子執拗,她決定的事,實在難以相勸。


    “月尋?”溫寧突然喚他,聲音裏帶著幾分笑意,“我需要一些史料和近二十年的兵器圖紙。”


    月尋這才驚覺自己竟走了神。


    起身從房間一角的櫃子裏,取出一大摞的竹簡和一卷畫稿,“你需要的東西,早都準備好了。”月尋看了看她身旁的袖箭,“溫寧曾用袖箭傷人,以你現在的身份還是換一種武器更為妥當。”


    溫寧點點頭,“我在剛進寶賢王府時,在城中一鐵匠鋪裏定製了一套武器,明日便取來。這套袖箭,你先幫我保存著吧。”


    溫寧將擦拭好的箭矢推到他麵前。


    月尋將箭矢收好,想她舟車勞頓定然需要多加休息,有些話也不急於一時,便起身離開。


    他的手剛觸到門閂,忽覺頸後一陣銳風襲來。他身形未動,卻在千鈞一發之際側首避過,一支茶盞擦著他的鬢發釘入門板,門板猶自震顫,從上麵洋洋灑灑一堆木屑而下。


    溫寧不知何時已立在木桌之上,手中短刃泛起寒芒。她足尖一點,青瓷茶壺應聲碎裂,人已如離弦之箭直撲而來。


    月尋轉身時已抽出腰間軟劍,軟劍倏然繃直,劍尖精準點向她的咽喉,卻在即將觸及的刹那,溫寧持刃一擋,劍身如靈蛇般纏上溫寧的短刃。


    叮!


    金屬相擊的火星濺落在兩人之間。


    溫寧借力旋身,短刃劃出一道新月般的弧光。月尋後仰避讓,發冠被劍氣掃落,鴉青長發披散而下。他順勢抬腿踢向木桌,整張木桌轟然翻起,茶具碎玉般傾瀉一地。


    溫寧淩空翻身,短刃架住月尋劈來的軟劍。兩股內力相撞,震得她手臂如斷了般生疼,就連那四周的窗紙都簌簌作響。


    她忽然後撤三步,刃尖垂地:“餓了,不打了!”


    月尋收劍入鞘,唇角微勾,清冷的麵具下,藏著一張隱隱發笑的絕色容顏。


    溫寧彎腰拾起翻倒的燭台,看著這一地的狼藉,“看來,又要讓月公子破費了。”


    “你若心裏過於不去……”話音未落,月尋已經將身上的外褂脫掉,“不如把這雲紋補全。”


    溫寧接過他丟來的褂衫,指尖觸到那絲滑的麵料時微微一滯。袖口那道三寸長的裂口邊緣齊整,正是方才她的傑作。


    “你不必讓著我的,在敵人麵前,他們不會對我手下留情。”溫寧突然將褂衫甩迴他懷中,雲錦麵料在空中劃出一道冰冷的銀色弧光。


    月尋緩步走到她麵前,微垂著頭,目光落在她因怒意而微微蹙起的眉間,被她的劍氣挑下的一縷青絲此時正輕飄飄地懸在兩人之間,他的聲音格外輕柔,卻透著九嬰山上風霜的冷冽氣息:“真正的殺招,從來不在明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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